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轮斯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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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与黑衣男子

    “啊。”

    丹尼尔嘴巴微张着,但他道不出任何言语了。纵使教堂内的烈火在耳边燃烧,在他眼中也无法映射出来任何光芒。温度越来越高,眼中唯一的那一只断臂已经开始模糊起来,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消失,永远的消失了。

    就这么死了吗?

    脸颊上划过一行泪珠,悬吊在下巴上。眼泪很危险,因为它并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落下。

    “我也有一位在家里等着我的家人。应该说教堂内的很多人都有一位在等着他们回去的家人,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去,因为包括我的家人,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所以我不能回去,我要在这里创造出成就,让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丹尼尔!我们离他远点!”

    “丹尼尔!恶心下贱的人!”

    “丹尼尔!停止你的研究!”

    “丹尼尔!我是你的母亲!”

    丹尼尔抬起头,怒目圆睁的看着眼前的怪物,将希轮斯的手丢到一旁,拿出备用的笔记本开始奋书疾笔。

    “丹尼尔~不要怕~不要害怕~因为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

    一只溃烂到皮肤已经变成绿色的手抓住了丹尼尔的肩膀。

    “丹尼尔~不要怕~不要害怕~因为我一直陪伴你的左右~”

    一个已经蜕皮的人脸贴到丹尼尔的脸上,人脸上的蠕动的细长蛆虫不断向丹尼尔的脸上爬去。不,丹尼尔的身体上已经铺满了蛆虫,因为他早已被一副差不多的人形所拥抱。

    “哦!我的儿子!你正在努力的做研究呢!我为你感到骄傲。”

    怪物抬动他八只蟑螂一般的腿,一步一步慢慢的向着丹尼尔前进。它像是在笑,但一只没有发声部位的怪物怎么会笑呢?哦!原来是丹尼尔的母亲在笑!她笑得多么开心啊!

    “啊啊啊啊啊!我的儿子!我为你感到骄傲!我为你的成就感到骄傲!因为你已经接触到了那一丝一点的终极黑暗!此时就是彼时!你的永远就将永远!”

    丹尼尔闭上眼睛,放下笔,将手安放在两膝上。

    怪物的身体倾向了丹尼尔,刀锋一般锋利的腿已经像断头台一样悬架在丹尼尔的头部。

    那一刻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切都很安静,就连最为躁动的火焰都不得动弹。

    备用的笔记本裂开了,笔记本上的奇异印记被镌刻在教堂的地板上。

    火焰开始有了摆动的变化,一切物体都开始了运动。

    怪物将利器收回来,一步步的后退,甚至退到了燃烧的火焰中,将细长的腿部收纳起来,盘踞在火焰当中。

    居然成功了。丹尼尔却并不窃喜,他半死半活的走到希轮斯的左手面前,将他拿起来抱在怀里,向着教堂门外走去。

    “希轮斯!丹尼尔!咳咳!你们在里面吗!”

    艾米娅左手捂着鼻子,不断用右手扫掉弥漫在脸前的烟。她忽然睁大眼睛,模模糊糊中看到了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丹尼尔。

    “丹尼尔,希轮斯呢?”

    “不在……我不知道。”丹尼尔低着头,不敢去直视艾米娅。

    艾米娅如释重负的安抚胸口。“这里有没有灭火器什么的,我去帮忙把火给灭掉。”

    “仓库那边应该有,我去看看,你先回房间,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希轮斯呢?他在哪里?我们叫他一起来帮忙啊。”

    “不用了不用了……”丹尼尔将头抬起来,做出一个奇怪到接近畸形的笑容,加上他消瘦苍白的脸,看得艾米娅竟感到有些寒颤。

    “哦,你手上的是什么啊。”艾米娅找个借口来掩饰自己在外人面前的情绪起伏。

    “一卷文献。”丹尼尔蹑手蹑脚的从艾米娅身边走过,不知为何,在背对着艾米娅时,他竟然感到了害怕,是因为自己害死了希轮斯而产生的罪恶感吗?

    丹尼尔一直低着头,他突然好像绊倒了什么东西似的,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包裹着圆柱形物体的衣服散开了,一只手落到了地上,手断开的地方还在流着鲜血。

    糟了!丹尼尔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但他的一条肋骨好像被摔断了,剧烈的疼痛感使得他苦不堪言。

    “这是……什么……”

    丹尼尔咬紧牙关,痛的想要叫出声来,但他不敢叫,他不敢去面对艾米娅。

    “这是什么?!”艾米娅抓起丹尼尔的头发,直视着丹尼尔的眼睛。她淑女形象下的暴怒行径在丹尼尔眼里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他宁愿被艾米娅暴打一顿。

    “回答我!”艾米娅的细长睫毛被泪水沾湿,变得有些鳞光闪闪。

    “你自己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丹尼尔吼艾米娅的时候是低着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艾米娅放下丹尼尔,转身低着头向着教堂方向走去。

    “不要进去!”丹尼尔忍住剧痛用手抓住艾米娅的脚裸,在触碰到她的身体是丹尼尔惊呆了——她的身体居然如尸体般冰冷!

    “不是你害死了希轮斯吗?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艾米娅回过头来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在趴在地上的丹尼尔。

    “对!是我害死了他!但我不能让你进去!因为你不能死!因为你是希轮斯最重要的人!”丹尼尔的剧烈活动使得他的伤口开裂得更加严重,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

    “你害死了希轮斯,你没有权力来管教我。”

    丹尼尔看着艾米娅的嘴一张一合的说话,心里越发愧疚与不安。

    “我是希轮斯最重要的人,而你不是,你只是偶尔碰到了他,他在利用你离开教堂,离开你,将你丢弃,你依旧一无是处,得不到任何人的青睐。”

    “你也只是看到希轮斯相比于其他人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认为他很爱你,他已经成为了你的好朋友。但你,也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某样东西,是你一直以来最为唾弃的东西。”

    “是什么?”

    “是爱。”

    丹尼尔的手松开了,他怔怔的看着艾米娅,却不再有勇气去直视她的眼睛,因为她的眼睛太深了,好像无垠的深海在侵蚀着他,而他却无法动弹,无法呼救,无法呼吸,只能任期下坠,海的下面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他就这么看着艾米娅一步步的走进教堂,左右耳中不断回响着嘈杂的嗡嗡声,那些嘈杂的嗡嗡声连成了一条线,贯穿了丹尼尔的粉嫩大脑。

    半小时前……

    “达奈·纳普,你这是怎么了?”

    “啊!”

    “哦!我的天啊!我的达奈·纳普!你这是怎么了?!”

    穿着得体的男人手里拿着带刺的鞭子,抽打着被挂在墙上年长的农民。

    男人的旁边围着七个农民,每个农民的手里都拿着火把,他们围绕在男人身后,沉默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鞭打着犯罪的农民。

    男人一边抽打着农民,一边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达奈·里特尔。

    “怎么了?我亲爱的达奈·纳普?你为什么发出惨叫?是因为对我的愧疚吗?是因为你惧怕那个砍下萨图克·纳普头颅的男人吗?”

    “不不不,你不用害怕,因为我威卢斯·沙弗早已经能够执掌一切了!”威卢斯·沙弗拿起砍下萨图克·纳普脑袋的斧头,微笑的看着达奈·纳普,紧接着脸色一变,将斧头高高的举过头顶。

    “啊啊啊!”

    “怎么了大喊大叫的!你们也想死吗?!”威卢斯·沙弗摇着身体转身看向身后,几只细长的腿下踩着七个农民的尸体,因为过于高大,威卢斯·沙弗并不能看清怪物的身体,但只是仅仅如此,威卢斯·沙弗的心脏也已经跳到了接近脑袋的位置。

    怪物将剩下的一条腿伸向威卢斯·沙弗,威卢斯·沙弗战栗得无法做出任何的动作,仿佛那只细长的腿在威卢斯·沙弗眼中已经变成了一根刺向它眼睛的针刺。

    一阵风吹来,暂时的将所有的火把都熄灭了。

    威卢斯·沙弗的恐惧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忐忑不安的心时刻在敲击着他的身体,连同灵魂一起被禁锢在原地,无处可去。

    “啊啊啊啊!”

    风过去了。

    达奈·纳普的身体被细长的腿贯穿,怪物腿上的刚毛不断的伸长,刺进达奈·纳普的身体中,达奈·纳普的惨叫伴随的是身体如同蛆虫般的扭动,他的身体不断的长出刚毛——从鼻孔!从脚底!从眼睛!无孔不出!无孔不入!

    他还没有死!达奈·纳普还没有死!

    已经说不了话了。他将手伸向威卢斯·沙弗手中的斧头,请求他为自己做好最后的入眠。

    怪物将细长的腿从达奈·纳普半死半活的身体中拔出后就离去了。

    看着达奈·纳普的身体在地上扭动,威卢斯·沙弗眼中的恐惧终于散去。他狂笑着举起斧头,将斧头丢向远离达奈·纳普的地方,大笑着离开了。

    火焰覆盖的位置已经接近教堂门口,丹尼尔看着这场熊熊大火,眼中却再难以燃烧起斗志,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自己的无知,自己的自命不凡。但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因为有人还在等着他回家。回到那个冰冷却温暖的家中,那个只属于自己的地下实验室里。

    可是他马上就要死了。

    能留下些什么呢?

    丹尼尔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地上画了一个与之前驱赶怪物时一样的复杂符号。这是他努力一生以来全部的成果,但这只是他第二次使用,因为区区人类能够控制时间实在是一件太过于荒诞的事情。

    结束了。

    就在丹尼尔要将眼睛闭上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将丹尼尔的头托起来,将一颗药物塞进丹尼尔的嘴中。

    丹尼尔的眼睛瞬间恢复了亮泽,但肋骨上传来的剧痛却更加强烈了,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去看清那个男人的脸。

    希轮斯!不,有两只手……他不是希轮斯……只是背影有些相像……看不到脸……

    丹尼尔渐渐闭上眼睛,在最后,他记住的是一个穿着破旧黑色风衣,带着三角帽的一个男人,脖子上的灰色围巾的两端在空中飞舞——好像是红色的,衣服应该是有点红色的,但……应该是血,已经干了的血。

    黑衣男子的嘴微张,喉咙开始细细的震动,发出美妙的歌声。他唱的是一首童谣。

    “孩童的我们在墙上描绘着来自世界的画卷~”

    “你描绘了一个只属于我们的世界~”

    “你画了我~”

    “嗯嗯嗯~”

    “我说那不是我~”

    “嗯嗯嗯~”

    “你说那就是我~”

    “嗯嗯嗯~”

    “我说那不是我~”

    “你说那就是我~”

    “嗯嗯嗯~嗯嗯~”

    黑衣男子的眼睛稍微颤抖了一下,他将手摁在教堂的大门上,企图用手推开大门,可门却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在一声巨响之下将教堂的位置稍微移动了一下。

    黑衣男子将手摸向腰间那带着银色花纹的铁质物体表面。

    “轰!”

    一声枪响后,黑衣男子的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枪管巨长的银色火统,枪身上纹着一只血红色的猎犬。

    怪物的一条落到地上的时候还在进行着剧烈的抖动,刚毛不断往地上扎根。

    黑衣男子尖锐的眼神注视着教堂门口上的怪物,拿起火统,不急不慢的拿起一根棍子往枪管里塞火药。

    当怪物的刚毛从地上刺出的时候黑衣男子已经不在原处了,只留下了一片黑色的乌鸦羽毛。

    满月之下,一只站在教堂之上的畸形怪物与一个举起枪的黑衣男子隔月相望,但它们彼此都不明白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轰!”

    又一声枪声响起,怪物将自己的如同蛆虫一般的上身凝聚在一起,近乎疯狂的进行搅动。

    在子弹快要接触到怪物之时,鸦羽如同盛开的鲜花一样从子弹中绽放开来,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鸦羽毛当中,手中握着一把来自遥远东方国度的打刀的刀柄。

    鸦羽变成了黑衣男子的垫脚板,黑衣男子闭上双眼,他的脸上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副长相怪异,甚至称得上扭曲的狐狸面具。

    与此同时,一只黑色的触手盘住了黑衣男子的大腿。

    黑衣男子嘴角微微扬起,他冷冷的笑了一下,将紧紧握住刀柄的手松开,嘴里说了什么,就再次化为一片鸦羽消失了。

    “哥哥,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