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舟回到家时，门口躺着的僵尸已消失不见，屋里乱糟糟的，像是被洗劫过。

    他对此早有预料，脸上波澜不惊，毕竟小说里就是这样写的。

    空无一人的屋子，等于在告诉别人这里的主人死了，物资是无主之物。

    他越过乱七八糟的地面，翻出一套衣服，把身上的脏污清洗干净，靠在床头休息。

    荣元告诉他，沿着黑山羊幼仔踩出的尸路走就能找到他们那。

    黑山羊幼仔。

    “他是CD。”想到他曾经真心实意地感谢CD关照自己，他就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涌。

    文舟紧紧闭上双眼，压下被他唤醒的记忆。虽然不想承认，重牍说的话的确敲醒了他。

    也许他死了，这种世界会立刻结束。

    可万一没有结束呢？

    死掉就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从这里逃走，但留下来的人将继续饱受煎熬。

    他没有解脱的资格。

    他必须活下来，拼尽全力去战斗，用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谋划出更多人存活的结局。

    “我能做的事有很多。”多亏卡文，他精读过几百遍小说，所有内容都清晰地印在脑中，可以随时回想起来。

    “现在第一件事是搞清楚我的技能是怎么回事。”

    使用技能时，出现了许多他未曾写过的文本，文舟沉思许久，推测出一个结论：世界自我完善机制。

    一本小说中会详细讲述的只有主要角色们身边发生的故事，但事实上，一个世界的构成不可能仅靠他们。

    那些被一笔带过的路人们，稍有描述的僵尸们，还有许多未被讲述到的人和事物都存在于小说世界中。正如[修订]中出现过的树、蚂蚁和石头，还有3747号。

    如今小说成为现实，世界可能自动补全了所有设定。

    “如果是这样，那我的技能就比预知更有用。”

    “可是为什么我身上也会冒出小说文本？”重牍身上一片空白，说明现实世界中的人不属于小说范围，但文舟也是现实世界的人。

    文舟逐字逐句反复查看技能描述，没有得出结论。他将视线投向容器，“文舟著”三个大字嵌在封面上，彰显着不容忽略的存在感。

    “原来如此，作者也是小说的一部分，是这个意思吧。”或许他可以通过[修订]做出一些超越极限的事情。

    明白技能是怎么回事后，文舟开始根据小说内容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下午四点，文舟拎起背包出发，他已经挨家挨户敲门告知尽量出门杀僵尸，也问过有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离开。

    结果再次和文舟预料中一样，没有人会愿意和一个被杀人犯盯上的人一起行动，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一如既往。

    他能做的都做完了，不能把时间耗在这里。

    他很清楚，他救不了所有人。

    文舟向黑山羊幼仔来的方向走去，走过拐角，一堵倒塌的墙进入视野，他总算明白尸路是什么。

    墙的那边，被踩扁的僵尸铺满地面，有些半边身躯凹陷，有些变成一张血皮贴在地面，街上到处都是被重力挤压爆出的黑血和肉泥。

    文舟捂住嘴，压下恶心感。他无法确认里面是否有重牍所说的“很多死人”，也许那个恶棍只是为了让他丧失意志而夸大其词。

    经过半日，血腥味淡得几乎闻不到，文舟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脚下泥泞的触感着实让人难受，他尽量不看地面向前走，避开游荡的僵尸节省体力，同时寻找有食物和饮用水的商超。

    才这么短时间，秩序已全然崩塌，四处都是被砸碎的玻璃门，商铺内杂乱不堪，墙面血迹斑斑。光看见这副场景，就能想象到这些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

    文舟找到一个偏僻的小卖部，货架凌乱地倒在地上，货架下方，几具尸体躺在血泊中。

    他移开视线，找到一些稍微干净的食品和水装入背包，正准备离开，角落响起微弱的求救声。

    “救，救命……”

    “请救救我。”

    文舟握住放在背包侧袋的匕首，谨慎地向那个角落走去。

    一个看上去大约10岁的小孩靠在墙角，身上压着一位昏迷不醒的成年人，两人的衣服上都有不少脚印和血迹，应该是哄抢物资时遭到踩踏。

    小孩看见文舟，眼中迸发希望和恳求，文舟后退几步，拔出匕首。

    【已发动专属技能[收录]。】

    *

    试炼者：活尸

    称号：顽童

    容器：坏玩偶（普通）

    源：10/10

    专属技能：[装可怜]、[搞破坏]

    心痕：暂未激活

    *

    [这是一只已恢复力量的活尸，力量可比正常成年人，他曾是一位试炼者。]

    觉醒活尸，真正的活死人，保留生前的模样、技能和思考能力，身体力量提高数倍，心里只有杀意和对生命的渴望，那是出自食欲的渴望。

    这里死去的人应该都是小孩杀的。

    “叔叔，帮帮我。”小孩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已发动心痕[隔绝]。】

    【已消除技能[装可怜]的影响。】

    心痕竟然自动发动了，看来它会主动消除精神控制。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即使是作者，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文舟不知道怎么把一个觉醒的活尸变回人类。

    他放下背包，小心防备。想想就惭愧，他的力量比不上一个正常成年人，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打不过这个小孩。

    小孩眨巴眼睛，挤出眼泪：“为什么？叔叔？为什么不帮我？”

    “你自己清楚。”文舟表现得无动于衷。

    “啊？你为什么会知道？很多大人都被我这招骗过去呢！”小孩见伎俩被识破，表情不再天真，改换成一副残忍的嘴脸。

    “你搞破坏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吗？”

    “哇，叔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好想挖开你的脑子看看哦！”

    小孩一脚踢开身上的尸体，露出抓着美工刀的手。

    为什么僵尸都对我的脑子有莫名的执着？文舟立刻拉远距离，肚子上开了个大口的尸体滚到他脚边，肠子散落一地。

    小孩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手上的美工刀对着他乱砍一通。

    “你不帮我，你是个坏大人，去死，去死。”

    文舟没有回应，他需要努力集中精力才能接下乱七八糟的攻击。

    活尸处理起来非常麻烦，只有破坏头部或心脏才会死去，未被一击毙命的活尸会临死反扑发动自爆，自爆范围内的人类将被污染，渐渐转化为活尸。

    “你也无视我吗！大人都这样，让小孩子去一边玩就不管了！”小孩被文舟的态度激怒，破口大骂，“让我自己玩的是你们，搞坏东西挨打的却是我！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美工刀猛地朝文舟肚子上捅去，小孩脸上满是兴奋：“我要看看你是不是也一肚子坏水！”

    哐。

    刀尖撞上透明的墙，小孩惊愕地瞪大双眼，抬起手乱挥：“这是什么！”

    文舟找到间隙，停止[隔绝]，抓住他的手夺走美工刀，放倒小孩。

    [隔绝]确实很好用，但发动[隔绝]的时候，文舟不能移动，而且这个技能挡别人也挡自己，基本上只能用来防御。

    最终，还是得靠他自己的力量制伏活尸。

    不过他有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身高。此刻，他正利用自己的优势压制住失去武器不断挣扎的小孩。

    “滚开！”眼见匕首靠近，落在心脏上方，小孩爆发力量推开文舟四下寻找新武器。

    文舟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握紧匕首不断攻击眼前的活尸。

    活尸用手臂抵挡住一刀又一刀，文舟觉得自己就像十年前的重牍。

    伤痕累累的活尸眼见不敌对手，退回墙角蹲在地上。

    他双臂抱住膝盖，缩成一团，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

    “叔叔，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双眼中，有迟疑，有恼怒，有孤注一掷，唯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他早就是一个死人。

    【已发动心痕[隔绝]。】

    【已消除技能[装可怜]的影响。】

    乌黑的光芒透过他肢体间的缝隙露出来，这是自爆的前兆。

    “对不起。”

    我要活下去。

    文舟带着些许罪恶感，了结小小的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