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上了几道，渐渐变淡，陆稳山放下手中的茶盏，“守拙兄，我得告辞了。”

    见天色已晚，王密留饭，陆稳山再三辞过，“改日吧，等京城里这阵风过去，我再在你这里多讨几杯酒喝，到时候我不醉不归。”

    说完，他站起来接过外裳，阔步向门外走去，“留步！”

    王密将他送至大门外，见门外台阶下，只停着中丞府一辆马车，将军府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陆稳山抬头看，西边天空一片红色云霞，煞是绚烂，“看来明天是个好天啊！”他大声感慨，上了马车。

    安国公府离中丞府不远，仅相隔两个坊，只是这两个坊间距离有些远，平素要走得快些，马车一般都会抄一条近路，只是那条小路有些偏僻，路上行人较少。

    想到那两个丫头可能在那小路上埋伏着，陆稳山心里就暗暗发笑，他吩咐赶车的车夫，“快些走，抄小路。”

    两个坊间的夹路，并不狭窄，马车急走起来，两侧还有富余的空间，快到夹路中间，马车果不其然被逼停了下来。

    陆稳山撩开车帘一看，正前方站着的正是那个圆脸的丫鬟。

    “姑娘，不好意思，今天公子我没有时间，改日，改日再还你个金的坠子。”陆稳山嬉笑。

    苦柰气得脸发红，冲着他说道：“陆公子，不要跟我说些没脸皮的话，我是给我家小姐带话的。”

    哦？竟然不是特意来找自己的，陆稳山心里有点点失望。

    “本公子是你们主仆能随意指使的吗？”他哼了哼。

    “爱带不带。”苦柰也来了脾气，转身就走。

    “等等，”陆稳山知道，能让他带的话，十有八九是要带给寿王崔珏，这个活儿他可不敢随意推诿。

    苦柰撇撇嘴，转回身来，走到他的马车前，“我家小姐想请你给寿王殿下带个话，寿王府令牌珍贵异常，末儿实不敢久留，请寿王殿下择日收回。”

    崔珏的令牌那日给了杨末儿，这事儿陆稳山是知道的，虽然觉得不妥，但看到后来崔珏的一系列神操作，想来也有情可原。

    可现在这丫头上赶着过来说的意思分明是：你的令牌太贵重，你我不是很熟，我不想用。

    那，那今日在刑狱中，崔珏说的那些话岂不完全是他的一厢情愿。

    想到这里，陆稳山都快笑出了声儿，崔珏如此骄傲的一个人，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打击。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崔珏吃瘪的样子了。

    这个话，他是带，是带，还是带呢？

    “这是我家小姐要说的话——”说到这里，苦柰停了下来，盯着面前马车上的陆稳山，“还有一句是我要说的，对你——”

    陆稳山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忙坐直身子，只见对面的苦柰狠狠地瞪着他，说了一句，“我觉得上京人对你的评价挺对，你真挺混蛋的！”

    苦柰说完微微一笑，快速从自己的靴底抽出一把常年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在手上随意玩弄了两下。

    突然匕首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掠过陆稳山的面门，不偏不倚正好钉在马车的横梁之上。

    然后，她梗着脖子，挺着胸，转身向道路的另一侧快步跑去，很快就消失在陆稳山的视线之外。

    被飞刀掠过面门的陆稳山并没有受到惊吓，他回头拔下那把匕首，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无奈地笑了笑，叹口气，“走，回府！”

    是啊，现在的自己的确是挺混蛋的，陆稳山摸着自己的下巴。

    这个丫头，有趣！

    带着苦柰小小出了口气，杨末儿并没有着急回将军府，现在这件事越来越复杂，她想找到一个点，能够破解乱局。

    见苦柰过去找陆稳山出了气回来，她对苦柰说，“走，去风云斋。”

    天色渐晚，风云斋也快要打烊，因为生意好，大部分糕点果子都已经卖完，只剩下一些卖相不好的在柜台里孤零零地躺着。

    几个伙计也是累了一天，见没什么客人，懒懒散散地靠在墙边。

    正发呆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两个女子。

    风云斋是京城中的大店，伙计们迎来送往，最是有眼色的，进来的这两个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一个伙计忙站得笔直，迎了过去。

    “姑娘，要看些什么？这个时候糕点已经不大新鲜了，样子也所剩不多，您要是家里摆宴使用，可以跟我说好样式数量，告诉我地址，明儿给您送新鲜的过去。”

    看小伙计很殷勤，苦柰从袖子里掏出一角银子，扔给他，“过后再定，先问你点事儿。”

    伙计接过银子，开心得嘴都合不上，这个算是他得的赏钱，与店里营收无关，这角银子够他两个月的收入了。

    “姑娘，您坐，您尽管问，我的外号叫‘一眼清’，只要在我这里发生的事儿，十天半个月，我都不带忘的。”说着他搬来把椅子，让杨末儿坐下。

    见两位姑娘出手如此阔绰，其他伙计也都围了过来。

    “你们店里有一种糕点叫桂花藕糕，每天大概出多少？”

    “呃，姑娘，按说这算是店里的秘密，我是不能告诉你的，但你问的有点问题，我得纠正一下。”伙计清清嗓子，“我们风云斋卖的是藕糕，不是桂花藕糕。这些加了特殊味道的藕糕都得提前定，您说的这桂花藕糕这个月才卖过三份，其中两份是中丞家管事买的，另一份是咱们风云斋后面巷子里的赵阳弦赵公子买去的，说是亡妻最喜欢这个金桂味道的藕糕，去祭奠用。”

    中丞家，杨末儿点了点头。

    “你说的这个赵公子长得什么样子呢？”她又问。

    “赵公子可是咱们这一片的名人，学问好，长得好。身高七尺开外，宽脸儿，高鼻子，据说他家祖是鲜卑人。”围过来的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

    听了伙计们的话，杨末儿想了想，笑了。

    日为阳，月为弦。

    阳弦可不就是那个在浠水巷里跟苦柰假阿兄对话的那个“明公”嘛。

    她和苦柰对视一眼，找对地方了。

    苦柰又从腰间拽出一些铜币，散给伙计们，“给我们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