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人情世故，就算不要了也要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啊！“老头嘴上念叨着，屁股却没有移动半分，仍坐在原位，眼睛继续瞧向车道远方。因为对方是美女，所以就有不懂《人情世故》的特权吧，我想就算韩小姐迟到一天，碰面时老头还不是笑着唯唯诺诺，恨不得对方来租？

    跟房东告别后，我开车来到学校旁，将车子停在学校对面的停车处，眺望对面的学校大门，学校附近建筑比较古老，居民也是中老年居多，我盯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只有几个拄拐杖的老年人经过。

    下午下课铃声响起，大量穿校服的少男少女从校门涌出。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学生逐渐散尽，同时有一些打扮拘谨，双目无神的大人离开，这些老师似乎不得学生欢心，师生们不但没有交流，那些学生更没瞧他们半眼，我想，这就是这学校风评一般的缘故吧。

    就在我感慨如今世风日下时，一个头发半秃，身穿白色衬衣的目标人物缓缓踏出校门。我赶紧坐直身子，考虑接下来该用车子还是徒步跟踪，没料到对方根本不是要下班回家，而是将手上的一卷卷海报贴在校门外一面白板上，海报上的小字我看不清，但大字却很容易辨出来——那就是学校招生广告。

    目睹这一切我不禁精神一振。这是难得下手的好机会！

    我赶紧下车，横过马路，故意往离校门稍远的街角走过去，再拐弯回头装要走到另一边，经过仍在贴海报的目标身边，故意放慢脚步，盯着海报仔细阅读。

    “您好。”化学老师主动跟我打招呼。

    “啊，您好。”我按耐住心中的喜悦，问道，“你们学校可以开放参观吗？我姐姐的孩子明年就要升高中了。”

    “是女生吗？”

    “不，是男生。成绩不太好，我老姐很担心。”我随口胡扯。

    一开口就问是不是女生，这老东西果然是个色胚。

    “我们学校对收学生成绩要求不高，比较注重品德。”对方微微一笑。

    我在档案中读过，他不止教化学，还是学校的校务主任。

    如此这般，我跟他在校门外聊了差不多十分钟，讨论高中教育制定的好坏，该校的毕业生前程出路之类。其实我半点兴趣都没，但我知道这些铺垫对我之后的行动有莫大帮助。

    “......我就多透露一点，B大学系主任是敝校校友，所以我们的毕业生多多少少有些《优势》。”化学老师压下声线，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哈哈，真是谢谢你的小道消息。我回去跟我姐姐谈一下，叫她下周带阿俊来参观。”在刚才十多分钟的交谈中我替我那临时诞生的外甥取名“阿俊”，他成绩差但热爱科学，更重要的是我那个不存在的姐夫是个老板，出手十分豪爽阔绰。

    “好好！”化学老师从口袋掏出名片递给我，“令姐可以找我，这里有我的联系方式......”

    我没有接过名片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对了，你喜欢画画吗？”

    化学老师一愣道，“画画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我是教化学的，如果阿俊喜欢画画我们学校也有许多优秀的美术老师。”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画拿到他面前问，“你知道画上面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扶着眼镜认真看了看说，“莫不是一颗饺子？”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接过名片。

    “嗯，谢谢你。”

    我伸出右手，对方不虞有诈，伸手握上。

    完成了。他不用再担心以后的什么工作了，今晚他会安详地在睡梦中离开这个世界。

    “啊，不好意思。”握过手后，对方不经意打了一个呵欠，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当老师很辛苦吧？”我笑道。

    虽然任务已经完成，我也不想立即换上另一张脸，拂袖而去。因为我是一个待人以诚的好好先生嘛。

    “还好啦，只是昨晚睡得不好，半夜被警笛吵醒。”

    “哦？你住哪一区？”我明知故问。

    “我家就在两条街外......”对方愣了愣，紧张地说，“啊，警车什么的只是偶然而已，这区治安良好，平日里连小偷都不多见，敝校也从没发生过什么事件......”

    这家伙似乎怕我误会，影响我那虚构的外甥来报名上学。我笑着表示明白，再打圆场说有事要先失陪，寒暄几句便往街角走去。

    我在附近一家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稍等十分钟，确保对方对方走进学校后才回去开车。虽然被他看到我上床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就是认为小心使得万年船。

    本来要预计两、三天后才能出手，结果天赐良机，解决这老家伙可谓不费吹灰之力。回家的路上有点堵车，我干脆调转车头直奔医院而去。

    来到医院五楼，昨天那个蛮横的老太婆已经不在了，换来的是一个老头。估计也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床头里里外外围着几圈的人，一个个脸上虚情假意地问长问短。

    女孩还是孤独的一个人躺在那里，她那眼睛中充满疲倦，像是永远不舒适，脸上挂着一副空虚呆滞的表情，像是游离于这个世界，我心中很不舒服，有的人床前能围一圈人问长问短有人却无人问津，哎人生本就是不公平的。

    我走近她，她也看到了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就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

    “我来了！王后。”这里似乎和昨天一样，收音机还是我调的那个频道，相框还是我摆的位置，郁金香还是那么的美。

    我很想问没有人来看你吗？你的亲人？你的朋友呢？你照片上的男朋友呢？

    我把目光投向她被子上，不知道这被下的身体是怎么一副样子？她是不是被截肢了？车祸到底把她伤到哪种程度呢？

    “你是不是在想我大小便怎么解决的？”她声音嘶哑，不知道是哭过还是太久没有说话。

    “没没，我连连摆手。”我承认，其实我是非常好奇的。

    “有导尿管接到我那里，大便会有护士定时来清理。”她的眼睛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脸上发现一些什么。

    我坦然与她相视，“你父母呢？”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刺伤她，但我还是脱口而出。

    “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做，我这个......我这个事故已经耗尽了家底，他们要......要工作。”

    我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我们能成为朋友吗？我昨天在窗外看到了你。”我指了指走廊的窗户，“我是个画家，坦率的说我被你吸引了，你比我看到的任何画都美。”

    她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肆无忌惮，周围的护士和病友投来奇怪的目光。

    我起身把窗帘拉起来，隔开这些讨厌的人。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不过不多，估计这些日子泪水已经流干了。

    “你在外面找不到女朋友吗？现在流行在医院撩妹了？一种新型的直播吗？”

    我举起双手表示身上没有任何摄影设备。

    “我就直说了吧，我没有任何能力，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你找错人了！你还不如找块五花肉来的有快感。”

    我愣了愣，现在我相信她以前是个太妹了。

    我拿出随身带的一张画。

    “我只是想和你交朋友，你能看懂这幅画上是什么吗？”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画，“能扶我起来吗？”

    我伸手托着她肩膀轻轻地把她扶起靠在床头。

    哎，她是这么的纤瘦，我把手中的画凑到她面前。

    她仔细看了看说道，“这画的是一个在胎盘中的婴儿。”

    我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一个胎盘中的婴儿。”

    “可是......可是我没有把阴影画出来啊？你是怎么看出......看出里面有个婴儿的？”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隐隐中就是觉得有个婴儿在里面，就像我们听到大调的曲子就会觉得开心，听小调的曲子就会觉得哀伤一样，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已经热泪盈眶了，这是第一个能看懂我画的人。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觉得她全身发光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昨天我会鬼使神差的来到五楼，这一切都是有安排！那我的超能力呢？我拥有超能力是因为什么呢？

    “喂，你怎么哭了？”她在一旁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擦干眼泪恢复了镇静，把画放在她床头柜，“这幅画送给你。”

    这时一名护士走过来对她说，“有人来看你。”

    “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了。”我站起身。

    “我看上去怎么样？能帮我整理一下吗？”她突然问道。

    我抽出湿纸巾帮她把脸上的泪痕擦掉，梳理了一下头发，仔细端详她道，“太漂亮了，电影明星都稍逊一筹。”

    她苦笑道，“你这人真是没有一点正经，满嘴胡说八道。”

    我走出病房的时候与一男一女擦肩而过，男的居然是照片中的那个男人，他比照片中显得更为高大，更为成熟，一头浓密的黑发往后梳去，一副赌神的做派。女的长腿金发，皮肤被阳光晒成了小麦色，这种女人让我想到了大小姐，她们会去爬山滑雪，住在城堡里，穿着永远都是名牌，身上永远充满着金钱和权力的味道，他们属于时尚杂志和新闻头条的那类人。

    我很好奇这男的带这样的一个女人来看她干什么？我突然不想走了。

    我溜达到走廊一角在饮料自助机上买了两杯咖啡折返回病房。

    “赌神”拍了拍她的病床，然后向后退了退，笨拙地微笑着。

    “你看上去不错”他对她说，“真的......头发都长长了一点。”

    她只是看着他们俩，表情一如既往的不可捉摸，我突然有点幸灾乐祸，看来她不只是对我一个人摆出那种表情。

    “这病房真是不错，不愧为一流大医院。”赌神说道。

    “是啊，连温度都控制的相当好，不冷不热的，有的地方连空调都舍不得开。”杂志女孩说道。

    我都替这两人感到尴尬，在这词不达意的就是不说重点。

    “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呢？毕竟......已经半年了。”她突然开口道。

    “哎呀！我知道，很抱歉，只是......忙的要死，那场车祸我也受了伤，虽然只是轻伤但也躺了段日子，然后就是大堆的工作，你应该懂的，就是以前那些事情。”

    气氛又冷了下来。

    我幸灾乐祸的看着这场闹剧。

    “其实我来这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们......我们有事情要告诉你”。

    我心道终于重点来了。

    “我觉得......嗯，我们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要告诉你才行......嗯好吧，我们准备结婚了。”

    我喝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杂志女孩有些胆怯地说道，“嗯，或许对你来说是个打击。事实上，对我也是。我们......好吧，我们真的是在你出事之后很久才开始恋爱的......”

    又是一段可怕的沉默。

    “祝福你们。”她终于说。

    “呃.....还有一件事，你的住院费我不能继续提供了，毕竟出车祸又不是我造成的，我们都有责任......而且我也受伤了......所有......嗯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的脸在抽动，这是她身上能自由控制的少数肌肉了，“好的，祝福你们，你们一定会天长地久的。”

    “赌神”耸了耸肩，“那好，我会把费用交到这个月底，以后你得自己想办法了。”

    然后他们俩走了。

    我很想去拍拍他们输入一些恶毒的指令，但想想算了，感情的事情我不想参与，杀手要有一个冷静的心。

    “我在想你是否要我......”我心中叹气，我和她一样难受。

    她打断了我的说话，“帮我把照片扔了好吗？”

    我把照片从相框中拿出来，从中间撕开把“赌神”扔进了垃圾桶。

    “你不介意的话这半张照片能不能送给我？你比那个杂志女孩漂亮多了！”

    “杂志女孩？”

    “对啊！就是刚才那位，永远只能出现在杂志中，在现实中看到的话要多假就有多假。”

    她扑哧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真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