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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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荣国府

    “大爷,大爷!”

    贾瓒被人推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茗烟和你说了什么?”

    “茗烟把事儿都说给我听了,说是金荣的姑妈果然去求了琏二奶奶,琏二奶奶知道是茗烟在宝二爷跟前告了状,还骂了他,说是再这么嚼舌根就要把他卖了去,茗烟吓得不得了!”

    贾瓒笑道,“琏二奶奶只是说说罢了!”

    他叹口气,前世读《红楼梦》的时候,里头并没有贾瓒这个人,想必是这个时候已经死了,秦可卿死的时候贾家人物大出场,贾瓒的名字并不在列!

    这口恶气,不能不出。

    夜里,贾瓒睡着之后,那条泛着白光的路再次出现在贾瓒的面前,虽然他有些反感夜里还要读书,但想到明日的计划,还是咬了咬牙,再次踏上了那条路。

    白光空间中,贾瓒将一本《大学章句》背了下来,并从中找到了几句用得着的,反复演练了一番。

    次日,打听得贾政从衙门回来,贾瓒便在贾武的搀扶下前往荣国府去。

    他家住在宁荣街后廊下,须绕过大半个荣国府方可以到达荣国府的西角门前,进去便是贾政的外书房。

    休沐日,贾政一身道袍,悠闲地与一干清客相公们在闲谈,听闻贾瓒求见,只觉得雅兴被扰,有几分不耐烦,“让他进来!”

    “侄儿见过伯父!”贾瓒行过礼。

    贾政朝他额头上的绷带看了一眼,皱眉问道,“你额上怎地受伤了?”

    “侄儿昨日在学塾里读书,被人用砚台砸中了,当场倒地,几乎殒命。今日前来,是想求伯父一个恩典,准许侄儿自立门户,从贾家义学辞学,侄儿想出外求学。”贾瓒道。

    不出所料,贾政的脸色黑沉下来,他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上,在椅子上端坐了,道,“辞学之事暂且莫论,砸伤之事细细说来,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乃是亲戚子弟所为,璜大奶奶娘家的侄儿金荣,说是原打算砸死蓉大奶奶的兄弟,谁知砸在了侄儿的头上,实乃无妄之灾。

    原就不该在学塾中发生的事,既然发生了,侄儿九死一生,至今心有余悸。谁知,瑞大哥不但不求责己,昨日竟去跟侄儿说,诓骗侄儿乃是肝虚火旺,头晕倒地自己砸破了头。”

    贾瓒眼中含泪道,“伯父,《大学》言,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瑞大哥竟然狡辩谎言,此等人,侄儿不愿与之为兄弟,不愿与之同窗就读,是以,恳请伯父成全侄儿之志。”

    贾政尚未说话,旁边一个清客问道,“你小小年纪,难道还读过《大学》不成,这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众人看这少年形容俊逸,眉眼有神,五官精致,举止落落大方,端得是气质不凡,只是十三四岁的少年,哪里就能读通了四书,也不知从哪里听了两句,在此卖弄。

    贾瓒朝这人瞟了一眼,深知其意,对贾政端正道,“小人阴为不善,而阳欲掩之,则是非不知善之当为与恶之当去也。欲掩其恶而卒不可掩,欲诈为善而卒不可诈,何益之有哉!君子以修身为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侄儿既明白这个道理,又如何会行诈术,出违心之言?”

    贾瓒不置可否,一番言论明明白白,却并没有为贾政等人解惑,反而令他们愈发疑惑,这少年肚子里是有货的?

    贾政面上虽平静,但眼中已是流露出震撼之色来,他抚着胡须故作沉吟。

    这清客朝贾政看了一眼,道,“你既读过《大学》能否背诵?”

    贾政也道,“你将《大学》背来听听!”

    贾瓒心说幸好昨晚做了功课,背着手,摇头晃脑,颇有节奏地背诵起来,一字一句,无一处差错。

    “‘外本内末,争民施夺’如何解?”贾政问道。

    “财者人之所同欲也,不能絜矩而欲专之,则民亦起而争夺矣。”贾瓒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贾政将其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头已是十分欢喜,又问了几句,贾瓒均是对答如流,贾政再难掩饰得意神情。

    清客相公们也均赞赏不已,待贾瓒落下最后一个字,纷纷向贾政道贺,“恭喜东翁,族中又出一出色子弟!”

    “不愧是荣国公之后,先是宝玉衔玉而生,生而不凡;眼下又出此等聪颖好学子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如此,两三年光景,便可显声扬名了!”

    贾政甚是得意,却是摆摆手道,“小儿辈,一点小聪明,不可赞得过了!”

    贾政又说起学塾的事,问道,“可报与太爷知道?”

    “侄儿不曾!侄儿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禀报太爷,这件事来龙去脉十分清晰,若上呈县衙,我本是苦主,人证物证俱在,县太爷当秉公论断。

    昨日,既然瑞大哥叮嘱我这番话,必然是想让我吃个哑巴亏。俗话说,疏不间亲,侄儿难道还去太爷跟前告瑞大哥不成?侄儿父母早逝,只想一心向学,早日成就一番功名,不愿与人争讼。”

    说着,贾瓒眼中再次闪动着泪花,目光却是倔强地看向贾政,似乎贾政不答应他独立门户,出外求学,他就不罢休一样。

    贾政气得胸膛起伏,“再也想不到,学塾里竟是闹到如此不成体统!”

    一清客道,“东翁息怒,义学之中孩童既多,争吵打闹都是寻常事,待问明白了再做定论。”

    贾瓒道,“如果是彼此打闹玩耍,侄儿也不会前来求助伯父,若非侄儿命大,侄儿怕是已经与父母双亲团聚了!”

    “不可胡说!”贾政斥责一声,猛地一拍桌子,朝外厉声道,“命琏儿来见我!”

    贾瓒告辞,贾政道,“你且去,先把身子养好,你既已经大了,又读了四书,也明白事理,当能够支应门庭,若要独立门户,也不是不可!”

    贾瓒感激不尽,在一干清客相公们的恭维下,出了贾政的书房。

    门口,他顿感一阵头晕目眩,贾武忙扶住了他。

    一个婆子适时地出现,笑着对贾瓒道,“瓒六爷,老太太有请!”

    贾瓒毫不意外,王熙凤是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在这府里头手眼通天,得知他来贾政面前告状,岂有不在老太太跟前上眼药水的?

    荣庆堂里,满满当当既坐又站,塞了一屋子人,贾母歪在上首居中的罗汉床上,丫鬟又是为她揉肩,又是为她捶腿。

    王熙凤在旁边说道,“那秦大爷是蓉儿媳妇娘家的兄弟,又是和宝兄弟顽在一块儿的,学里谁没长眼睛看不到,非要和他过意不去?

    原是一场误会,小孩子们打打闹闹也是有的,亲戚亲里的,认了真,计较起来,就伤了和气!”

    “是这个话!”

    王熙凤见贾母答应,也就放心下来,又见宝玉不买账,她笑着道,“宝兄弟快别恼,也不知你是听了谁的挑唆,竟真信了这样的鬼话。你也不想想,那砚台多重,也是能往人脑袋上砸的,岂不是会要了人的命?

    你璜大嫂子那侄儿,我见过,好胆小的一个人,你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样的事!那些人啊,都是看老太太疼你,才哄着你为他们出头,你快别上了人的当!”

    宝玉方转怒为喜,道,“回头我问问茗烟,看是谁在他跟前嚼舌根!”

    “不用问,我都知道是谁?”王熙凤笑着道。

    贾母不高兴地道,“到底是谁?让我知道,我饶不了他!”

    正说着,外头禀报,“瓒六爷来了!”

    王熙凤哈哈大笑,“瞧,老祖宗真是金口玉言,说是谁,谁就来了!”

    贾瓒朝王熙凤看了一眼,见其果真如神妃仙子一般,一身彩绣辉煌,将周遭的妇人都比了下去,也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好似在看一个小丑般。

    贾瓒径直上前,朝贾母行礼,“侄孙贾瓒见过老太太!”

    贾母的目光在他脑袋上停留了稍许,问道,“你头上的伤如何了?听说是被砚台砸的?我怎地又听说是你身子虚,摔在地上自己个儿碰伤了?”

    贾瓒道,“老太太明鉴,孙儿既由太爷抚养,太爷待孙儿无微不至。两府之中尚无奴仆体虚到倒地,孙儿每日里好吃好喝养着,又何至于虚到这步田地,如此,又置太爷于何地?”

    贾母听着甚是有理,轻轻颔首,旁边王熙凤却是急了,道,“这话是你们学里瑞大爷说的,难不成是诓骗人的不成?”

    贾瓒道,“昨日晌午过后,瑞大爷还到我屋里去,说是学里金荣用砚台将我砸伤了,怎地在琏二嫂子这里,又说是我自己体虚,这中间难道有什么曲折不成?”

    王熙凤别有深意地道,“这就不知道了,你那书童贾武还跑去跟茗烟说,金荣原是要砸秦大爷不小心才将你砸到了的,你们才多大年纪,在学里不好生读书,一天到晚生出这些事端来,还闹到老太太跟前,扰了老太太的清净,也是你们的孝心?”

    宝玉在一旁惊呼道,“原来是贾武和茗烟说的,我说是谁呢!”

    此言一出,王夫人在一旁听着也很不是滋味,拿眼睛朝贾瓒瞪了一眼,吩咐丫鬟道,“去和茗烟说一声,别什么人的话都拿到二爷跟前说!”

    那丫鬟去了。

    贾瓒看在眼里,道,“学里的事,原是不该闹到老太太跟前。只不过,我也听瑞大爷说,璜大奶奶不知道备了多少厚礼,求到琏二嫂子跟前,让琏二嫂子帮忙出面周旋。

    瑞大爷说,既然我没死,这件事就只好揭过了。我想到这是琏二嫂子的意思,适才我求到老爷跟前,往后我独立门户,外出求学,以退一步,省得计较起来伤了亲戚和气,琏二嫂子的体面!”

    “你胡吣些什么?我何曾收了人什么?”王熙凤恼羞成怒,粉面铁青。

    一屋子也满是愕然。

    一旁陪坐的迎春、探春、惜春还有林黛玉,均是掩饰不住满脸的震惊。

    她们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令王熙凤下不了台,也都纷纷打量眼前这位少年,见其与宝玉年岁相当,虽脸色苍白,头上还围了一圈丑陋的绷带,但依然难掩其秀逸的五官,双眸精湛有神,神色坦然无惧,与王熙凤的每一句交锋似乎都在其掌控之中,有着岳峙渊渟的雄将之风。

    贾瓒没有搭理王熙凤,而是扭头向王夫人道,“太太适才恼怒侄儿命人挑唆茗烟,太太实不必怀疑茗烟,就算茗烟糊涂,宝二哥也不可能不辨是非。

    学塾里金荣不是第一次与人打架,这一次之所以拿砚台砸人,也是上一次打架之后的余波。正是因为其有前科,宝二哥才不会质疑。”

    宝玉也想到了那一次打架,在一旁道,“是了,正是这话。”

    轮到王夫人震惊了,她问道,“莫非他上次也砸人了?所为何事?”

    宝玉极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提醒贾瓒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也正是这一举动,令所有人都相信,贾瓒所言非虚。

    “当日,金荣欺负秦钟,引得众人不平。金荣不但不知悔改,还肆意挑事,这才打了起来,连宝二哥的茶碗都被砸了,金荣用毛竹大板打人,若非茗烟舍身为主,宝二哥也要吃上一板……”

    “这还了得!竟然敢打我的宝玉!”

    贾母一阵心惊胆战,道,“那金荣是哪里来的毛孩子,这样的孩子怎好和宝玉在一个学堂里读书,今日打这个,明儿砸哪个,万一出了人命,如何是好?”

    宝玉朝贾瓒感激看了一眼,得了意,道,“他素来是个好欺负人的!上次,他虽向我和秦钟道歉,心中定是愤愤不平,这才又生了报复的心,误伤了瓒哥儿。”

    “阿弥陀佛!这实在是要不得,我还误会茗烟了,他原是个忠于主子的。”王夫人紧张地看着宝玉。

    贾母命贾瓒上前,朝贾瓒的头上摸了一把,“可怜见的,你爹娘都不在了,小小年纪,如何好一个人独立门户?你才去问你老爷,你老爷怎么说?”

    贾瓒道,“老爷说我已经大了,又会读书,明白事理,支应门户应是能行。”

    贾母道,“既是你老爷做了决定的事,就照着这般去做。你既受了伤,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好生养着,要什么吃的顽儿的,缺什么药材,叫底下的人来找你琏二哥!”

    “是,多谢老太太!”

    贾瓒告退,门外卷帘子的丫鬟却又通报道,“老爷和琏二爷来了。”贾瓒只好又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