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涂山所在山脉。

    一共有三十六座山峰。

    三十六座山峰连成一片，延绵不绝。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属小涂山主峰。

    小涂山道观便是位于此峰山腰。

    负责吸纳方圆数十里地的香火之力，用来供奉小涂山山神。

    传闻中的小涂山山神，则是位于此峰山巅。

    在外远游数日。

    小涂山道观观主，带着自己唯一的弟子，回到了小涂山主峰。

    “敬爱的山神大人……”

    小涂山观主一回到小涂山道观，便是驱离了观内的所有弟子。

    唯有他一人留了下来，跪伏在神像前方，默默念诵小涂山山神的名号。

    “回来了？”

    片刻后，道观的山神神像微微颤动，传出一阵低沉嘶哑的声音。

    “是！”

    小涂山观主恭敬地俯首。

    “情况如何？”

    这声音的主人，除了小涂山山神之外，还能有谁？

    “经过我们的调查，江口庙神已经不复存在，被一尊鲤神取而代之。”

    小涂山观主回道。

    “鲤神？这鲤神是何来路？”

    小涂山山神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并不清楚……不过，似乎是因为那江口庙神原先作恶多端，不得人心，这鲤神取而代之后，所以很受江口镇附近的百姓推崇。”

    “而且，在我们抵达鲤神庙的时候，刚好见到了一场神迹……”

    小涂山观主将当初在江口镇看到的情况，一一讲述清楚。

    “神迹么……”

    小涂山山神沉吟起来。

    “是的，就是不知道，那尊鲤神是不是发现了我们的到来，故意施下这场神迹。”

    “若是这样的话……恐怕这是祂对我们的警告。”

    小涂山观主回道。

    “你的意思是……那尊所谓的鲤神，在警告本神？”

    小涂山山神的声音又变得低沉了几分，似有不悦。

    “不敢！”

    小涂山观主心中一颤。

    在自己信仰的神明面前，表现出对其他神明的敬畏，是一个大忌。

    “哼哼……看来那尊忽然出现的鲤神，还是有点东西的。”

    小涂山山神倒也没有追究。

    “现在那尊鲤神的影响力还在不断扩大，祂的信徒还在扩张信仰，这样下去，怕很快就会危及到山神大人的利益。”

    “不知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小涂山观主松了口气，继续问道。

    “嗯……这鲤神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暂时搁置下来便可。”

    小涂山山神沉吟了片刻后，如是回道。

    “不去理会？”

    小涂山观主有些不解。

    “那尊鲤神敢在这里千流河一带散播自己的信仰，必然是有着自己的底气。”

    “在探寻清楚对方的实力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更何况……千流河一带的信仰，如今可不是本神一人的。”

    小涂山山神道。

    “山神大人是指……螺牙山天池之神？”

    小涂山观主似有所悟。

    “不错。”

    “螺牙山的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把控着千流河的源头，牢牢占据着千流河一带生灵的大部分信仰。”

    “若非是凭着本神的官家身份，恐怕连如今千流河一带的三成信仰，都讨要不来。”

    “既然这新来的鲤神有两下子，就让他们两个斗上一斗。”

    “等到两败俱伤之时，本神趁机下场，或许可以独占千流河。”

    小涂山山神言语中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味道。

    “山神大人高明！”

    小涂山观主顺势拍了个马屁。

    “嗯……下去吧！找机会引起他们双方的冲突，让本神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小涂山山神吩咐一句。

    “是！”

    小涂山观主点头，接着又道：“对了，山神大人，小涂山矿狱那边又死了不少人，如今人手空缺，您看？”

    “去山下抓些人过去就行，都是一些贱民而已，这点小事，就无需过问本神了。”

    “切记，不要误了采矿进程，年末一到，还要向上面缴纳矿收。”

    话音落下，道观神像归于平静。

    ……

    东阳镇。

    这是江口镇邻近的一个小镇。

    一座破庙前方。

    人影稀落。

    绰号洪瘸子的洪知命站在人群前方。

    面前摆着一张烂木桌，左手握着一块旧醒木，右手架着一杆老木幡。

    这便是洪知命说书的全部家当了。

    只不过，那老木幡上写着‘说书’二字的幡布，却是换成了一幅画像。

    画像描绘的是一只七彩大鱼。

    赫然就是七彩鲤神像。

    “咳咳……今日我要讲的是那江口镇的鲤神……”

    待到听书的人多了些，洪知命眉头一挑，清了清嗓子，这才悠悠开讲。

    随着那地道的说书声传开，四周的听客越来越多。

    不得不说，这洪知命说书还是有着一手的。

    众人听着入神。

    直至正午时分。

    洪知命的故事讲完，醒木一拍，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洪瘸子，那鲤神大人当真是你说的那般玄奇？我记得前段时间，有自称鲤神庙祭司的人来过东阳镇。”

    有意犹未尽的听客发问。

    “那是当然。”

    “鲤神大人法力通天，诛了江口镇的那些恶神，还时常降下神迹，福泽一方。”

    “诸位不信的话，大可看一看我这腿！”

    洪知命走到烂木桌前方。

    “我这条老腿……十里八乡的百姓都知道，常年受困于腿疾之痛，终日一瘸一拐，可现在嘛……不说日行千里，但也算可以正常度日。”

    洪知命边说，边当着众人的面，绕了两圈。

    “你这腿……真的好了！”

    众人看着惊异不已。

    还有将信将疑的人，上前摸了摸洪知命原先残疾的那条腿。

    这才确定洪知命的这条腿确实好了。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鲤神大人，当初正是在鲤神庙朝拜之时，鲤神大人降下神迹，治好了我这腿疾。”

    洪知命又道。

    “对！当初我家老母亲也是在鲤神庙，她也是受到了鲤神大人的福泽，多年的眼疾都好了。”

    “还有我……我也听说了鲤神庙的事情。”

    “……”

    这时候，人群中开始陆续有人附和起来。

    听着身边人的讲述，即使一些不信鲤神之名的东阳镇百姓，目光也逐渐落在那七彩鲤画像上面。

    见到这一幕。

    洪知命露出了一道笑容。

    “今日我选在这破庙说书，便是受到了鲤神大人的启示，要来这里传播祂的信仰，重修这间破庙，改建为鲤神庙。”

    洪知命接着看了一眼背后的破庙。

    这破庙的确很是破旧。

    庙门上方的牌匾，早已被蛛网漫布。

    依稀可以看见‘天池神庙’这么四个大字。

    “可这是天池之神的神庙啊！我们改修为鲤神庙，会不会有些不妥？”

    一些东阳镇的百姓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传说中的天池之神，高居于螺牙山之上，掌控着千流河的源头。

    若是冒犯了这么一尊大神，他们这些临河而栖的沿岸百姓，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

    “天池之神？呵呵……诸位，不是我说，这东阳镇信奉天池之神多年，可曾见过其降下过什么神迹？”

    洪知命轻笑一声。

    “这……”

    众人闻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半个字。

    确实，东阳镇已经有好几代人，都在供奉这天池神庙。

    可从天池神庙建立的那一天起，此间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得到什么改善。

    “看来是没有了……”

    “否则的话，这天池神庙也不会破旧成这个模样，一直没有人来修缮。”

    “这些年来，甚至来这天池神庙供奉香火之人，都几近于无。”

    洪知命淡淡一笑，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众人的这般反应。

    “与其让这天池神庙荒废下去，倒不如改建为鲤神庙，还能得到鲤神大人的庇护。”

    “那江口镇如今的模样，诸位想必都有所耳闻。”

    “江口镇鲤神庙的祭司，常常开坛讲道，传授修行之法，已经有不少人成功踏上了修行之路。”

    “若是我们也能得到鲤神大人的青睐，或许也能得到那修行之法。”

    洪知命言语中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此言一出。

    众人心神开始动摇。

    不少人更是双目炙热。

    修行这两个字，可以说是他们这样的凡俗最为向往的事情。

    见到这一幕。

    洪知命暗自得意。

    在他看来，将这天池神庙改建为鲤神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凌空飞行、搬山倒海、长生不死……

    这些传说皆是和修行有关。

    没有凡俗能够挡住修行的诱惑。

    “若是能够为鲤神大人建立一座鲤神庙，我必然能够得到祂的犒赏，或许还能够成为这座神庙的祭司。”

    洪知命想道。

    殊不知。

    此时此刻。

    在那东阳镇的高空之上，正有一双眼睛，审视着此间发生的一切。

    “这个人……倒是一个不错的苗子。”

    古夜位于云霄之上，缓缓收回了目光。

    洪知命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

    对方的圆滑，以及那份能说会道的本领，是他所欣赏的。

    这样的人物，若是能为他所用，将会为他的信仰传播，带来不小的好处。

    “不过，过于圆滑的人，往往难以掌控，还是需要好好考察一段时间。”

    古夜心想。

    紧接着，他向童牧降下一道神谕。

    “东阳镇有一个名为洪知命的人，你去助他踏上修行之路，让其顺利在东阳镇为吾修建鲤神庙。”

    ……

    神谕降下之后。

    古夜便不再操心此事。

    双翼一震，朝着千流河的上游飞去。

    在他穿越的那一天，便是重生在了千流河的上游，而后一路来到了下游灌江口。

    如今重游旧地，对这千流河沿岸的格局，却是有了一番不同的见解。

    整条千流河主河道延绵二百里地。

    沿岸乡镇，包括江口镇在内，一共三十三个。

    下属的村落，则更是难以计数了。

    三十三个乡镇，都有着各自建立的神庙，基本上都属于小涂山山神和螺牙山天池之神。

    两者大致为三七分成。

    “那里便是螺牙山了么？”

    很快，古夜便是来到了螺牙山前方远处。

    整座螺牙山，高耸入云。

    远远望去，似一海螺的螺角，又像是一尊巨兽的牙齿。

    这螺牙山便是因此而得名。

    古夜来到这里，自然是想要一探螺牙山天池之神的实力。

    他在千流河一带散播信仰，最大的阻力除了小涂山山神之外，便是这螺牙山天池之神。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若是能够探明这螺牙山天池之神的实力，基本上就可以肯定小涂山山神的实力几何。

    在古夜看来，这两者的实力必然相差无几。

    否则的话，不可能会和平分割千流河一带的信仰。

    当然。

    古夜现在也不打算直接和螺牙山天池之神面对面。

    这样太过于鲁莽了点。

    “天池之神的手下，必然有一股力量，专门为其传播信仰……”

    古夜打算从这一点入手。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沿岸一路过来，所看到了所有天池神庙，都没有什么祭司看守。

    “或许那股力量就盘踞在螺牙山附近，负责守卫天池之神。”

    古夜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螺牙山。

    螺牙山附近，还有不少的山峰环绕，灵气盎然，看上去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

    古夜在这附近停留了下来。

    但却没有贸然靠近，一直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中。

    直到一日后。

    下方的一处丛林，传出一阵打斗的波动。

    ……

    茂密的山林昏暗。

    三个少年正在相互追逐，杀机弥漫。

    其中一个黑衣少年跑在最前方，浑身浴血，明显是被身后的二人追杀。

    咻！

    一根利箭携裹着寒光从后方射来。

    黑衣少年应声倒下，小腿赫然已经被箭矢贯穿。

    “叶龙！萧木！你们二人当真要赶尽杀绝？”

    黑衣少年努力支起身子，脸上带着一丝痛楚。

    后方的两个少年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身穿青衫长袍，胸口绣着一个‘叶’字。

    另一人则是身穿红色长袍，袖口绣着一个‘萧’字。

    这二人显然就是黑衣少年口中的叶龙和萧木了。

    “呵呵……顾桐庐，你都这番处境了，还需要问这种问题吗？”

    青衣少年叶龙嘴角浮现一丝戏谑。

    “螺牙山三大世家都隶属于天池之神大人麾下，你们二人和我也算是三大世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今日谋害我，莫非不怕天池之神大人惩戒？”

    被唤作顾桐庐的黑衣少年目光阴沉。

    “惩戒？顾桐庐，不要痴心妄想了，天池之神大人高高在上，怎会去理会我们这样的小辈之争？”

    “更何况，今日你死在这里，除了我们二人之外，没有人会知道。”

    叶龙上前，一脚踏向顾桐庐的腹部。

    砰的一声！

    顾桐庐一口鲜血喷出。

    叶龙这一脚极为恶毒，竟是将顾桐庐全身的大半经脉震断了。

    “你……废了我？”

    顾桐庐嘴角染血，目眦欲裂，眼中充满了仇恨之色。

    他本是螺牙山三大世家年轻一代的第一人，在这一刻，竟是沦为了一个废人？

    “顾桐庐，平日里你就压我们两人一头，害得我们颜面无存，今日不单单要废了你，还要了却你的性命！”

    红衣少年萧木站在不远处，面色冷峻。

    手中的一柄玄铁大弓，此刻抬起。

    一根利箭搭上弓弦，缓缓拉动，对准倒在地上的顾桐庐。

    死亡的步伐正在慢慢靠近。

    顾桐庐不甘心。

    他颂念起天池之神的名号，想要得到神的救援。

    然而。

    这只是徒劳而已。

    天池之神拥有整个千流河七成的信仰，信徒难以计数。

    纵然他身为顾家的年轻一代第一人，也没有资格直接沟通天池之神。

    天池之神又岂会回应他的祈祷？

    砰！

    就在下一刻。

    一道弓弦震动的身影传出。

    箭矢离弦而出，飞快逼近。

    也正在这时候。

    不知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还是看到了黄泉路上的彼岸之光。

    顾桐庐绝望的双眸中，倒映出一点七彩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