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名的人
四个白色大字在后方黑色大屏幕上出现。
一束暖光从舞台顶端射下,在抱着吉他的顾舟身上轻柔的散开成圆形,他轻轻拨动吉他的同时,后方也开始播放短片。
背景是京都路,京都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然后镜头一转,对准的却是...
刚爬完楼满头大汗的黄衣小哥。
——“我啊?合南来的,没时间采访勒,单子快超时了!”
穿着一身灰扑扑工服啃着馒头的建筑工人。
“山城的撒,娃儿白血病,老妈也住院了,我不挣钱一家人啷的过嘛...”
将破烂菜叶子都收拾在袋子里的菜场摊贩夫妻。
——“江淮那边来的,给儿子多赚点钱,二十八了还没得老婆...”
“人家城里小姑娘都要房嘛,我们没文化,赚不到大钱,能省点是点...”
抱着厚厚考研书,戴着黑框眼镜,却难掩眼中血丝的学生。
——“煤都人,一个人吃饭习惯了...省时间,省钱。”
画面再次快转,下一幕是群像,公交车站步履匆匆的赶路人,写字楼出口表情麻木疲惫的普通上班族,大卡车上正煮着清水面条的司机,翻遍了口袋只为给孙子买一块小蛋糕的环卫工人...
呜呜呜~汽笛声响起。
镜头最终定格在刚坐满了人,准备驶离的火车。
琴弦轻拨,闭着眼睛的顾舟缓缓开了口。
【我是这路上没名字的人】
【我没有新闻,没有人评论】
【要拼尽所有,换得普通的剧本】
【曲折辗转,不过谋生】
短短四句,概括了开头短片里的芸芸众生,浓浓的叙事感,让现场和直播间的观众都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也让顾舟因初次登台而有些颤抖的声音更为突出。
【我是离开小镇上的人】
【是哭笑着吃过饭的人】
【是赶路的人】
【是养家的人】
【是城市背景的无声】
若说刚才的几句只是让人心酸,那么这几句,却是现场和屏幕前,每一个人的真实写照。
根据统计局发布的数据,华国去年春运期间的人员流动量高达47.33亿,其中一大半,都是归家的打工人贡献的。
而去年全国农民工的数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2.9亿...
大家背井离乡、独自拼搏,不过是为了维持生计,为了不让对自己寄予厚望的父母失望,为了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家庭,为了更好的自己。
然而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却只能汇聚成城市里汹涌的人潮,岌岌无名,沉默挣扎。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右上角的直播人数正以夸张的速度倍速增长,然而,直播间的弹幕却异常的少。
只除了一直在刷屏的复制粘贴皇族弹幕。
安静的氛围,和台下那双始终温柔坚定望向他的视线,让顾舟也沉稳了下来。
【我不过想亲手触摸,弯过腰的每一刻】
【留下的湿透的脚印,是不是值得】
这两句,既是感慨,也是拷问。
每一个听到这里的观众,都不由自主的在内心问起自己,脑中闪过为生活弯腰的种种,难免哽咽。
而下一句,却像是戳中了他们的心事...
【这哽咽若你也相同,就是同路的朋友】
【致所有顶天立地却,平凡普通的】
【无名的人啊】
【我敬你一杯酒】
【敬你的沉默和每一声怒吼】
【敬你弯着腰,上山往高处走】
【头顶苍穹,努力地生活】
褪去紧张,顾舟清澈有力的声音回旋在场上,回旋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就仿佛一位老朋友,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来自于南方的村落】
【来自粗糙的双手】
......
【我来自于北方的春天】
【来自一步一回首】
这一段走心的歌词进一步引发了强烈共鸣,无名的人不仅是每个平凡的人,也是他们的父母,是每个渺小而具体的生命。
就连几位导师,都想到了自己年轻时的遭遇。
后台的选手们也都入戏了,一小半的女选手甚至饱含热泪,忘记了表情管理。
刚才演唱《临时抱佛脚》的牛尔也心酸起来。
MD,他推了好几个辣妹的约会,啃着饼干和泡面不眠不休了三天,只为了致敬他们,那些键盘侠不感恩就罢了,有什么资格骂他?
【当家乡入冬的时候】
【列车到站以后】
【小时候的风再吹过】
【回忆起单纯的快乐】
【在熟悉的街头】
【有人会用所有的温柔,喊出你的.....名字】
唱到这里,顾舟的声音愈来愈有力,却也带上了一丝隐隐的哭腔。
他想起了上辈子勤勤恳恳当打工人的自己,背井离乡,两三年都没回过那个遥远的北方村落。
对父母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看到他们打来的视频,总是开心又害怕。
害怕看到他们愈来愈苍老的脸庞,害怕看到背后记录着他成长的老房子,害怕他们喊自己名字时会忍不住哭出声...
可是每一年最开心的时候,却也是过年回家下火车时,在凛冽的寒风中,听到父母那声温暖的呼唤...
背景黑色视频又响起汽笛声,顾舟轻轻闭上眼睛。
【无名的人啊】
【车来啦】
【太多牵挂就别回头啊】
【无名的人啊】
【车开啦】
【往前吧带着你的梦】
再睁开时,他虽眼角带泪,但嘴角却含笑。
普通人的生活不过如此,有再多的不舍,再多的留恋,却仍然要带着勇气继续前行,直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想到这里,他有些释然了。
“这首歌,敬平凡,敬普通;敬生活,敬生命。
敬千千万万无名的你、我、他/她。”
说完,他站起身来,深深的,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一躬,不仅仅是在向过去的自己告别,也在向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告别。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谢谢你曾经的努力,在另外一个时空,别再轻言放弃。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演出结束,灯光缓缓亮起,现场忽然爆发出一阵掌声,镜头一转,带头的正是边哭边笑,不停海豹式鼓掌的徐乐怡。
虽然她不能完全理解这些歌词,但是她的小英雄唱的好好啊!莫名就特别感动!
在她的引领下,现场的大家才反应过来,现场和后台的工作人员,甚至包括台上的导师,都跟着鼓起掌来,连绵不熄的掌声响彻舞台。
直播间的观众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发起了弹幕。
“顾舟是在我身上按摄像头了吗?无名的人,这不就是唱的我吗?”
“刚考完研,敬我一路的辛苦,希望有个好结果。”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好想回家啊,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
“别想了,给家人打电话,现在!马上!”
“我家人都没了,孑然一身,只能点一根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