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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今天本应该是文森特来看白秀芹的日子。只是白秀芹一直等到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小花园都没有看到文森特熟悉的身影。

    白秀芹坐在轮椅上,瘦到皮包骨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照片上的月泠。

    因为她不论怎么都不愿意回病房,护工没有办法,只能上去帮她拿毯子。

    “白女士是吗?”男人的声音清冽又好听,突兀地出现在安静的花园中。

    白秀芹只觉得身旁的光芒似乎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将手中的照片遮了个严实之后才抬头去看。

    “我是。”白秀芹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男人的脸,他年纪并不大,甚至还能称得上一句年轻。眼尾带着公式化的和善笑意,看向白秀芹的时候眸色微深,藏住了眸底的神色,“你是?”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男人半蹲着,让自己从俯视变成仰视。

    虽然在旁人看来,这是尊重长辈的动作。然而当事人白秀芹却没有这样的感觉。男人身上的威压让她想起了已经死去了的那个混账,这让她潜意识里的恐惧几乎突破禁锢,将她淹没。

    “我叫陆琴寒,是您女儿莫月泠的朋友。”

    敏锐的直觉让白秀芹没有了想跟陆琴寒谈话的念头,她推着轮椅往前,冷道:“我没有听泠泠说起过你的名字,我累了,请回吧。”

    “那文森特呢?”陆琴寒满意地看着白秀芹猛然停下的动作,她背对着陆琴寒,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轮椅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也是文森特的朋友。”

    陆琴寒往前走了两步,正好旁边有一个供人休息的木质长椅,他便随意地坐下,正好跟白秀芹目光平视。

    白秀芹听到文森特的名字时立刻就想起了当时在医院发生的种种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病来得又凶又急,月泠根本不用受制于人,也不会现在生死不明。

    夕阳笼罩在白秀芹身上,但她还是打了个冷颤,“你们究竟把泠泠带去哪里了?她现在还活着吗?”

    陆琴寒嘴角轻勾,视线上下打量了一下白秀芹,然后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笑道:“如果月泠看到您现在这副模样,应该是会开心的。”

    见陆琴寒顾左右而言他,白秀芹正想说什么,一直放在腿上的照片却被陆琴寒一把拿走。

    月泠明媚的笑容猝不及防地映入陆琴寒的眼帘,陆琴寒想起月泠在蜂巢的那个疯样,不禁笑了一下。

    然而这个笑意却让白秀芹紧张起来,她夺过照片,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从陆琴寒露面到现在为止,他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也没有说任何出格的话,但白秀芹还是害怕,这种害怕让她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轮椅的轮子。

    似乎发现自己吓到了月泠的母亲,陆琴寒主动地往旁边挪动了几公分,待白秀芹稍微放松一些,他才道:“我是月泠的朋友,您应该相信我的。”

    说着就像是因为白秀芹的怀疑而苦恼那样,陆琴寒表情遗憾地摇了摇头,“她最近过得还不错,我来看您呢,也只是想替月泠报个平安。”

    “文森特呢?”白秀芹不吃这一套,她紧盯着陆琴寒的脸,视线快要在陆琴寒的脸上烧出一个孔来,“今天应该是他来的。”

    “他?托您女儿的福,现在他已经达到目的了。自然也不再会来看您了。”

    说着陆琴寒往后面的住院部大楼看了两眼,接着道:“感觉这里环境还不错。不愧是省城最大的医院。”

    白秀芹没有接话,更没有顺着他的眼神看去。

    而陆琴寒并不在意这些,他又环顾了一下小花园,淡淡道:“文森特在诚实守信这方面,我确实不能跟他比。”

    月泠接受了文森特的资助。

    这是白秀芹这个存款只有五万块的人能住在这里的原因。

    白秀芹怒极反笑,冷道:“若不是你们向泠泠施压,泠泠又怎么会接受那个条件!现在倒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是最清楚的。

    在文森特找上月泠的时候,白秀芹便让月泠谨慎行事,毕竟文森特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会随地发善心的大好人。

    月泠是个听话的孩子。文森特因此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月泠的回复。

    只是她们都高估了这些人的下限。

    就在月泠准备拒绝文森特的头一天,白秀芹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她昏迷了过去,不论月泠怎么呼喊,她都没有反应。

    然而白秀芹知道自己是被人下药了,她的意识很清醒,在一片黑暗中,她将月泠和文森特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莫小姐,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知道,我没有用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这笔钱来救治令堂了。”

    “我愿意。”月泠的声音中带着哭音,轻得像是在外面飘荡的羽毛那样,随时会被大风吹跑。

    不行!泠泠,不要答应他!

    白秀芹在强烈的情感中真的昏迷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的时候,月泠早已经不在她的身边。

    “别让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如果泠泠死了,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句话听在陆琴寒耳中不过是白秀芹的无能狂怒,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人家孩子都失踪了,让别人过过嘴瘾,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

    “白女士,您现在好好养病就是对月泠最好的帮助。万一您死了,未来月泠要登上高位,可就没有能完成协定的人了。”陆琴寒随意道,“您可是她唯一符合条件的人选。”

    白秀芹想起一些文森特无意间说起的事情,她收起了脸上戒备的神色,看向陆琴寒道:“所以泠泠成了文森特的人选,是吗?”

    陆琴寒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旁的情绪,他有些兴奋道:“感觉您知道很多东西,我开始期待那天的到来了。”

    “那你好好期待。我的孩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白秀芹这辈子没有什么顺心顺意的事情,她善良,却嫁给了一个赌徒;她努力,却在中年的时候身患重病;她唯一骄傲的女儿,却因为自己的病情与别人做了交易。

    在一切不幸中,月泠成为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她的孩子,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陆琴寒挥了挥手中的相片,道:“这张照片先借我几天,会还给您的。”

    他消失在树影中,夕阳早已经完全落下,被琐事耽误的护工这才匆匆赶来,她想解释什么,却听白秀芹笑道:“我们回去吧。”

    她已经耽误过一次月泠了,这一次,她会努力保护好她的孩子。

    陆琴寒回到蜂巢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听着助手的汇报,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林岚现在怎么样?”

    “在青姐手下,暂时没有人发现她。”钟子安一边翻着手里的平板,一边流畅地汇报道。当翻到某个文件的时候,他抬眸看了一眼陆琴寒,抿着嘴却没有出声。

    陆琴寒正看着手里的照片,察觉到钟子安的反应,他冷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什么?”

    “您的弟弟好像最近和北馆的春汐走得很近。”钟子安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起来稍微好听一些,但这话还是让陆琴寒皱了眉头,那副不高兴的样子让钟子安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小天?之前我让他帮春汐做过事,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提到春汐,就难免会想到另一个名字。陆琴寒只能忍着,毕竟在月泠身后趁机搅局的人是他。

    钟子安把林岚孩子的鉴定结果说了一遍。按理来说,这份报告整个蜂巢应该只有陆天易知道,甚至他本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惜就像陆琴寒知道蜂巢中的大部分事情那样,那份报告也传给了陆琴寒一份。

    当听到春汐想让这孩子换个爹的时候,陆琴寒简直被气笑了。

    之前为了不让林岚被程五处决,他主动说出这个孩子是他的,没想到这借口居然被春汐重复利用了。

    “小天答应了吗?”

    “没有。”钟子安见陆琴寒嘴角含笑,也不管这笑意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陆医生拒绝了。”

    “好好好。”陆琴寒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两圈,直到钟子安有些撑不住眼前的眩晕时他才道:“明天,安排莫月泠来见我。”

    这边月泠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好,难得抓住机会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

    只是这原本应该十分完美的午觉在最后部分给了月泠致实一击。

    她梦到了自己的母亲,梦到了有人告诉她,她唯一的女儿已经为了救她死了。

    她还梦到了母亲因为这件事悲痛到离世。

    “妈妈!”月泠挣扎着起身,把正在拼碎纸的春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月泠没有说话,定定地看了春汐一会儿才移开眼神。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嗫喏道:“我梦见妈妈了。还好是梦。”

    春汐放下贴好的信件走到月泠身边,用手背探了探她的体温,没见发烧她才叹气道:“你应该是累狠了。如果明天没事,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恐怕不行。”月泠起身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看着模糊镜子中自己正在滴落着水珠的脸,道:“后天交易,我明天还要再去看一遍。不能出问题。”

    “好吧。”春汐捏着粘贴好的信件,将上面的内容提炼了一下,最后将日期写在纸页的最下面,“嗯?”

    听到她的疑惑,月泠放下毛巾快步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这里。”春汐指尖指着前面几页的日期,看向月泠道:“她那天怎么没有写信?”

    月泠接过本子,只见上面的日期都是每隔五天写一次,可这次原本应该写信的日子被安淼推后了一天。

    “为什么会推迟一天呢?”春汐将信件的内容又仔细地看了一遍,当看到“晴亚”这个陌生的名字时,她伸手拍了拍正在沉思的月泠,“你看这个。”

    “我发现目前为止,出现在安淼信件里的人,有安河、晓真、洛陶、还有我。

    “这个晴亚是第一次出现的,还是在这样一个不寻常的情况下出现。

    “她会不会......”

    月泠完全明白春汐的意思。

    出现在安淼信件里面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与安河有关。

    “我也不敢确定。可能日期推迟就是一个巧合,也有可能那天发生了什么让她无法写信。”

    “既然出现了第一次,应该还会出现第二次的。”春汐看向旁边那堆碎纸片,叹了口气,“等我再看看吧......”

    月泠点点头,随手捻起一张已经修复好的信件,待到把上面的字都看完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引得春汐凑了过来,“怎么了?”

    “这里。”月泠指着其中一句话,“这个说的应该是晴亚。”

    春汐顺着月泠的指尖看去,只见安淼罕见地在写给安河的信件上表露出了不满,甚至是有些责备的情绪——

    “安河,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把她带到南牢。如果她死了,我不会原谅你。”

    月泠看向写着日期的角落,恰好与上一封信的日期相连。

    那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安淼在得知有晴亚这号人物之后的五天内,安河就将晴亚安排到了南牢。

    “一般来说我们的去处被决定了之后,就不会再换的。因为区与区之间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被调动的人泄露了机密,那将会带来不小的损失。”春汐低着头沉思,嘴角下弯,一副苦闷的模样。

    月泠接着道:“所以晴亚被换走,一定是有别的原因的。”

    “但暂时先把这事放一放吧。”春汐看向月泠,叹道:“杨奇那边有动作了,似乎是朝着你来的。”

    这句话让月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无奈道:“我还以为先动手的会是夜辰呢。”

    见月泠满不在乎,春汐罕见地着急了起来,“你是真不把杨奇放眼里。林岚的尸体不见了,他怀疑到了自己身边,再加上程二最近有事瞒着他。杨奇现在就跟个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春汐说话的时候无意间将手捏在了月泠手臂上,引得她闷哼一声。“你怎么了?”春汐低头想去检查月泠的手臂,却被月泠止住。

    “没事。”月泠搓了搓因为疼痛而激起来的鸡皮疙瘩,笑道:“上次跟宁烨打架的时候受的伤,没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月泠猛然抬头,低声问道:“你说陆医生没有同意你的请求,那为什么现在夜辰还没有发作?”

    如果夜辰知道孩子是宁烨的话,他不可能现在还能忍着不收拾月泠。

    宁烨没有做错,那做错的就会是别人。林岚已经死了,被问罪的就是月泠。可他现在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为什么没有来杀我?”月泠敛眉问道,“他不可能不来杀我。”

    春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月泠的脑袋,道:“人家不杀你,你也要问两句。真受不了了。”

    这个问题,陆琴寒能够回答月泠。

    “小天,你在做什么?”陆琴寒看着被手下截下来的鉴定报告,上面写着的陆琴寒三个字,一个头三个大。

    陆天易虽然知道自己做的这点事应该瞒不过自己的管理者哥哥,可当证据放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尴尬。

    “一点小事。”陆天易嗫喏着,眼神飘忽着看向了一直跟在陆琴寒身后的钟子安身上。陆琴寒见状挥了挥手,钟子安就听话地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拉上了门和门帘。

    钟子安走了之后陆天易才换了个坐姿,整个人看上去也轻松了很多。不过当他眼神接触到陆琴寒的时候,他还是凝了眸色,乖乖地解释道:“一点小事而已。我就是想帮帮她们。”

    见陆天易这副模样,陆琴寒眸中也没了和善的意味。他冷道:“你帮她们?你站在什么立场去帮她们?”

    这句话触及到了陆天易一直纠结却又想不出任何答案的点。

    他是谁?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立场又是什么?

    陆天易完全回答不出来。

    “哥,我是少数派——”

    “得了吧。”陆琴寒嗤笑着打断他,嘲讽道:“从你做出这件事的时候,你已经有了别的想法。而这种想法,绝对不是一个‘少数派’能做出来的。”

    “小天,你从小就这样。特别容易听信别人的话,你敢确定她们说的都是真话吗?

    “从小到大你吃的亏有多少你自己记得清吗?

    “父亲让你进来不是为了让你当老好人的。”

    “够了!”陆天易怒吼着打断了陆琴寒的话,他胸口起伏着,耳根也因为愤怒发红发烫。怒气来得快,消散得也快,陆天易瞬间就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他有些心虚地抬眸看向陆琴寒,嘴唇张合了几下,道歉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陆琴寒淡淡地看着他,冷道:“我是不应该管你。我果然应该听父亲的话,让你自生自灭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陆琴寒也没了耐心,起身睨着陆天易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责任才是大人该做的事。”说着他举起那张报告,冷笑道:“我会帮你拿给夜辰。不过后面的事,你自己解决。”

    陆天易没有说话,他目光失焦地落在紧闭的门上,脑海中响起了父亲暴怒的责备,以及母亲不停歇的啜泣。

    不论在哪里,他都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