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离别
当下李凤夷最想问一问老仆人,那木匣内的龙蛇是何物?
一把长枪如此有灵性。
如活物一般。
大战迅速落幕,出人意料,以湖底老怪战败,结束。
没看过瘾!
李凤夷觉得乏味不甘。
心想,二位好汉,别心疼王府楼阁。
尽管拆,便是,拆了,又不要你们赔?
可人生就是如此,不如他意。
总不能冲上去哭着嚷着求老玄头。
继续打吧!
比武厮杀,生死自负啊。
许久一段时间之后,李凤夷才知道,这一场战役,短短的一拳几枪,背后蕴藏着的奥妙以及凶险。
高手之间往往只是瞬间,便已决出了胜负。
绝没,说书先生在茶楼满嘴唾沫所说那般,打个几天几夜,山河破碎,昏天暗地。
总之不惊天地,不泣鬼神。
这时,老怪物坐在破败不堪,只剩台基的凉亭边上,锁链摆满了一地,脸色微白,摇头开口:“先不打了。
等我把一身的旧伤,气血恢复到顶峰,再与你一战。”
矮小干瘦的玄三通背着木匣子,站在湖畔边上,搓了搓手上的灰泥,然后双手叉入袖口。
荒唐至极啊!
平时几棍子打下去都打不出个屁的老玄头。
真人不露相,露相便唬死人。
李凤夷无疑最受震撼,想起了当年一起逃难的时候。
想想就气人!
不过老玄头武功如此了得,也算是理所当然!
若非如此,西北王李静会放心自己的长子去游历江湖颠簸六千里?
而且在每一次危险之时,命悬一线,又刚好,保住小命?
哪有如此之多的刚好!
坐在土地上的老怪挥手朝李凤夷喊:“那远处小子,给爷爷来点酒肉!
吃饱喝足了再挑战玄三通!谁输谁去湖底呆着!”
李凤夷站着老远都听到了老怪物的大嗓门,犹豫了片刻,招了招手,让女婢去找管事准备些伙食,专门叮嘱弄了只烤乳猪。
不一会,李凤夷跟着扛乳猪的仆人身边,往长堤上过来。
脚步越走越慢,经过老玄头身边,停下,打了个眼色,揉了揉脸颊的老仆,伸手示意没事。
但,满眼失意的老玄头埋怨,伸手示意李凤夷,别忘了,那十坛烧刀酒。
李凤夷苦笑“哼”了一声,不理会老玄头。
才壮着胆了,走上前,示意仆人,将饭菜、乳猪等,放在老怪物跟前的台基上。
老怪也不客气,撕下一条猪腿就塞进嘴中,满嘴油腻,吃了差不多二十年腥土味的活鲤,八尺身高的许断海,显然很中意,这烤乳猪。
李凤夷蹲在地上,缓缓啃着瓜子,琢磨着弄个感人肺腑的开场白……
没等李凤夷打完小算盘。
老怪直截了当,开口:“小家伙,你是人魔李静…的儿子?
在想什么,小算盘来算计老夫,你不够格。
当年是你家老头与张小阴逼合谋!
玄光头出力,才把老夫弄到湖底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今天脱困,不敌玄三通,已发善心,不拆王府,杀你满门,算好了。
还敢,来算计老夫!”
干瞪眼的李凤夷心想坑比呀,依然小心翼翼问道:“这位老前辈,府上有酒有肉,反正打架,你是打不过老玄头的,也离不开王府,要不留下?”
老怪嗤笑道:“一座小小王府,不入本大爷的法眼。
如今老夫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谁也管不了。”
用木匣子垫屁股坐着的老玄头正往嘴里吃果子,细细咀嚼着,听闻手下败将,自大言语,猛翻白眼。
李凤夷一脸尴尬,与老怪物这等性情古怪,杀人随意,江湖好汉打交道,委实没经验,不知如何出招坑骗。
手中的烧鸡腿,也被老怪抢了过去,一口咬去,呸了几声,丢进湖里,又拿起一只猪蹄,老怪怒目盯向李凤夷:“什么玩意,娃娃你也吃?”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李凤夷提起袖子胡乱抹去,试探性问道:“老爷爷,小子初学武艺,能否请您老指教一二?什么条件,你说?”
老怪想了想,起身拉着李凤夷,全身摸了一遍,嘲笑:“就你,小子。
从七品的武学修为!
爷爷轻轻一揍,你就成猪头了。
一边呆去!
等我败了玄三通,就动身离开此地了!”
老玄头又很不给面子地歪了歪嘴,那张老脸上满是讥笑。
最后,实在忍不住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老怪物怒喝道:“玄光头,不服?不服!来来来来,在打一次!”
老玄头懒得理他。
干脆调转身体,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而李凤夷就不同了,离得近。
捂住耳朵,还是一阵头疼。
若不是,不够他打。
李凤夷一定把这不识趣的老家伙,再一次打入湖底,让他这辈子除了那些投湖自尽的下人仆役,别指望,再见到活人了。
李凤夷轻轻“咦”了一声。
既然老玄头身手神通如此彪悍,那为何舍近求远,直接请教老玄头好了。
何必看,这个老怪物的脸色,听他的咆哮。
李凤夷权衡利弊,脸色阴晴不定起來了。
那老怪物相貌粗犷,心思却细腻如发,一整只烤乳猪连皮带肉吃进了肚子,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嘿嘿:
“小娃娃,一看你眼珠子转,老夫就晓得你在动歪念头了,咋想,是想让玄三通,又一次弄我下湖底去?
告诉你,当年若非中了张居中那厮的奸计,兵器被夺,即便打不过玄三通,老夫也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外加,王权道老道士的符灵大阵,才困住了老夫。
十几年来,在湖底参悟,早已到了御气为兵的境界。
在通玄境,又走上一步。
现在脱困,天下我有,哇…哈哈,娃娃你怕是不怕?”
又被咆哮和唾沫的世子殿下挤出个笑脸,念叨着“哪能呐,小子对爷爷此等英雄好汉,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如大江之水,源源不绝。”
老怪物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小子,你倒是与李静、白轻眉两人不太一样,对我胃口。
先安排一处舒适的院子,再弄些酒肉吧。”
李凤夷起身安排:“这是小事。”
老玄头叹了口气息,道:“不打了?”
老怪快言快语,猖狂挥手:“急个鸟,恢复过来,再找你打。”
老玄头提起地上的木匣,一甩背上,平淡道:“不打那就算了,三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我马上要启程,去问仙城。
与周乾坤,周不死,问道了!
取回‘干邪’。”
老怪物惊愕,问道:“当真?!”
点点头。
老玄头自嘲,说道:“此心魔不破,难以更近半步。”
已经到了那个境界了?
老怪物喟然长叹,摇头苦笑道:“那就更打不过了,浪费,老夫气力。”
李凤夷听得云里雾里。
将体型巨大,性格怪异的老怪物,安排在一处幽静的院子,又嘱咐了下人几句。
李凤夷安排好了一切。
来到马厩,看到背着木匣布囊的老玄头,在与瘸脚马唠嗑,似乎在告别。
讶异,问道:“老玄头,咋回事?”
老马夫轻声道:“这三年,一路保护着少爷游历江湖,如今也平安归来,也就没我的事了。
当初。
年少…
轻狂。
挑战老不死周乾坤,最终不敌,只好在问仙城,留了把‘干邪’剑。
至此,心魔种下。
这些年,一直放不下,寻思着去讨要回来。”
李凤夷苦涩道:“就是插在问仙城万剑池,那把名剑?十大名剑排第四的‘干邪’?”
老玄头嘿嘿一笑,点头。
问仙城位于大周龙脉上,如今大周残余族人尽居于问仙城,建城以观静海,城主周乾坤已年过一百,却成名足足八十年,是当之无愧千年一遇的武学天才,十五岁入江湖,便以不携带任何兵器著称,与人交锋,从来只用拳掌对敌。
二十岁晋升先天高手行列,世人才知,他出自大周皇族。
三十岁挑战那一辈的第一人,剑神无名氏,硬生生以双指折去削铁如泥的“点芒”,一时间名动八国,风头无二。
明明已是天下第一,傲视群雄。
但只以第二自居。
后来听传闻,当年那无名氏以其决战时,已身受旧伤,不是其巅峰时刻。
他因此不以第一自称。
近五十年,出了三个用剑的绝顶高手,已故西北王妃白轻眉。
新剑神西门雪,一把“纸扇”八卦飞剑,求败却不败,与周不死交手几次,不胜也没输,位列超一流高手。
最后那个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知是齐国人,无名小卒。
佛门出身,以佛法入武道,剑、枪、拳三绝。
为世人所知的只是与人打了一场,便蜚声海内,虽输了,并且被留下了配剑插在万剑池。
可却没有让怀疑这神秘高手不是虽败犹荣,因为他输给了老而弥坚的问仙城城主周不死。
只听有其人,不听其名。
世人称其为佛魔玄三通!
谁能想象如此人物,却在西北王府做了名马夫,终日与马匹度日,至多就是跟世子少爷讨要一壶美酒,解解馋。
一听说去问仙城。
老怪物就得知老玄头比十几年前更上一层楼,当年打不过,如今也一样。
手没闲着拿一把干草的李凤夷苦笑哈哈:“老玄头,你给我说说,那木匣,还藏着什么东西?!”
在马厩躺了会,偷喝了点酒,此刻头上粘上几根干草的老仆摸了摸头:“木匣是门派传承之物,原先有一剑一枪,这会只剩那龙蛇枪了。
没其它了。”
李凤夷歪嘴,不信。
片刻,又出言:“若少爷想要耍枪,俺就留下木匣,这也好,也好!”
李凤夷摇头道:“不了,你还是背上木匣,把那老不死打成猪头吧!
以后出门调戏江湖上的侠女,我也有面子,说跟天下第一,偷过鸡鸭,摸过鱼。
是不是这个理,老玄头?”
两人一阵咧嘴傻笑。
没头发的老仆人,真是可爱啊。
咋就会是江湖上恶名远扬,比高手还高出几层楼的佛魔?
李凤夷想不通,就干脆不去想了。
看到,让下人准备的十坛烧刀酒,老玄头牵了匹劣马过来,李凤夷亲自牵过缰绳,送行到王府外。
还塞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
老玄头没拒绝,说“少爷回吧!这次认得路了”。
李凤夷没答应,接着开口“起码送到城门外,是不是?”
马是劣马,并非李凤夷小气吝啬,行走江湖三年时间,有些道理,还是深知了解。
只有劣马,才符合出门在外,不做肥羊的道理。
再说,想必老玄头也不会去骑马,李凤夷只是替他找个聊天的伴。
银票四、五百两,一路上,不用偷鸡摸狗,够买酒喝就好。
老玄头身上有许多的秘密!
游历江湖不久,李凤夷感染风寒,是老玄头熬药烧水偷红薯来烤,忙得焦头烂额。
在那之后,整整半旬都是老玄头背着他前行。
所以李凤夷眼中,老玄头就是老玄头,佛魔玄三通是很其次的,这是心里话,却不敢说出口,怕显得矫情。
当然,还有几分没有说出嘴的感激。
从王府到静州城,城门外,再远也有个尽头。
城门校尉见铁骑队伍里的世子殿下脸色沉重,了然,不敢上前,只好让门卫,赶紧将排队出城的百性,驱赶到一边。
让出了空荡的城门。
牵马而行的,李凤夷站在内城门墙下,递过缰绳给老玄头,失落感伤,说道:“到这里,不送了。
老玄头,与我这种勾栏听曲的纨绔相处,是不是很无趣?
我自知是井底之蛙,不懂井外天地广大。”
老玄头摇了摇头。
看着眼前,越发成熟的世子少爷,乐呵呵地说道:“真的,很有趣啊!
不是在拍马屁,少爷您也常说我说话实诚吧!”
李凤夷微微一笑。
老玄头随意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麻布,递给李凤夷,道:“少爷收紧了,以后见着有灵气的娃娃,就替我收个徒弟,去江湖上调戏女侠,也妥当些。”
李凤夷看了一眼。
是以木炭作笔,绘有武学招数的图录,能感觉到其中势,每一幅,字不多,歪歪扭扭,蚯蚓爬泥一般,丑。
小心翼翼的放进怀里。
就在此时,脑海中的宫殿传出了声音:“宿主获得道蕴之物,先天境武学,三绝秘录。”
秘籍也在此刻,从怀里消失。
下一刻,就在宫殿大厅上,漂浮着。
……!
老玄头终究还是牵着马,腰间悬着酒葫芦走了。
李凤夷登上墙头,看着那孤单身影,扯开嗓子喊道:“若半路上想喝酒了,又花光了银两,买不起,回来就是,我给你留着!”
背匣牵马老仆驻足转身,深深望了眼墙头,做了那个标志性的动作,摸了摸大光头,然后滑稽可爱又傻乎乎地,牵马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