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朱启安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腿这么沉重过。他拖着双腿踢踢踏踏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颓唐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旁边孙睿抱着一只桃子在啃，沙小闲在吃薯条，看他一脸沮丧，差不多猜到了剧情。

    沙小闲往女生那边看了一眼，安慰朱启安：“好歹送出去了，其实结果也不算坏了。”他刚才还有点担心李茉莉会直接把蛋糕砸到朱启安脸上呢，昨晚他躲在被窝里用手机看的那个短视频里就是这样子演的，至少平平安安体体面面地回来了嘛。

    他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过看的不是李茉莉，而是李茉莉旁边的杜渺，女孩正抢着吃蛋糕，吃得脸上都是蛋糕屑。沙小闲看着看着，不自觉露出了傻笑。

    孙睿飒然立起身：“吃完了赶紧走吧，别占着座位，还有别的同学要吃饭呢。”

    说着，孙睿把蔫了吧唧的朱启安拽了起来。沙小闲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走开了。

    三个人走到公告栏前，发现这里围了不少人。

    朱启安一看到有热闹可瞧，便把刚才的不如意全抛到脑后去了，兴致勃勃地挤了进去。凭借着他强壮的身躯，高大的个头，没怎么费劲，他就看到了公告栏上写的内容。

    他蹙眉读了一遍，又挤了出来。

    孙睿和沙小闲挺会找地方的，正悠闲站在人群之外的树荫下面。

    沙小闲朝朱启安挥了挥手：“二哥，这啥情况啊？”

    “没啥大事。”朱启安耸了耸肩，“说是有个高二跳楼了，然后就是那些废话，什么呼吁大家多注意自己的心理健康，有问题找老师。”

    “又有人跳？是人还是妖啊？”

    “应该是人吧，是妖的话，没必要说吧。咱学校就这么几栋楼，最高的楼也没多高，哪跳得死妖啊？”

    “啊？死了？”

    “鬼知道。”朱启安瞥了一眼公告栏的方向，“刚才旁边的人在说话，我站在那听了一耳朵，他们高二的好像都管那人叫什么‘臭虫’之类的。”

    孙睿听了直皱眉：“这帮人真是无聊透顶。”

    ··········

    李茉莉读了公告栏里的通知，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虽然在入学前也早有耳闻，但当事情真的在自己身边发生了，她还是感觉难以接受。

    更何况入学以后，她发现青山无涯学院并不如她想像中那般管理严格，追求学业上的成绩。

    最让她不适的一点，是通知里竟然并未隐去那人的姓名，而是全名全姓地写着“王梓阳”三个字。这也太不尊重别人的隐私了吧？！

    她不理解。

    即便是想要警示全校师生，也不该如此。

    至于事主本人……

    她不懂这纵身一跃能换来什么。

    解脱？逃避？

    有什么理由值得放弃生命呢？死了一了百了，万事归于虚无。何不活下来，继续看看到底能糟到什么程度，或许命运还有转圜。

    李茉莉想到她那素未蒙面的母亲。

    当年她又是因何离世呢？

    ··········

    坐在教室里，手里的书还是那本书，李茉莉却总也读不下去。

    教学楼最西侧有一处小小花园，人迹罕至，却栽满各色鲜花绿植。沿着小径漫步，一路能闻见各种植物的馨香。李茉莉很喜欢这里，当她感到疲倦或是困惑时，她会到这里来走一走。

    初中时她读过一本闲书，书名已经记不得了，却一直记得里面有一句话这么写的：学者需要散步。

    学者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它包含作家、诗人、思想家、科学家、物理学家和哲学家等等。

    散步有利于思考。李茉莉初读这一句时，便有灵犀一通的感觉。她当然不是什么学者，却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学生，散步有利于学，有利于思，有利于想，亦有利于学生。

    她今日走进小花园，此处正是寂寥，渺无人声。

    李茉莉走着走着，忽地一股独特而细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既清新又浓郁，既淡雅又甜美，引得她停住脚步。

    那是一簇绿色的灌木，柔韧的枝条上缀满小小的椭圆形叶片，在绿叶与绿叶之间，点缀着许许多多的纯白色小花，像珍珠，又像星星。

    李茉莉长久伫立着，内心渐渐平静下来。那香味久久不散，笼罩着她的全身，像是一个温暖而充满力量的拥抱。

    ··········

    虽然状态不佳，但今天吃过晚饭，李茉莉仍然坚持按计划继续给孙倩和杜渺辅导数学功课。

    她基本上已经放弃教会她们白老师在课堂后布置的回家作业了，因为这两个家伙的基础知识漏洞百出，简直比渔网还要夸张。有时候，她真的很怀疑她们有没有读过初中，究竟是怎么考进青山无涯书院的？难道她们都是开后门进来的？

    不是说青山无涯书院里都是学霸吗？

    李茉莉回忆了一下入学考试中的笔试题，估摸着这两个人连题干都读不全。

    刚才简简单单的初中数学题，她已经给这两个人从不同角度讲解了五遍。可是她们做了五遍还是做错，而且十个答案还错得各不相同。

    在二人自始至终都懵懂无知的目光中，李茉莉终于意识到辅导这两位室友功课的困难程度竟至于此，完全超乎她的想象，实在有必要重新评估此项工程的庞大程度。

    也许该去图书馆借几本教育学的书籍来看看。

    或者……干脆降低难度。

    降到什么程度呢？

    李茉莉暗自思忖，青山无涯书院的图书馆里会有小学数学相关的教材吗？

    光想有什么用。李茉莉叹了一口气，可惜图书馆闭馆已有月余，她早已无比想念，热切期盼着图书馆重开之日。

    想归想，她将刚才那道二次三项式的题目划掉，重新又出了一道相当于小学水平的题目，圆的面积总会算吧？会不会太简单了？

    算了算了，简单一点也好，总要给她们建立一点信心，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三分钟后。

    孙倩：“……茉莉，这个题是什么意思呀？”

    李茉莉：“……”字面意思！

    杜渺：“茉莉，这题好难，我也不会。”

    李茉莉：“……”

    一定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的字写得太潦草了吗？不会吧？是我没把题干写清楚？

    孙倩的眼睛又往墙上挂着的时钟上面瞄，她看时钟的次数和时间比看题目还要多，每看一次都要重重叹一口气。然而这一次没有叹气了，孙倩黯淡无光的眼睛骤然焕发光芒。

    “时间到啦！”孙倩一跃而起，拍拍杜渺的肩膀，“散了散了！”

    李茉莉：“……”

    不！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题的问题！是——态度问题！绝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