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阶竹影，帘外蝉鸣。

    一夜好梦，独睡到天明。

    贺新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也无早课，也无点明，只有一身轻松，岂不妙哉。

    这里是贺新凉挑选的竹楼，有些破旧，但基本结构完好，修修补补还能再住十年八年。

    贺新凉已经神意圆满，神与意水乳交融，不再需要睡觉来补足精神。入定也能有相同效果，还能修行。

    但贺新凉只想好好睡一觉，放肆地睡一觉。

    成为内门弟子的第一天，贺新凉没有打开修行功法，而是觉得有些饿了。

    辟谷丹有，但他不想吃。

    九年在湖边的生活，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修行上，成功进行了一次升华。

    现在他要做的，是从云层中跳下来，重新变回人。

    贺新凉摸摸肚子，准备出门找点东西吃，忽然听见门外有些什么动静。

    出门一看，却发现是两个熟人。

    贺新凉招手道：“好久不见啊。”

    陆卷耳冲上来，勾着他的脖子说道：“你行啊，没想到你真的进入内门了。”

    陆重行幽幽道：“别叙旧了，来接东西。”

    贺新凉看过去，陆重行背着一大包东西走过来。他赶紧迎了过去，将两人迎进竹楼。

    陆卷耳在桌椅上摸了摸，一手的灰，啧啧道：“这里是多久没住人了，你也不挑个好点的。”

    贺新凉说道：“都是修士，讲究那么多干什么，有个住的地方不就行了。从前看你在外门，也没见你讲究这么多。”

    陆重行忍不住道：“你不知道他现在有多讲究，吃的住的都要最好的，活也不干，懒得出奇。”

    陆卷耳冷笑道：“当初在外门是没法讲究，现在到了内门，哪还能委屈自己，当然是怎么好怎么来。”

    “你看，我这不就给你送些好东西来了。”

    陆卷耳打开包裹，当中有许多东西，床单被褥，窗帘纱帐，衣服腰带，各种东西都有。

    “我就说了，你要送就送些法宝丹药，送这些东西丢不丢人？”

    陆卷耳老气横秋道：“你懂什么，他刚进入内门，最紧缺的肯定不是法宝丹药，而是生活物品。一看你住的这地方，就知道我送对了。”

    贺新凉看着两人，忽然笑了。

    五年时间，陆卷耳长高了。但气质基本没什么变化，主仆二人的相处方式，也跟从前一样。

    很难得了。

    陆卷耳好奇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还是不知道什么是最紧缺的。”

    “你说是什么？”

    “是这个。”贺新凉指了指肚子。

    陆卷耳笑道：“早就料到了，怎么可能没准备。”

    他腰间挂着蹀躞带，袋子上又有锦囊，玉佩，匕首之类的物件。陆卷耳解下锦囊，从中取出一口大锅，又取出七八个盒子，当中是各种香料，再拿出十几个玉盒。

    “这些玉盒都是寒玉雕琢，用来装东西最是保鲜了。”

    打开一看，最是新鲜的牛羊肉，瓜果蔬菜，还带着寒气，水灵水灵的。

    陆卷耳熟手熟脚搭了灶，生了火，架了锅，加了水和底料，放了顶级的牛油。等到牛油融化咕嘟咕嘟，火锅便好了。

    这还是他们在外门时，贺新凉教给陆卷耳的吃法。陆卷耳深觉美味，就一直没有放下。

    陆卷耳挑起一片木耳菜，状似漫不经心道：“之前我求师尊出面，收你作关门弟子。没想到你没有答应，还进入了万象峰。”

    “我说为什么天行峰主会出面，还以为是看中我的天纵之才。没想到是你搞的鬼。”

    贺新凉说说笑笑，手上筷子不停，从锅里捞肉。

    “嗯，崔师姐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她就很过分了，居然想让我拜入翠黛峰。翠黛峰都是女弟子，突然收了男弟子，肯定要被人戳脊梁骨。”

    “你还在意这个？”

    贺新凉想了想：“不在意。但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

    “说起来，你和她在内门过的挺好啊，都能请动峰主了。”贺新凉好奇问道。

    陆卷耳吧唧嘴道：“我还好说，毕竟我家的实力摆在那。师尊与其说是看重我，不如说是看重我家。崔师姐那边，才是真正的团宠。尤其是崔师姐的性格，在翠黛峰一群女子当中，谁不是我见犹怜。”

    “好吧，确实是。”

    贺新凉又问：“那个门内大比，是怎么回事？”

    “门内大比，你要参加？是不是太快了些，你这刚刚进入内门。”

    贺新凉叹了口气：“我也不想，上头的命令。”

    陆卷耳介绍道：“九酝宗三十年一次门内大比，又名内门弟子切磋交流会。目的是让进入内门没多久的弟子适应内门生活，顺带考校弟子的学识修为。”

    “门内大比有三个档次，一个是入门不满十年的，一个是三十年，一个是六十年。”

    “最近一次大比在三年后，你，我，还有崔师姐，都是十年档。”

    贺新凉想了想：“这么说，十年档应该没有多少人啊。”

    贺新凉在外门待了九年多，这十年中有多少人从外门升入内门，他一清二楚。不过是十四个。就算三年后，也多不了几个。

    陆卷耳摇头道：“你真当九酝宗招收弟子的来路，只有外门一条？像某些天才，气运之子，亦或走通了峰主长老路子的，都可以直接收进内门。”

    贺新凉错愕道：“还能这样？”

    陆卷耳继续说道：“虽然不合规矩，但那些峰主们心照不宣。你想，如果真的是前所未见的天才，身具大气运之人，他们当然要从小培养。放在外门，变数太大。”

    “若是有人诘问，就说是暂居，不算内门弟子。反正那些人修行也快，过不了多久，也就神意圆满，理所当然成为内门弟子了。”

    “当然，这样还有一个好处。谁家培养的归谁家，直接避免各峰抢人。”

    贺新凉不禁感叹：“玩战术的心都脏啊。”

    陆卷耳附和道：“确实心脏。”

    “所以我劝你，内门大比看看就好。”

    贺新凉点点头：“到时候再看。”

    “嗯。”陆卷耳也是这么想，同时下筷，却什么也没捞到：“陆重行，我刚下的肉呢？”

    陆重行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口齿不清道：“谁让你们一直说话，我再不捞，肉就煮老了。”

    “陆重行，你把肉给我放下！”

    ……

    一顿火锅之后，陆卷耳带着陆重行回了天行峰。

    竹屋清静下来，贺新凉第一次阅读功法。功法记录在玉简当中，用神识阅读。

    功法分为两部分，正如外门的玉泉吐息法和玉泉剑法，内门的功法也是如此。

    一为《玉泉经》，是心法，九酝宗内门九峰皆修炼《玉泉经》，是九酝宗立宗根本。二是《万象剑经》。

    九酝宗作为剑道大宗，九酝宗各峰各有剑诀，却都脱胎于于二代祖师的《万象剑经》。可根本的《万象剑经》，只在万象峰传承。

    贺新凉阅读功法，立时明白内外门功法的联系。

    玉泉吐息法是玉泉经的前置，唯有将玉泉吐息法修炼纯熟，才能无缝衔接玉泉经。

    玉泉剑法，根源只是万象剑经当中的一招半式，延伸而来。

    坐在竹床上，贺新凉开始修炼玉泉经。

    玉泉经取意象于泉水，讲究真元能如泉眼般源源不绝，如泉水般温润浩渺。如此真元才能将万象剑经发挥出十二分威力。

    “幸好九酝宗没有什么气宗、剑宗的纠纷，不然就好笑了。”

    万象剑经开篇便写了：气为功法之本，剑为护道之器。内外兼修，归于一道，体天地之正，领万象之变，方为剑道之始也。

    贺新凉沉思内观，按照玉泉经改造玉泉吐息法修炼所得的真元。

    玉泉经是玉泉吐息法的上位功法，真元更加温润，运行路线更加复杂多变，涉及经脉窍穴更多。

    沉思内观，是每个从外门升入内门的弟子，修行的第一课。

    过了许久，又至月上竹梢。贺新凉结束修行，察觉门外有人。

    出门一看，却是很久没见的莫玄。

    莫玄见了他，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在这里过的可好？”

    “挺好的，只是我还以为你会早一些出现。”

    贺新凉指的是升入内门的时候，各峰都差不多来人了，莫玄却没出现。不然他也不会等那么久。

    莫玄有些尴尬：“那天我有些事，刚好抽不开身。当时掌门真人出面，我也就不好出面了。况且你拜入万象峰，比在我那好。”

    “可是，你也得让我知道你的身份吧，不然我怎么称呼你？”

    莫玄一愣：“我倒是把这个忘了。渡海峰莫玄，你现在应该叫我莫师叔。”

    贺新凉当即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大礼：“弟子贺新凉拜见莫师叔。”

    “好孩子。”莫玄感觉眼眶有些湿润，将贺新凉扶起。

    “今夜我来，除了看你过的怎么样？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