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论事
大家提着脑袋跟随黄巢造反,不是他们喜欢刺激和杀人,而是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说白了,就是为了活命,混口饭吃。
如今,黄巢带领大家攻破长安,义军声势一时间达到顶点。
但是激情总有退却的那一刻。
当人从极度兴奋之中恢复了平静,很多人反而变得迷茫起来。
从王仙芝于乾符二年,率众于濮州发动暴乱以来,已经过去整整五年的时间。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期间死去了太多的人,而那些跟着黄巢走到最后的义军将士们,通过一场场战争,哪一个没有发财?
他们当初跟着王仙芝与黄巢,不过是为了活命,为了一口饱饭。
当这个烦劳不复存在,且身上有了钱财,很多人其实有了其他选择。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义军之中的中高层领导阶层,因为还有奔头,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肯定怀有更大的野心与抱负,但是那些底层士兵,他们想到更多的,又是什么呢?
就拿李威这边来说。
潼关之战后,李威手下两百多人,最后活下来的还剩余一百五十三人。
进入长安之后,就这几天的功夫,已经有十多人明着进言李威,他们不想干了,准备拿着钱,带着一家老小回返家乡,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还有一些人,则是有所犹豫,一时间无法做下决定。
虽然这些人加起来,也不过是部队的一小部分,但这已经很能说明了一个问题,辉煌的表面之下,其实很多人已经心生了隐退之心。
这绝不是李威这里独有,而是整个义军之中,正在蔓延的普通现象。
“李威,你到底想说什么?”
胡真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能打胜仗,能弄到钱粮,还怕没有士气?”
谢瞳也是不屑的说道:“有些事情,恐怕还轮不到你来瞎操心。”
李威笑了笑,闭嘴不言。
朱温则是微微皱眉,看向胡真与谢瞳,颇为不悦的说道:“我说过了,大家都是兄弟,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急什么?”
被朱温教训了一顿,胡真与谢瞳两人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李威起身拱手说道:“两位将军乃是我李威的前辈,出言教训也是为了我好。”
听到这句话,胡真与谢瞳看了李威一眼,神色缓和了许多。
朱温摆了摆手:“你说下去。”
李威说这些话所表达的意思是什么,朱温当然清楚,甚至比他还要清楚的多,但有些事情,你是控制不住的,比如朱温本部五百亲卫,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就是出身淮南之地,他们远离家乡,早就相思故土,心生退伍之心。
朱温对此只能以钱财官爵笼络,以安其心,其他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李威也不是想和朱温讨论这个问题,他之所岔开话题,其实是还不清楚朱温的真实意图,有些时候,你是不能乱说话的,如果说错了呢?
朱温对自己不熟,但是自己对他可是有一定了解的,这可是一名心狠手辣的人物,稍有不对,那可是会小命不保的。
李威小声说道:“将军,您觉得尚让与张军师,日后谁会更得权势呢?”
听闻此言,朱温身子微微后仰,靠坐在椅背上,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李威。
李威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在说话。
尚让让朱温留在长安,而张进举则是希望他去往地方。
长安,地方,看起来朱温是在苦恼职位的选择,但是李威心里明白,他真正犹豫不决的,并不是留下还是离开,这些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尚让与张进举两个人之间,朱温到底该选择谁?
“那当然是张先生了,大帅对其敬重有加,信任之心无人能比,一旦立国,大帅肯定会将国政交付与他。”
胡真当即非常肯定的说道。
谢瞳随即起身对朱温拱手说道:“将军,明眼人都知道,在大帅的心中,张先生的地位远超尚让,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可不能错过。”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琦也是点头说道:“两位将军言之有理,将军您当早做决断。”
朱温没有说话,整个人有些沉思。
见李威没有说话,胡真对着他问道:“你对此难道有所异议?”
李威淡声说道:“在下只是一名小人物,高层之事不敢妄议,但有一句话说的好,都能看得到的机会,那....还能是机会?”
“说的好。”
朱温开口了,他走过来指着李威:“你觉得我该选择尚让?”
李威摇了摇头,淡声说道:“若将军留在长安,又将何以自处呢?”
朱温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只见他皱眉不语,开始来回度步,一副沉思之态。
朱温现在纠结的,是尚让与张进举两人,他该选择谁。
而李威则是点醒朱温,留在长安,去往地方,这才是你目前该考虑的重点。
尚让拉拢你,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有能力,他想通过扶植你,掌控兵权,到时候一文一武,尚让才能稳固自身权势。
这是尚让的考虑。
但是如果从朱温自身来考虑的话,那么他选择尚让,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朱温参加义军到现在,也不过三年时间,短短数年,因作战孟勇,指挥有方,快速升任为将军,被黄巢所看重。
这些是朱温自身的能力与造化,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朱温年轻,他能力再强,终归是资历太浅,名望不足,义军之中比他资历强,名望高的将领,那可是太多了。
尚让扶植朱温,恐怕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有能力,但是年轻,资历与名望不足,好控制。
从朱温自身来讲,他投靠了尚让,或许会一步登天,掌握大量军队,以此成为义军之中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
但那些资历与名望比朱温高的人,会善罢甘休?
到那个时候,朱温又会陷入何等境地呢?
沉思了好一会儿,朱温停下步伐,突然有些感叹的说道:“张先生终归是没有私心的。”
张进举是什么样的人,李威不敢轻易评论,对方的诸多事迹,他也不过是听别人诉说而已,真实情况如何,谁又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