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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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骄阳似火,烈日炎炎,在这炎热的夏天,石仲德走下了拥挤的公共汽车,浑身都是汗。当他来到保利大厦的门前,许多感想不由得在心中起伏:就像小河必将汇入大海,走出校园,进入社会是怎么也逃避不了的。他本来满怀豪情,而此时抬头仰胡高高耸立的大楼,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又不免犹豫,自己的能力在小小的校园中或许可以说游刃有余,而在广阔的社会中呢?能否经受得住考验呢?

    石仲德咬咬牙,留给他的路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向前。他走进了大厅,这里面宽敞豪华,装修精美,远比想象的要气派。空调的冷风徐徐吹来,石仲德立刻感觉格外畅快。

    走进设在十二层的阿尔卑斯广告美术公司,只见孔秋实正一个人坐在大写字台后的靠椅上,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石仲德见没旁人,紧张的心情轻松下来,“孔秋,可以呀你,什么时候混上老板啦?”

    孔秋实见到石仲德,来了精神,坐直身子,笑着说:“是你呀!石仲德,别笑话我了,我只是临时当老板,趁真老板不在。”“还别说,你这么一坐还挺唬人的,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石仲德说着坐到软软的沙发上。

    “可能过一会儿吧,怎么,想来这儿干干?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你看我吃吗吗香,干吗吗不灵的主,在这儿是四把手。”

    “那公司里多少人?”

    “公司五个人,你可别嫌人少,现在这年代五个人的公司已经算大公司了。”

    话音未落,一个胖子手中提着大哥大,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嘴中还不停地唠叨着,“这天真他妈热,挣点钱还不够买冰棍的,简直是瞎忙。”

    孔秋实站起身,让开座位,问道:“冯老板,是不是为老张那笔生意,还理他干嘛,价那么低!”

    胖子一下就坐在靠椅上,摇头说道:“你别逗了,价低了也是钱,谁跟钱过不去呀,钱少了咱们睹给他对付不就得了,这叫一分钱一分货。”

    孔秋实说:“行,就数你精,石仲德,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板,冯得利。这位是我的朋友,叫石仲德,他是精华美术学院的高才生,有意来咱们公司工作。”

    “冯老板。”石仲德客气地打着招呼。

    “别客气,既然是孔秋的朋友,就好说。”

    石仲德问:“冯老板,我早就听说阿尔卑斯公司的赫赫大名,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孔秋实道:“当然有,冯老板,我这个朋友不但本事大,你看,还特别谦虚。

    冯得利点点头,“本公司对人才从来就是不管什么样人,只要有本事,我们就要,用句成语就是不拘一格。石仲德,你先谈谈吧,比如说特长什么的。”

    石仲德道:“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会绘画。我的画老获奖,你听说有一幅“太阳与黑子’吗?那就是我画的。”

    冯得利摇摇头,“‘太阳与黑子’?我想不起来了。”石仲德心说:我就知道你想不起来,那我再接着吹:“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幅画得了世界的大奖,为咱们国家争得了荣誉,还填补了一项空白。

    具体是什么空白,石仲德也说不清楚。

    冯得利一拍桌子,“噢!我想起来了。”石仲德吓了一跳,却听冯得利接着说:“那的确是一幅好的作品,我也非常喜欢。你这么年轻就取得这种成绩,真不简单。”

    看来这冯得利是在瞎蒙,石仲德放了心。

    “是吗!石仲德,这种好事怎么不告诉我?到底得了什么奖”孔秋实却信以为真,石仲德要对孔秋实使眼色,却怕冯得利发现,心里又一阵着急。

    冯得利却来解围,“孔秋,你水平有限,像这种在国际上得大奖的作品估计你欣赏不了。’

    石仲德接着说:“其实我画得一般,我更擅长组织和决策工作,我现在担任BJ黄皮肤美术协会的主席之职,我们协会已经在BJ办了好几次有一定规模的展览会,冯老板,不知你去参观过吗?”

    冯老板摇摇头,“嗨!我整天忙着赚钱,哪有时间看展览呀!”

    石仲德自觉得吹牛还不过分,接着道:“我们协会过些天还准备办一个美术品展销会,冯老板有没有兴趣?”牛

    “买那些破画干嘛,咱们也欣赏不了,我看穿了,这个世界赚钱最重要。”

    石仲德摆摆手,“冯老板,这话你只说对了一半,没错,赚钱最重要,可那些买画的,有几个真懂艺术,有的就为了赚钱,那些画买回去可以保值,留几年再卖,比搞房地产还挣得多。”

    孔秋实附和着说:“没错,前一阵据说有一个叫什么年糕的画了几个向日葵,一下子卖了好几千万,可发大财了。”石仲德纠正说:“不叫年糕,叫梵高。”

    几秋实连连点头,“对,不叫年糕,叫饭糕,反正都和吃冯得利笑道:“说起那幅“向日葵”,我在欧洲留学的时候还亲眼见过,那时我参观巴黎的卢评官,里边什么好看的画都有,有毕加索的、达芬奇的、拉菲...直数都数不过来。”

    石仲德说:“你在欧洲留过学,见识一定不少。”

    冯得利更加得意,“我在欧洲的好几个大公司都有股份,你听说过佐丹奴、美尼姆斯吗?”

    石仲德说:“当然听说过,那可都是欧洲的大公司。”

    冯得利点点头,“看来你见识也挺广,我在外国虽然能挣到更多的钱,但作为炎黄子孙,我一心想的都是报效祖国。”孔秋实称赞道:“冯老板,这也是你最让我敬佩的地方,我其实也跟你似的,好多外企高薪聘我都不去,专门到你的个体来。”

    石仲德说:“孔秋,那你也够值得敬佩的。”

    冯得利本来要显出高风亮节,被孔秋实一搅和,倒觉得脸上无光。他瞪了孔秋实一一眼,接着说:“中国的广告市场,还是一块处女地,谁先占领,谁就挣得多。”

    石仲德说:“咱们中国人保守,要人们接受广告这种新的思想,也许会遇到很多困难。”

    冯得利有把握地说:“真金不怕火炼,咱们这儿的人个个都有真才实学。”

    石仲德问:“看得出来,我了解孔秋,既精明能干,又有事业心。”

    冯得利道:“阿尔卑斯公司是国际性的大公司,录用人才必须经过严格的考试。”

    “行,你出题吧!”石仲德心想:考试可难不倒我。

    “我的考试题中体现了许多现代意识,具有一定难度,第一道题是这样的,让你画出两只鸡、三只孔雀、四只山羊、五只老虎、六只狮子。”

    “画这么多动物?”

    “怎么?有困难吗?”

    石仲德摆摆手,“没有,一会儿就得。”

    这时孔秋实已把纸、笔和颜料准备好,石仲德拿起笔,略作思考,然后一一画来,这些动物就数孔雀最难画,特别是孔雀开屏的五彩花纹,得细心勾勒,一点也不能马虎,难怪当代的国画家画马画虎,画牛画羊,从来不画孔雀。国人的惰性,从国画中可见一斑。

    过了好一会儿,石仲德终于画完了。

    冯得利接过画,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然后说:“石仲德,从传统的审美观点来看,这幅画很不错,但按现代意识来分析,这幅画还有不足。”

    “按现代意识又该怎么画呢?”

    “来,我来表演给你看。”冯得利说着拿过一张纸,然后用各种颜色在纸上胡乱涂写起来,没一会儿,纸被涂满了,他也停下了笔。

    石仲德看着这张乱七八糟的画,不觉皱起了眉头。

    冯得利解释道:“这就叫现代意识,你想想,这鸡、孔雀、羊、老虎、狮子在一块儿能不打架吗!这就是打完架之后的场面,到处血肉模糊,红的是血,绿的是孔雀毛,黄的是皮,白的是骨。’

    石仲德点点头,“不错,这叫立体派,毕加索风格。”

    冯得利得意地说:“我在欧洲留学时对这种画进行了深刻的研究,总结出它的两大优点,一是绘制的速度快,二是让人看不懂,觉得有深度。”

    石仲德不禁称赞道:“佩服,你真是说到点子上了,你这幅画和我的那幅比起来,的确更有深度。”

    冯得利道:“好,我再出第二道题,也是让你画一一幅画,表现在一个下大雨的深夜,一个人在山林里迷了路。”

    石仲德想了想,然后道:“不难,一会儿就得。”说着拿过一张纸,用毛笔蘸满了黑墨汁,在纸上刷起来,一会儿就把白纸全涂黑了。

    石仲德把画递给冯得利,“你看,这次有现代意识了吧!”冯得利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漆黑的深夜,当然全是黑的,很有深度。

    孔秋实看着画,不免手发痒,“冯老板,这毕加索风格的画,我看我也能画。”

    冯得利道:“别吹牛了,不信你也来涂一张,肯定没人家涂得匀。”石仲德:“冯老板,看得出你对国画也很有研究,我在这幅画中就采用了国画的宜染找法,一般人是很难掌握的。冯得利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就如此专业,高兴地说:“哪里,咱们是同行,以后还得相互学习。好,从今天起,你就是阿尔单斯公司的正式职员了,这里活挺多,有摄影,摄像、作画、做字,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广告,你试着创意“下吧!”

    “放心,就交给我吧!”

    正说着,门铃响了几声,孔秋实走过去开了门。

    外面走进一一个四十来岁的先生,身着西服革履,身后跟着一位小姐,花枝招展,香味扑鼻。

    冯得利赶忙迎上前去,阵寒喧。经介绍,石仲德得知这两位是泰山鞋业公司的韩总经理和柳秘书。

    大家围坐在沙发旁,冯得利并不急于谈业务,而是先套近乎。他望着韩老板,兴奋地说:“韩老板,你来我特别高兴,猜猜为什么。”

    韩老板风趣地说:“是不是沾了柳小姐的光?”

    冯得利道:“那当然,但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另外的原因呢?”

    韩老板笑道:“冯老板,你就别拐弯抹角啦!”

    冯得利道:“你的相貌酷似我在欧洲的一个好友,他是法国国际广告公司的总经理,在欧洲时我们常常在起探讨广告艺术,所以一见到你,我就象见到老朋友一样。”

    韩老板欣慰地笑了笑。

    柳小姐道:“冯老板,别把我们韩老板捧坏了,在生意中吃亏。”

    孔秋实连连摆手,“柳小姐,这话可说得不对,我看在咱们中间,最精明的就属我们韩老板了,能叫我们韩老板吃亏的人,我苦苦寻找了好多时间,腿都跑细了,就是找不到。大家一听,都哈哈笑起来。

    韩老板笑着说:“论精明,我哪比得上你们呀!”

    冯得利道:“韩老板,你就别客气了,你不精明,贵公司生产的泰山牌皮鞋哪能卖得这么火。你看我过去穿皮尔.卡丹皮鞋,现在也改穿泰山的了。”说着一指自己脚下,果然是一双泰山牌皮鞋。

    韩老板脸上不免现出得意的神色,“冯老板有眼力,别的不敢说,我们公司生产的皮鞋质量绝对不亚于外国的名牌。”石仲德赞道:“韩老板,咱们虽初次见面,你却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想做好生意,就得像韩老板这样,生产品质最好的产品,树立最好的信誉,当然了,也得找最好的广告公司。”韩老板道:“我也很相信阿尔卑斯公司的实力,希望我们合作满意。今年我们公司在广告方面不惜投资,陆续订下了BJ、上海、天津、西安、广州等七大城市火车站和大商场附近的广告栏位。这次投资很大,我们邱董事长对此事非常重视。”

    孔秋实一拍胸脯,“韩老板既然这么信得过我们,我们哪怕不挣钱也得把这件事办好。”

    韩老板道:“冯老板,既然咱们投缘,我就跟你交交底牌。现在广告行业竞争很激烈,已经有另外两个公司抢在你们公司的前头,给我们作出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按毕加索风格设计的,一个是按弗罗门萨风格设计的,据说这些风格都代表着东方广告设计的最新潮流。”

    显然,冯得利刚才那番餐**的力气没有白费,他心中一半高兴,一半不安,嘴上却镇定地说:“这样更好,通过充争和比较才能证明谁是最有实力的,有些公司说自己的设计的最新潮流,而实际上却很抽劣。”

    石仲德也说:“韩老板,谈起广告风格,我觉得你刚才才的话的确有不妥当的地方,目前东方的广告设计还停留在仿效阶段,没有形成风格,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东方的潮流了。”韩老板道:“原来是这样,我对广告这行是门外汉,你们还得多指点我。

    石仲德补充说道:“指点不敢当,其实我国的广告业也是刚刚发展起来,还得有个吸收完善的阶段。西方的广告思想引导着世界的潮流,西方人认为广告要更好地宣传产品,必须有深刻的艺术内涵。所以在西方,有成就的广告设计者也都是了不起的艺术天才,而在中国,多数广告公司都不具备这种条件。

    孔秋实附和道:“没错,弗罗门萨、毕加索这些人都是欧洲过时的画家,而我们公司现在已经开始用饭糕的风格设计,他画张画能卖上千万,那才是最新潮流。”他把人名地名混为一谈,本来是瞎扯,好在别人也不太懂,听起来反而颇具说服力。

    冯得利道:“不管怎样,韩老板,你还是让我们先看看那两个设计,也让我们做到知己知彼。”

    “好,我正巧带着,”韩老板说着从提包中取出两幅图画,放到茶几上,然后指点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们的邱董事长对这两幅画还是都很满意的。你们看,这幅描写了一个人在商店里挑选鞋的场面,我们从屋顶往下看,这横七竖八的鞋架,排列巧妙,正好组成‘泰山’这两个字,这么多鞋究竟如何桃选呢?正好应了这幅画的标题:不识泰山真面目,只像身在此山中,冯老板,你看怎么样?”

    柳小姐道:“这幅画景物有些杂乱,应该就是毕加索风格。”

    孔秋实睁大了眼睛看柳小姐,惊讶地说,“眼光不赖,柳小姐肯定在美术学院念过吧?”

    柳小姐道:“没有。”

    冯得利道,“柳小姐竟然一下子说出这幅画的风格,实在令人刮目相看,应了一句俗话:“强将手下无弱兵”。”

    韩老板又拿起另张画,指点着说:“再看这张,画中是大卫的裸体雕像,他过去是光脚的,现在在他脚上画了双泰山牌皮鞋。”

    冯得利拿起这幅画,仔细地看起来。

    韩老板接着说道:“这个公司在设计中选择裸体,这样就可以吸引更多的行人;另外在雕像脚上穿鞋,本身又是一种滑稽效果,使人容易记住;最重要的是:当代人注重情趣高雅,而大卫雕像正是西方艺术的象征,最能符合当代人的品味。”

    石仲德心中禁不住赞道:“妙,妙,在这个广告中虽然没有使用‘华贵典雅’这些词,但是通过大卫的雕像让人把‘华贵典雅’与泰山皮鞋联系起来,手段实在高明。

    冯得利脸上略显不安,他说道:“我看了这两幅画,心里也有了底,韩老板,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一定尽快做出一个方案,如果我们的方案不如另两个,我们绝对不会让你为难。”他一边说着,一边不时偷眼看看石仲德。

    石仲德会意,接着说道:“韩老板,你看再给我们三天时间怎么样?”韩老板点了点头,“好,就三天时间。”

    ......

    饭后送走了韩老板和柳小姐,回到办公室,冯得利向“石仲德,你的设计如果成功,这广告栏就由你来画行不行石仲德有把握地说:“没问题,我画过壁画,对大幅面的面有经验。

    “那我就放心了。”

    “冯老板,我全国跑,出差补助可不能少啊!”

    “这你放心,在我这儿你绝对吃亏不了,吃亏的只有老板。”

    孔秋实道:“冯老板,你别蒙人了,我们只挣点零头,这大头不都是你挣了吗!”

    冯得利一瞪眼,“说得简单,你看这税多少钱,房租多少钱,作宣传多少钱,如果没客户,半个月老本就吃光了。”孔秋实道:“既然这么说,我那个袜子广告,可别怨我拖,一直找不到中意的模特,便宜的不好看,好看的名模咱们又请不起。”

    石仲德道:“要找好看的模特,我倒是认识一个。”冯得利问:“真的?”

    石仲德道:“她是我们学院最好看的,保证你们满意。’孔秋实一拍大腿,“嘿!我怎么把你忘了,找学校里的肯定比找社会上的实惠,找模特是这样,找媳妇就更不用说了。”石仲德道:“你先别高兴太早,我还没和她商量,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