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神大人……”

    将小白狐带到了鲤神庙，童牧跪在神像面前，虔诚地诉说起来。

    他眉心处的七彩印记微微发光。

    作为祭祀，他有能力主动沟通鲤神。

    老镇长和猎户亦是在后面跪伏下去，静默等待着鲤神大人的指示。

    让人诧异的是。

    在进入神庙之后，小白狐不再挣扎。

    似乎有些敬畏，不敢直视神像。

    又像是已经明白自己所处的困境，等待接受神灵的惩戒。

    嗡……

    正在这时，神像微微颤动，一缕七彩神光飘荡出来。

    神光中似乎携裹着什么东西，缓缓飘来。

    “这是……一滴血？”

    童牧望着那神光中的物品。

    那赫然是一滴鲜血……一滴七彩颜色的鲜血。

    这是……神血！

    童牧有些吃惊。

    血液中蕴含着鲤神大人的气息。

    这正是鲤神的鲜血！

    在七彩神光的包裹下，神血落在了小白狐的眉心。

    小白狐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身躯升起一抹暖洋洋的感觉。

    它身上的伤，正在痊愈。

    是的。

    小白狐受伤了。

    这伤并不是童牧造成的，而是存在了一段时间的旧疾。

    童牧压根就没有察觉，但却难以逃过古夜的眼睛。

    七彩灵躯拥有强大的自愈力。

    此刻他的血落下，小白狐体内的隐患很快就得到了治愈。

    渐渐的。

    光芒消散。

    神像恢复了平静。

    自始至终，神像都没有传出半句话。

    作为祭司的童牧，却是明白了鲤神大人的意思。

    有关小白狐的处置，已经很清楚了。

    “谨遵鲤神大人意志！”

    童牧叩首，随后起身，将小白狐放在了地上。

    重获自由的小白狐，立即朝着神庙出口冲去。

    “祭司大人，鲤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老镇长目露疑惑。

    “鲤神大人宅心仁厚，选择原谅了这只小狐狸，希望这只小狐狸能够铭记鲤神大人的恩德，不要再做这等亵渎神明的事情。”

    童牧望着小白狐荒莽逃窜的背影。

    老镇长和猎户没有阻拦。

    鲤神大人的意志，他们不敢违背。

    转眼间。

    小白狐冲出了神庙。

    可这时候，它的脚步却是停了下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庙中的七彩鲤神像。

    似乎想要将神像的模样，永远铭记下来。

    下一刻。

    小白狐不再停留，一头扎进了远处的丛林之中，消失不见。

    ……

    斜阳西落。

    一片老槐树林耸动，惊起一群暗鸦飞渡。

    窸窸窣窣……

    一只小白狐从槐树林钻了出来，脸上依旧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它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那正是江口镇所在的方向。

    “应该没有跟过来……”

    小白狐心想，转头正视前方。

    前方有着一个小村落。

    黑瓦白墙，燕棱飞角，静谧中带着一丝破败。

    村口之处，有一块古旧的石碑耸立。

    石碑宛若常年经历风吹雨打，布满了青苔。

    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上面铭刻着三个大字。

    苏家村！

    此刻正值黄昏日落之际。

    外出劳作了一天的村民陆续归来。

    村内渐渐升腾起一股烟火之气。

    小白狐在村口的灌木丛中，转悠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顾虑。

    最后终于找到机会，趁着村口无人的时候，快速冲向村子。

    好巧不巧。

    正当这时，一群孩童于嬉闹之间，从村口跑了出来。

    小白狐与之迎面撞上，正要避开。

    “哪里走？”

    一个大孩子眼疾手快，伸手揪住了小白狐的后颈，将其揽入怀中。

    “咦？这不是小小吗？”

    剩余的几个孩子也凑了上来，脏兮兮的小手，不断抚摸着小白狐柔顺洁白的皮毛。。

    小白狐想要反抗。

    谁知这几个孩童看似面黄肌瘦，却是一个个力气惊人，犹若天生神力一般，让小白狐挣脱不得。

    不一会儿。

    小白狐白白净净的皮毛，也变得脏兮兮、乱糟糟的。

    “叽叽叽……”

    小白狐愤怒地‘咆哮’起来，奋力挥舞着自己的一对小爪子。

    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内心的不满。

    可怜……

    当一只狐弱小的时候，连愤怒都会被别人当做可爱。

    “小小，你好可爱啊！”

    一群孩童看到如此娇蛮的小白狐，又是忍不住内心的喜爱，好生蹂躏了一番。

    “好了，不要继续折腾小小了。”

    这时候，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脸上长满皱纹的白发老妪。

    “族长大人！”

    似乎对白发老妪很是敬畏，这群孩童立即放下了小白狐，不再嬉闹，一个个变得安分起来。

    “嗯？族长大人？平日里，老身是怎么教你们的？”

    白发老妪像是很不满意这个称呼，神色顿时变得肃穆。

    “抱歉，苏婆婆……我们知错了。”

    孩子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性，一个个低头认错。

    “知错就好……你们要明白，我们这一族的处境很危险，在外在内，都尽可能地将自己视为正常的人族，才能避免厄运降临。”

    白发老妪也没有太过生气，郑重地告诫了一句。

    “是，苏婆婆，我们记住了。”

    孩子们应道。

    “记住便好。”

    苏婆婆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了小白狐身上。

    “小小，今日早晚都没有在村内看到你的身影，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玩了？”

    面对苏婆婆的质问，小白狐宛若蔫了一般，不敢回话。

    “唉……小小，村子的规矩，想来村里的长辈已经告诫你很多次了，未到化形时，勿出苏家村。”

    “如今这天下，容不得狐族，我们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很是不容易。”

    “倘若你被人盯上，被人顺藤摸瓜，注意到了村子，整个村子都会跟着你遭殃。”

    苏婆婆叹息一声。

    语气中，充斥着苦口婆心的味道。

    “叽叽……”

    小白狐呜咽了两声。

    像是因为训斥，受到了惊吓，表现得楚楚可怜。

    如此模样，四周的孩子们看见，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好了好了……苏婆婆，小小年纪毕竟还小，不懂事而已，你就绕过它这一次吧。”

    先前那个抓住小白狐的大孩子站了出来。

    明明自己的年纪也并不算太大，却是将小白狐护在身后，一幅老气横秋的模样。

    “是啊是啊！苏婆婆，你就绕过小小这一次吧。”

    那大孩子明显是村子里的孩子王，话音落下，周围的孩子皆是符合起来。

    叽叽喳喳的，如同麻雀一般。

    苏婆婆不胜其烦，连连摆了摆手。

    “好好好！就放过小小这一次，但若有下一次，必然要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话都还没有说完。

    小白狐如蒙大赦，窜出了人群。

    等到与众人拉开一段距离后。

    小白狐忽然回头，朝着众人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略略略……”

    这副模样，哪里还看得见刚刚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家伙？

    “苏小小！！！竟敢嘲弄我们，将它抓来。”

    一帮孩子顿时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欺骗。

    当即就要追上去，好好教训小白狐一番。

    见到这阵仗。

    小白狐也不敢欺人太甚，头也不回地没入了村子深处。

    “行了，不要去追了。”

    苏婆婆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望着小白狐逃离的背影，脸上带着一丝怜悯。

    “小小命苦，表面顽劣，内心却是柔弱，心底必然还是念着你们的好。”苏家村。

    苏小小一路前行，一蹦一跳，在往来的村民脚边穿梭。

    随着夜色渐渐降临。

    村子里也多出了不少和苏小小一样的小狐狸。

    这些未化形的小妖狐，白日里一般都藏在各自的家中，不会轻易露头。

    苏小小的横冲直撞，也没有引来长辈们的不满。

    很快。

    苏小小便是来到了村尾。

    这里有着一个僻静的小院落。

    吱呀一声！

    苏小小推开院门。

    “小小，是你回来了么？”

    一间屋子传出一道声音。

    屋内之人，仿佛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叽叽叽……”

    苏小小作出回应，走进了那间屋子。

    屋内简陋。

    只有一张供桌，一张木床，以及一些其他简单的家具。

    供桌空旷，唯有一座神龛。

    神龛中的神像是一座大山，不知供奉的是何方神明。

    “小小……”

    一个中年妇人正从床上起身，动作缓慢，像是十分虚弱。

    她的面色则是异常苍白，没有什么血色。

    即使如此，中年妇人身上依旧散发着一股温婉的气质。

    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她，绝对是不可多得的一方美人。

    “叽叽叽……”

    见到中年妇人起身艰难，苏小小主动跳上床，来到前者的背后，用自己娇小的身躯撑起对方。

    一番努力过后。

    中年妇人总算是靠着床头的位置，稍微坐直了身子。

    苏小小乖巧地来到妇人怀中，任由对方抚摸。

    在妇人面前，一向顽劣的她变得懂事了很多。

    原因无它。

    这中年妇人正是苏小小的母亲。

    在母亲面前的苏小小，很少会表露出顽劣的一面。

    “身上弄得那么脏，今天是不是又跑出村子去外面了？”

    苏母细心地将苏小小杂乱的毛发，慢慢捋顺。

    “叽叽叽……”

    苏小小摇了摇头，不想让母亲为她担心。

    ……

    “小小她娘……”

    这时候，屋外又是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一个背着药篓的老叟走了进来。

    “小小也在啊！我来给你娘送药来了。”

    看到苏小小，老叟露出一道和蔼笑容。

    “叽叽叽……”

    苏小小似乎对老叟的到来，习以为常。

    而后跳出苏母怀中，将一张椅子拱到了床边。

    “小小真懂事！”

    老叟笑着摸了摸苏小小的小脑袋，放下药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五叔隔三差五就来送药看望，真是辛苦了。”

    苏母伸出一只手腕，让对方开始为自己把脉。

    “无妨，我那侄子走得早，就剩下你和小小，你的身子骨又这么弱，我这个做五叔的，自然要多关照一点。”

    老叟笑了笑，耐心把起脉来。

    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逐渐变得凝重。

    “怎么了，五叔，情况很不好么？”

    苏母看出了对方神色间存在的异样。

    “没有……你体内的寒疾还算稳定。”

    老叟摇了摇头，强行挤出一道笑容。

    只是这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

    和往常一样。

    把脉结束后，老叟便起身。

    从药篓里取出一些新采来的草药，在院子外临时研磨成粉。

    只是这一次，他开出的药方，药量远比以前要少上很多。

    “小小，这药的服用，和往常一样……”

    老叟将磨好的药粉交给苏小小。

    正要离去时，似乎又有些不放心，特意叮嘱一句。

    “另外，这几日多陪陪你母亲吧！”

    听到这里。

    苏小小不由地心中一颤。

    她虽然年纪小，可妖狐一族天生灵智聪慧，怎么会听不出来老叟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叽叽叽……”

    苏小小连忙拦住了对方，想要了解清楚苏母的具体情况。

    她说的是狐族语言。

    老叟自是能够听明白。

    “你母亲体内的寒疾积压多年，现在已经很严重了，恐怕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了。”

    看到苏小小执拗地挡在前面，老叟也知道隐瞒不住，道出了实话。

    “一个月……”

    苏小小只觉得脑海被雷击中一般，一片空白。

    “五爷爷，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直到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继续用狐族语言追问。

    “除非能够找到一些上好的疗伤宝药，才有希望救治你的母亲。”

    “可那等宝药，难以寻觅，即使苏家村附近有，也早就落入了山神大人的掌控，轮不到我们。”

    老叟摇了摇头。

    苏小小沉默。

    她自然知道，那位山神是谁。

    苏家村距离千流河约莫六十里地，位于小涂山地界。

    小涂山有神。

    苏家村家家户户供奉的山岳神像，便是那位小涂山神明，也就是老叟口中的山神大人。

    整个苏家村的妖狐一族，都是山神的信徒。

    长年累月的信仰，换来山神的庇护。

    可这种庇护，也仅限于苏家村能够安然无恙地留在小涂山地界，不会遭受到山神的清理。

    至于想要祈求更多，是不可能的事情。

    “唉……放在漫长岁月之前，狐族鼎盛之际，这小小的一个寒疾，怎能要得了你娘的性命？”

    老叟背着药篓，不再多说，径直走出了院子。

    只剩下这么一声呢喃，在夜空下回荡。

    苏小小默默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感到有些无助。

    但心里，并没有埋怨的意思。

    她知道，自己这位五爷爷对于母亲的病，也是有心无力。

    母亲患病这么多年，他已经做的够多了。

    ……

    等到苏小小回到屋内的时候。

    苏母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母亲……”

    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孔，苏小小不想就这么放弃。

    她低头看向自己腹部。

    之前她那里受过伤，却被另一尊神明治愈了。

    直至现在。

    苏小小还记得那滴七彩神血带来的暖意。

    “既然那尊神灵大人的血，治愈我的伤势，必然也能够治愈母亲的伤势，只要能够成为牠的信徒，或许就能……”

    想到这里，苏小小又看了一眼供桌上的山岳神龛。

    那是属于小涂山神明的神龛。

    苏小小有些犹豫起来。

    随意更改自己的神明信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一个不小心，或许会引起小涂山神明的震怒。

    神明一怒，整个苏家村都要遭殃。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现在并不是小涂山神明的信徒，应该也不会被小涂山山神发现。”

    苏小小忽然想到这一点。

    苏家村的情况很特殊。

    村里的妖狐一族，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严格保密的。

    在附近的生灵眼中，苏家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族村落，只不过排外了一点，不喜欢外人的到来。

    甚至于那尊小涂山神明，也并不知道苏家村栖息的是妖狐一族，而不是人族。

    那是因为妖狐一族来到苏家村之后，便是立下了一条祖训。

    只有化形之后的族人，才能够离开村子，才能够去信仰神明。

    “不管了，现在母亲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是心怀侥幸，还是因为冲动，苏小小不再顾忌这么多。

    她现在想要做的，只是挽救母亲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