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雪梨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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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复仇

    在返程回学校的路上,做舅父的喀山足足有两天没有讲话。

    他吃饭住店换马,横眉冷对,面色沉重,着实叫人担心害怕。

    后来,他马也骑的飞快,竟然叫乃西普提足足落了大半天的路程,于是在一个处瓜摊儿前等他。

    就在乃西普提气喘吁吁赶到他跟前,他又粗声粗气将这几天的不得意,通通转为怒火,发泄在外甥身上。

    但他究竟还是个好心肠的人,一阵脾气过去后,恢复了理智,也慢下马来和乃西普提道歉。

    他说,自己当初不该将事情想象的那么简单,“孩子,你现在很瞧不起我吧?”

    乃西普提摇摇头,和喀山的马挨在一起慢慢走着,晚霞拉长了二人的身影,鸟儿忙碌了一天,也叽叽喳喳叫着,成群赶着回家了。

    舅父喀山继续道,“得了!生活无非烂事儿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既然那老太婆挂了,我看你就跟我当兵去吧!

    “当兵好哇!当兵既能吃饱饭,又能游历四方,还不怕强盗,也不用像和尚被人背后指指戳戳。

    “哈哈!没比当兵更快活的了!另外,别地儿不敢保证,在基洛夫号上,我说话可是十分有分量的……”

    喀山当下这番建议对外甥来说,其实是不恰当的。

    这时当兵无非两种人,一种有钱有势,图个荣誉。二种,山穷水尽,舍命换钱。而当兵果然死的,从来就是第二种人。另外还有一点,乃西普提年纪实在太小了。

    但是做外甥的没有拒绝喀山的提议。

    因为乃西普提举目无亲,连日相处以来,他甚至有把喀山当作父亲一般对待。

    而且,就喀山的说话口吻,他也没想征求乃西普提意见。

    可是这个计划最后也没有实行。

    原来,学堂里那位实习教员,也就是那还俗和尚,与喀山十分投缘。两人参佛喝酒,无牛不吹,无话不谈。

    在得知乃西普提要去当兵的消息后,助教对喀山说,“可惜了,可惜了。这孩子仪表堂堂,机敏勇敢,也有天才。我敢打包票,稍加培养,他定能够出人头地,平平安安发财!”

    喀山秉性洒脱豪放,听闻助教遗憾,当即拍板决定,要送乃西普提去上大学,接受教育。

    虽然念大学的开销使得喀山十分为难。但他依然说到做到,拿出了一笔款项供外甥生活。过没多久,他还送乃西普提去到俄久多,因为这里也有两所大学,整体生活费用相较白玛城,也是便宜好多。

    也就在甥舅二人出发的前一天,学堂里的那位老师杨永信,眼看乃西普提一声不响打包行李要走,似乎有些不舍,情感大动。

    他满腹牢骚抱怨,用粗鄙之语大骂乃西普提逆天礼、背人伦、道德败坏、眼高手低。

    他说自己之所以对乃西普提从来孜孜不倦教导,完全出于无私奉献。

    不但如此,他还怨气冲天的大骂学堂总管,以及王农户。

    期间他毫不含糊的说,他们都是吃骨头不吐渣子的贪婪鬼,从不考虑体谅他的劳苦艰辛,“逢年过节,连根毛都不送!”

    说着说着,他果然悲不自胜,眼泪直流,顺手抄起了他最喜爱的鞭子。

    杨永信这番拙劣的情感表达,加上一顿潇洒左右挥鞭,使得乃西普提回想起之前所下决心。

    他认为若要实现决心,还想在这位学究头上报仇,那么现在是时候了。

    于是就在杨永信发泄完怒火之后,乃西普提便找来自己亲信党羽商议。果然,他们坚定不移,发誓支持。

    接着,他们便定出了如下计划:

    就在乃西普提离开的这天下午四点,那位助教照例要去茅厕抽烟大解,他们便乘机将大门关了,让他不能进来帮忙。然后果断发动突袭,乃西普提首当其冲,对准杨永信的面门啐他一口唾沫,便就动手!

    乃西普提的帮手是学堂里两个最有力气的学童,二人对他最为忠心。

    他俩的任务是将缺德老学究架在条凳上,双手双腿拿绳索死死捆住。

    他们根本不打算抽老学究屁股。

    他们想要杨永信坐老虎凳,届时就拿书本来一点点来垫高他的双腿,待他膝盖受不住疼了,大叫求饶之际,再用他心爱的皮鞭狠狠抽他一顿。

    乃西普提谨慎,知道如今机会只有一次。想到届时万一三人联合也斗不过杨永信的话,便十分需要支援。

    没想到很多学伴愿意共襄盛举,并且,他们指出杨永信定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倒时他们还可以负责阻挡敌人救兵。

    乃西普提的左右副手,一个叫做宝迪夯八,肥肥胖胖,是附近一位小地主的独养儿子,有着两位漂亮迷人性感的姐姐。

    另一个叫做托尼盖,本村人,他家世世代代做锅补锅,父亲叫作钢铳盖。托尼在家排行老三,还有一个弟弟。

    乃西普提与二人都有着过命交情。

    一次,大伙儿冬天在湖上滑冰,夯八掉进了捕鱼窟窿,乃西普提没做犹豫,一头扎进水里,把抽筋的夯八托出水面,救了他的性命。

    夯八家有钱,为人倨傲,常常令学伴们不能忍受,因此好些人不喜欢他。但是别人一旦针对他,疏远他,他又受不了,乃西普提常常替他从中开解。

    在学堂里乃西普提也常常替他做功课,这有助于他的脸面,也叫他少挨了数不清的鞭子。

    所以,夯八对乃西普提可谓十分敬重,且特别尊重乃西普提的地位。

    至于托尼,他对乃西普提的感情,似乎出自某种认死理的天性。甚至,在此假借比喻为爱情都不过分。

    托尼在金钱方面固然不及夯八,但他非常维护乃西普提。他在这方面的表现是相当多的,有次他也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乃西普提性命,就像乃西普提搭救夯八一样。

    他还时常会把乃西普提所犯过错,所受冤枉揽在自己头上,因而受到严重处罚。人与人之间,爱情或能够的也无非这样。

    除了情谊,两位伙伴愿为乃西普提赴汤蹈火,共举大事,自然还有其他道理,这天他们也要离开学堂了。

    夯八没有书性,他父亲早就下了打道回府命令。

    而托尼盖是要去附近镇上做学徒、学镶牙、学理发。他的父钢铳盖心里门清,远近乡里没多少锅了,家里男孩又多,各个子承父业,恐怕将来都得饿死。

    复仇计划制定完成之后,乃西普提也毫无保留,将杨永信过往所为,通通都和舅父喀山说了。

    这位当兵大汉听了老师种种无礼,也是当即发作,气势汹汹拔出刀来,咆哮道,“这厮,莫不欺负你娘家没人么?”

    乃西普提赶紧将他拦住,并说此仇必报,但是不愿假借他之手。

    闻言,舅父喀山愣了愣,嘴里吐出一口槟榔,忽然笑呵呵道,“好小子,真有胆量。

    “不过,依你们这么搞,是不是太便宜那狗日的了。

    “而且,我问你。你打算怎么脱身呢?他好歹是个老师,万一惊动邻舍,不说十里八乡,总有好事之徒要来逮你。

    “要不,我看这事还让我来办吧!你那两个兄弟,果真是有胆量的话,就近在一旁瞧着。我的鞭子也未尝不厉,一定将那狗日的绑起来,叫他吃个三十下的整数!”

    舅父喀山愿意入伙,乃西普提自然很是骄傲,但他依然坚持要自己亲手复仇。

    那做舅父的也不勉强,当即出力帮忙,准备起了各种必要家伙。

    他还关照孩子们,应当先把撤退物资安排妥当,先将行李送走,然后安排好马匹,事一办完,潇潇洒洒,骑上就走。

    终于,紧张刺激的复仇时刻来临了。

    乃西普提的友军率先发难,他们三步一哨,眼看助教走进茅房点起旱烟,便装模作样涌进教务室,悄悄将大门销上,顶住。

    说迟但快,大门一关,乃西普提即刻冲来老师面前,使出掰手腕的气力,一把揪住对方领口。

    杨永信果然一惊。他匆忙四顾,顿时大声喊说,“杀人啦!着火啦!强盗杀人啦!”声音之惊慌,声音之响亮,简直就像遇着大灰狼的放羊小姑娘。

    乃西普提此时也被对方的叫喊声吓的浑身打颤,神智不清。

    但是他很快正定下来,明白眼下不是惊慌的时候,立马喊来副手相助。

    托尼盖毫不犹豫应声上前。

    他见乃西普提骑在敌人背上,手臂锁住了对方喉咙,于是先拿袖套堵住杨永信嗷嗷乱叫的嘴巴,又下潜抱住敌人一条大腿,用尽力气,终于把可怕的敌人扳倒在地。

    至于胖夯八,他一直待在原地,好像入戏的观众,只顾一个劲的打颤。

    此时看见杨永信果然倒下,这才赶紧奔赴战场,又是助威呐喊,又是对着地上老师指指戳戳,大声辱骂,学童们也都随声附和,与他一道庆贺起来。

    那本在茅厕放松的助教,听见呼喊吵闹,将屎夹断,立即赶到,才发现自己被锁在了门外。

    他连哄带骗想要进去,但一旁帮忙望风的中尉喀山握着刀,劝他稍安毋躁,并狠狠说道,“到时候自然请您进去。不过,当下您还是不轻举妄动的为妙。不然,您这位狗日的上司怕会有更大的苦头要吃。”

    眼看中尉变了副模样,说话威胁,助教摇着头道,“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早知道世上没个好人,我费劲还俗干嘛!嗨呀!”

    舅父喀山回说,“那位教师对雪梨对学童实在太过野蛮,你是知道的。如今孩子们不过想稍稍教训他一下,我想这不仅对那位教师,甚至对这世界也大有裨益!至于我是哪种人?呵呵,菩萨也有愤怒像,劝人善良并非只有苦口婆心。”

    就在二人说话这当儿,里头孩子们早把犯人绑在一根大立柱上,又拉来一张条凳,将他双腿用粗绳紧紧捆住。

    眼下杨永信的模样十分滑稽,他吹鼻子瞪眼,摇头晃脑。

    他才将口中袖套吐出,便像疯狗一般,唾沫星子乱飞,各种大骂。学童们只觉非常好笑,围着他高高兴兴起哄,又唱又跳。

    这时,外头舅父喀山敲门,领着助教一起进来了。

    他请助教坐一旁下,说道,“阿达西,你不相信我,但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好人,确实。不过,为了我自己,还有这些孩子们的方便,现在,不得不委屈您一下了。”

    说着话,舅父喀山掏出一根粗粗的绳子。

    这位助教一看,立马明白,他闭着眼睛摇摇头,表示更加愿意坐着欣赏上司挨打,“不必费那个事了,我自己来吧。”

    于是助教拿过绳子,自己给自己绑缚起来,但是自缚是很难的,需要一些实力!最终还是上尉喀山上前帮忙。

    一旁正在在挣扎的杨永信,听见二人客气对话,以为助教也是一伙的,此时是更加疯狂,他大骂二人猪狗,不知羞愧,又骂学童造反忤逆,将来不得好死。

    舅父喀山听了,转过雄壮身子,两步来到教师面前,解下腕间金色马鞭,立刻动起手来。

    不得不说,军人的惩戒手法果然了得,他们好像天生擅长这行。喀山第一鞭下去,学究身子当即便皮开肉绽。

    挨至第三鞭,杨永信闭着眼咬着牙,只觉痛彻入骨,不自觉的颤抖、哞叫,好像抽抽羊角风一样。

    也才至挨了五鞭,他已经坚持不住,满含热泪,喊爷爷求饶。

    舅父喀山觉得孩子们在跟前,应该青少年一些,应当有所收敛。

    于是他收起鞭子,向杨永信说道,“还剩二十五记鞭子,暂且记下。往后你做老师的,要更同情孩子才是!”

    杨永信当下只求放过,连连称是,捣蒜点头。

    孩子们见到杨永信如此狼狈,愈发开心,各种喊啊闹啊,更将舅父喀山视为英雄,围着他,拉着他手唱啊跳啊。

    一阵欢乐之后,舅父喀山宣布部队开拔,提议大家一起将乃西普提送至村子外头驿站。并且表示他将款待大家。

    孩子们高高兴兴接受了喀山的邀请。喀山也邀请助教同行,但是遭到了傲慢的回绝。

    舅父喀山回说,“行了,你这教书的饭碗,今天跟着我们一起去也丢,不去也丢。

    “大男人,洒脱些!洒脱些!何必扭扭捏捏的呢!我保证,改天我当了基洛夫号艇长,我在里头也办个学堂,一定请你上来做老师!

    “嗯?怎么?你不信?还是不愿意?哈哈,你不愿意,那我就逮你上来,把你头发剃光,叫你还做法师,替那些断胳膊断腿快死的兵丁,超度念经!哈哈!哈哈哈!”

    说完,喀山领着学童们出发,走时更把大门一锁,丢下两位老师相互体谅相互宽慰。

    大队人马来到村外驿站,舅父喀山如约款待了乃西普提的好伙伴们。

    饭后大家挥泪作别,甥舅二人也上了马,终于启程。

    当天他们走了四个钟点,天已彻底黑了,投宿在一家路边小店。

    这里离俄九多大约有五天的路程,但按上尉喀山的骑乘性格,不过三天。

    果然,第三天下午,甥舅二人到达城里。

    喀山将外甥托付在一位老友家中。

    此公名唤多费,长着一对方瞳孔。他之前穷困,在上尉手下当过伞兵,如今结了婚,在俄九多继承了老丈人的手艺,替附近农户们的畜生治病、交配、接生。

    多费十分热情的接待了乃西普提,给他安排了舒适的房间还有被褥。

    过了几天喀山留给乃西普提一笔款子,足够外甥读书生活之用,便离开回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