第655章 携香入梦(1)
如闪电掠过,他心知不好,不顾脚底疼痛,一反手将紫蕊扔出,大声道:“走!前殿找景横波!”
紫蕊飞出台阶,跌在地下,脸色因意外而惨白。
裴枢扔出她后,伸手去抓身后的凳子,想要翻回去,他脚底不能用力,因为那“护卫”身上的大氅,也是有毒的刺毡!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双手从大氅下伸出来,闪电般抓住他脚踝,把他抡过头顶,重重往台阶下一砸!
台阶汉白玉,冰冷梆硬三层,这要砸实了,裴枢腰骨非得断了不可。
裴枢反应奇快,将落地前猛地伸手一撑,啪一声隐约骨裂之声后,他身子悬空横停在台阶上方,一臂撑地,一臂护心,怒视那“护卫”。
大氅一翻,那护卫慢步而出,一身锦衣,刚才还有些猥琐的身形,慢慢舒展,高颀如玉树。
夜色深浓,黑夜之子从淡淡雾气中走来。
裴枢眼光一闪,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失手了。看似步步谨慎,实则还是大意轻敌,对方竟然是首领亲自出手。
先前看守的护卫是护卫,但当他弄出声音,调虎离山之后,再回来的,就是锦衣人。
他还没摸清对方是谁,对方却已经把他了解到了骨子里,每一步都是算好的。门口和屋顶的机关,只是摆设,对方算好他能看出门口和屋顶机关,算好他会最终选择杀人以人踮脚,不动声色等在这里。
算计之狠,几近独步天下。
他焉能不败?
锦衣人微笑着,毫不避让裴枢足可杀人的目光,悠悠道:“你刚才从背后上了我,现在轮到我攻你了。”
裴枢力气用尽,手臂一软,砰一声栽落地下。
气昏了。
锦衣人拎起他,看一眼那边的紫蕊——紫蕊并没有独自逃走,反而自觉地走了回来。
锦衣人泛出微笑,赞道:“作为女王的手下,你们让我很是刮目相看,因此,我对女王,终于有点期待了。”
他拎着裴枢往回走,一边玩着他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一边思考剪下来扫地的可能,一边很感兴趣地看了看前殿方向。
“女王陛下,你说,我要不要和你玩一局死亡轮盘呢?”
宫中太监将景横波送到前殿的一处宫室,安排了人伺候她休息,便忙不迭逃开了。
景横波当然不会睡觉,好容易把明晏安气得装昏,不肯和她再斗,她当然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地找一找紫蕊。
不过奇怪的是,明晏安肯定能猜到她的打算,却并没有派遣大量护卫看守她,一路过来时,宫中除了必要的守卫巡逻外,根本看不出任何加派人手防卫的迹象。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她站在窗口,凝视着寂静宫廷,问穆先生。
“两种可能。”穆先生笑笑,“第一,明晏安真的气昏了,没有对守卫多作安排,而别人无权指挥宫廷宿卫;第二,此中有诈。”
“什么样的诈呢?”
“还是两种诈。第一,紫蕊根本不在宫中;第二,紫蕊在宫中,但他有恃无恐,根本不怕你去找紫蕊。”
“为什么不怕呢?”
“还是两种可能。第一,关押紫蕊的地方,机关暗器险恶,有把握让你有去无回,正好不动声色解决你;第二,关押紫蕊的地方,有很厉害的人,还是有把握让你有去无回。”
“归结到最后,其实就是一种可能。”景横波笑,“要我有去无回。”
穆先生不语,过了一会两人一起开口:“都是第二种可能。”
“让我有去无回么……”景横波唇角一勾,眼波嫣然,“我倒想试试。只是……宫殿这么大,离天亮却时辰不多,要怎么很快找到紫蕊呢?”
“晚生……愿意相助陛下……”微弱的声音传来。
景横波转身,就看见刚才还晕在榻上的柴俞,已经睁开了眼睛。
“你?”景横波有点惊讶。
柴俞挣扎着爬起,低声道:“晚生知道宫中几处适合关押人的地方……”面对景横波虽然含笑,但明显带着疑问的眼神,他额头汗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低,“……晚生之前……晚生之前隐瞒了陛下……晚生原先……是个太监……在宫中伺候御书房笔墨多年,后来因为得了怪病,日渐发胖,污了贵人之眼,才被逐出宫去……”
说着便弯下腰,要给景横波鞠躬赔礼,可怜他肚腹一堆肥肉,弯得极为吃力。
景横波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笑道:“你可算说实话了,之前我说你声音,怎么总有点尖锐似女子,原来你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柴俞苦涩地道:“晚生不是有意欺瞒陛下,实在是这段经历羞于启齿,也怕陛下因此瞧不起晚生……”
“那现在怎么忽然肯了呢?”景横波笑吟吟问,神情亲热许多。
“因为陛下需要帮助,也因为先前殿上那些羞辱……让我想起当年我刚开始发胖时,所面对的那一切……”柴俞身子颤了颤,声音滞涩,景横波看着他脸上痛苦之色,想着那段日子想必很难熬吧,那是他一生隐痛吧。
是个可怜人呢。
她笑一笑,慢慢道:“没有关系,身体残缺不代表人品残缺,你能向我坦诚,我很高兴,放心,以后再无人羞辱你,驱逐你,慢待你。”
她一字字说得清晰慎重,柴俞身子一颤,抬头看她。
女子脸上再无平日嬉笑张狂之态,目光澄澈,眼神诚恳。看那莹润眼神,便知每个字发自内心。
柴俞立即低下头,心中一颤,一股浓重苦涩之意泛上,似要淹没心防。
“那咱们就走吧。”景横波看向穆先生,“拜托先生留在这里,万一明晏安派人来查看试探,也要麻烦先生帮我招架。”
“那陛下自己小心。”穆先生也没拒绝,含笑颔首。
景横波牵着柴俞,身子一闪出了殿。
屋子里,穆先生听着外头动静,慢慢从轮椅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叹道:“当初怎么想起来扮残废的?这整天窝在轮椅上可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