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雪梨王传奇
繁体版

第二十九章 杰拉

    楚儿继续说道:

    “后来,我衣衫不整的就被他们押到了郡里治安法官那儿……

    “由于赔不出那些被偷的字画酒具还有房钱,外加我也说不清具体是谁偷的,更无人告发。

    “最主要的,这间酒店你也知道,是神悦族人开的,他们关系硬,法官都惹不起,于是不由分说,直接顶格判了我半年教养,把我送进了大三摩地。

    “如果说人间真有炼狱,那一定就是大三摩地。

    “相比起来,云澄监狱不过是家疗养院。

    “你知道,云澄监狱里关的不是些要死的人,便是些无恶不作手上粘过血的人,要不就是关系通天的人,他们命都不要了,所以没人敢折磨他们。

    “但大三摩地不一样。哪里关的不过是些初犯,或者小偷小摸,社会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角色。

    “在里边你能听见疯狂的、痛苦的、漫天的,各种咒骂。到晚还有各种祈祷、呻吟、哭泣、喊冤。

    “在那种环境里,我受到狱卒野蛮变态的对待,他们把我力所不能的苦役加在我的身上。干不好,干不满意,或者脸上没有笑容,他们就踹我,扇我,拿棍子捅我,惩罚我。

    “同监的改犯见我……大概是好欺负吧,她们也乐的把我衣服撕破,拿石头割我头发,抢走我的鞋袜,甚至每天糊口的残羹剩饭……

    “行了,这种不说也罢,也都过去了,都是我咎由自取的。

    “我也写过信出去,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居然还写过信给房东过,却忘记了自己还欠他半个月房租。

    “后来,有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冲动的想着想算了吧,活着干嘛呢,出去往后日子也不好过,于是到晚趁人都睡了,想偷偷上茅房上吊。

    “那知道,上吊的衣服还没在门上拴好,就有人推门进来。

    “她们大喊大叫,惊动了狱卒,两个狱卒狠狠的糟蹋了我,第二天早晨又赏我了二十鞭子。

    “之后我疯了一阵子,咬过自己,撞过石头,他们怕我害死自己,就把我手脚捆了起来,关在单间,派人整日看守。

    “我还动过饿死自己的念头,但是饿到第二天晚上,就跟狗一样跪在地上吃东西了。

    “现在想想自己可真是没用啊……

    “再后来,我认输了,好像真的疯了一样,脸上挂着笑脸,整日满怀热情的织布挑粪下地干活。

    “干了好一阵子,终于来了位我认识的集美。

    “我们叫她红红,是我和欠条同居时认识的,年纪有些大了,三十二岁,但是外表一点看不出来。

    “她的情况比我好些,跟原来的凯子分手后,自己攒了些钱,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咖啡馆,晚上偷偷摸摸卖酒,她不光自己出台,还养了几个姑娘在自家店里,供人挑挑拣拣。

    “红红这人脾气也实在有点古怪又点倔,都已经开门迎客,公开做这行买卖了,居然不肯贿赂巡警治安法官,于是被人告了个售卖私酒,店铺摘了牌,被直接送了进来。

    “她大概只在里头待了四天?或者五天?

    “我记不清楚了,反正我先出去的,因为偷东西那人被抓着了。

    “红红听说之后,问我出去怎么打算。

    “我也没瞒着她自己毫无打算的境况。她也很爽快,当下给了我她家地址,叫我先去住着,并说自己很快就能出去。

    “她出来后,我们就约好房钱饭钱,她还答应供我衣服装扮,所有开销,将来接客了,从收入当中偿还。

    “想来红红待我也是很好的,只不过她这人脾气……

    “怎么说呢……

    “总之从大三摩地出来之后,为了赚钱,我也疯了,也变老实了。

    “大概这就叫做被社会磨去棱角吧。

    “我精神百倍的接客,整天拿出一副快活高兴的样子。

    “我会弹琴,嗓子也不错,还受过良好教育可以陪人说话,这些都是得意于我姑妈,而这一套很受中年男人欢迎。

    “很快,我就成为了红红社交圈里的名人,他们享受我,夸奖我,为我掏钱,不远三天三夜慕名而来,但是这种成功也恰恰伤害了红红的自尊。

    “虽然,我接客的只拿三层,红红赚的比我多多了,但是她见不得别人夺走她的光彩。

    “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她只用了一句话,就把我的苦心经营毁了。

    “她把我赶了出去,跟客人说我有病。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因为红红,我也认识了一位金西乌兰的走私贩子。

    “被赶走后,我和他正式交往起来。我没在他身上感受到恋爱,但他对我很好,总是让我想起我爸。

    “他也没有介意我的曾经,还一度打算带我去金西乌兰结婚。

    “他憧憬着婚后的日子,开心极了,搞得我也很想实现他的愿望。

    “只可惜,他干是走私的,总有最后一次出去,不再回来。

    “我也没见到他的尸首,他们的船还不是在旁边的普陀罗港遇难的。报纸上说,他们的船是在香扎的格桑港被新登堡号飞艇击沉,只有两人生还。”

    楚儿说到这里,有了一些惆怅。

    不过她很快又高兴了过来,笑脸继续道,“哈哈!不过,后来不就遇着你了么!

    “你知道,我当时见到你,倒不是看上你的钱,或者想把我的负债划到你的头上,才想跟你结婚。

    “只是你太像太像奥斯卡了,你愿意陪着我,黏着我,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一种希望,一种延续……

    “那是我自己的故事,故事里奥斯卡爱着我,而我终于要跟他结婚,虽然这个对象是你……

    “现在说来,这对你真的有些无耻不公平,对不对……

    “但是我为了跟你结婚,也努力过……

    “当时,跟我一起合伙的集美,她叫乌娜。

    “你也见过的,很漂亮那个,后来冒充我的保姆。

    “她倒是个正经大学生,乡下上来的,她家里其实条件也不赖,只不过也怀了次孕,觉得跟人恋爱还要自己倒贴花钱。在同学之间相互攀比呢,又比不过,机缘巧合下她结识了红红,索性给人做起情妇来。

    “当时她见我闷闷不乐,以为我患了结婚妄想症。

    “于是,自作主张,对她那些同学说我是她远房姐姐,从来城里长大,条件很好。

    “她帮我物色结婚对象,整天找来一大帮子人,上我家来开趴体。

    “但是玩玩还行,婚事怎么说呢,更多的男孩子不过是游手好闲,花花公子,无甚能力实力……

    “他们就像一群老鸦围着一块臭肉打转,不是觊觎我的排场,以为我家金山银山,就是贪图快活,整日过来白吃白喝。

    “当时确实也有个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叫杰拉……

    “他家里在狮泉镇有两家旅店。

    “杰拉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来时总骑着马,鞋子干净,外套没尘,衬衣也整整齐齐,只不他过跟人比剑,瞎了一只眼睛。

    “一切进展的很非常顺利,我向他坦白自己没有太多家财,他不介意,甚至我们连结婚的日期都已经定好了。

    “但是真的假不了…

    “他说结婚之前,自己也有几位朋友要介绍给我认识。

    “我当然没有理由拒绝。但是那天晚上我们到了梨园,见到他其中一位朋友,我大吃一惊,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了。

    “那个不是别人,呵呵,正是我之前的姘头欠条。

    “欠条一见我,也没当场揭穿我,其实他也没什么可揭穿的,如若对峙,我也可以叫他抬不起头来……

    “但是这次婚姻实在对我那时来说太重要了。

    “我惊魂不定,表演都没看完,推说身体不舒服,只想逃跑。

    “杰拉见我这样担心的不的了,连忙把我送回家里,又把乌娜找来陪我。

    “当晚我把事情告诉了乌娜,她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偃旗息鼓,悄悄离开。因为这时我们不仅钱了房租,还赊了不少衣服钱,酒水钱……都是等着婚后归到杰拉头上……”

    说到这里,楚儿又叹了口气。

    “是的,我们当夜就逃走了,简直狼狈不堪……

    “乌娜把值钱的东西打成小包,为了避人耳目,她假装买药,分了三次,将包袱运到她的一个朋友家中寄存。

    “然后又请这位朋友出面帮忙,租了一所房子。

    “往后,我也只能把胃口放的小些,不再铺张,由乌娜假扮我的保姆,你知道的,我们在小商人中间撒网。

    “呵呵,但那些小商人精明的很,小心谨慎。

    “他们华服美衣甩着大把钞票,叫你眼热。

    “口里夸夸其谈自己无所不能,叫你倾心。

    “但是他们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绝对不会为你开销分毫,还反倒希望我去咬钩,白白献身。

    “后来,我认识了你。

    “当时我也山穷水尽了,不得不重操就业……想攒点钱跟你结婚,将来离开这里……

    “也感谢菩萨冥冥之中保佑了你,那天早上乌娜出去买咖啡,没锁门,教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才没让我糟蹋了你。

    “再往后,之前也说过了……

    “乌娜见幸运不肯眷顾我们,识时务的离开了我……

    “而我也再无资本装神弄鬼,将各方拖欠还清,我存了一些些钱,已备急需。

    “我量入为出,只能租间小的不能再小的阁楼栖身。

    “那时我跟只夜猫子没什么两样,天黑了才敢出去,见到形单影只的男人便翘起尾巴,希望能够卖出自己……

    “有时我也走的很远,或赶去普陀罗港,或在寺庙山下徘徊,但是日子久了,海员喇嘛见我面熟了,连瞧都不正眼瞧我,更别谈什么掏钱消费了……

    “有时候,我一晃一阵夜,赶着天亮,一脚水泡,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肚子饿的咕咕叫,钻进冰冷被窝。

    “有时候遇着个把酒气冲天的小贩或者流氓,他们拉着我不放,禽兽一样,要在树丛街角旮旯白嫖行事,我也只能强颜欢笑,偷偷摸他们的皮夹钱袋……

    “这种无知无觉没羞没臊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我便染上了病,连自己都恶心自己,于是只能一退再退,流落这里……也幸亏又遇见了你大发慈悲……”

    佩佩如此也将自己女人最美的一段时光讲完。

    乃西普提感觉十分遗憾,皱起了眉头。

    他固然也受困挨饿过,得意自大,飘飘然过。

    但是就算命运如何反复,他的处世谋生,大不了是东家不干,干西家,总不至于丧失人格尊严。

    而楚儿从小接受过良好教育,贪慕虚荣,渴望爱情,这些不是她生来的罪过,而是社会经历赋予每一个貌美女人的脾性。

    相当吊诡的事,男人也常常抓住这个诱饵,一次又一次巧取豪夺,品尝这些美貌女人的身体、粉碎她们的希望。如同猪狗,人类滋滋繁衍不息,生产出一个又一个欺骗与蒙蔽结合的孩子。

    是见到乃西普提陷入了深深的忧郁之中,楚儿握着他的手道,“亲爱的,别担心我,这些都过去了……

    “你看,这些日子以来,有你细心调理,我经期白带正常,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我已经决定了,真的……

    “我决定和从前的自己分手。

    “既然菩萨安排了这份命运给我,那我接受它。

    “往后就算卑微,我也一定亲手给自己开辟一条体面的生活道路。

    “也请你相信我好么。”

    乃西普提点点头,往后两人点起蜡烛,把话题岔开,谈论了些共同的事情,又交换起意见,试想了百十种不同的计划,但是仔细琢磨,却发现都是行不通的。

    两人都还想待在白玛城,显然这里上升机遇要比别处多些。

    他们甚至都希望去当仆役下人,可是没人介绍,谁肯雇用呢?

    最后,楚儿忽然想到一条计策,并打算依此行事。

    她决定好好利用手中仅剩的存款,先往乡下走一遭,走的远远的。

    然后改个发型,换身乡下衣服,再坐车回到城里,途中讨好车队老板,请他帮忙介绍一个职业。

    她认为虽然还是要靠行骗,但是初衷已经变了。而且,这样总比坐以待毙,或者去乡下苟活一世,要强那么一些。

    她说,“人生无非走向艰难险阻,也只有不断克服,才是唯一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