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唐门:寒鸟惊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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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林中借枝杀凶猿

    霍云儿病倒了。

    雨中那三个时辰没有任何间断地跪在地上对她的膝盖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母亲魂力微弱,浑身湿透也没有厚衣服保暖,夜间寒气入体,一时间旧疾接连复发,终于病倒在夏天来到之前。

    觉醒出“眼睛”之后,戴雨浩独自一人回到柴房里,往日关系还算不错的沈管家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偏僻荒凉的小院。霍云儿差他上管家的屋里找寻过好几次,但每次都被守卫借口没空支开,久而久之戴雨浩不愿意去了。

    没有继承白虎武魂意味着他们娘俩彻底被家族放弃,也断绝了老管家一直向母亲灌输的“母凭子贵”的思想。作为身份存疑的私生子,他的地位甚至连下人都不如。公爵夫人甚至不愿再下达什么命令封死他们的后路——忙碌的高高在上的她怎么还会想起两个低贱如尘埃的人呢?失去了所有经济来源,所有人都默认这对母子就要自生自灭了。

    日日夜夜的梦里母亲死亡的模样定格在那一瞬间,他无数次惊醒之后无助地试探母亲的呼吸,又精疲力尽缩在角落里尝试在记忆中搜刮一些美好的回忆当做慰藉。

    戴雨浩无暇思考他的未来会怎样,现实中已经将所有无法跨越的困境砸到他的面前。他只是有些不解,而这份痛苦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变成了恨。

    他的母亲与公爵自幼相伴长大,但一夜荒唐之后这个在霍云儿的人生里留下无法湮灭印象的男人却不辞而别奔赴边疆,可怜的女人在所有人的抗拒中怀胎十月生下她的孩子,未曾想到这辈子到头都再没机会见到她的爱人哪怕一眼。

    这个在霍云儿口中英雄风姿的男人永远只存在描述之中,戴雨浩从来没见过自己所谓的父亲,也无法理解这样没有能力管束府中事务,这样抛妻弃子、绝情绝义的男人会是星罗帝国战神一样的存在,他觉得荒唐,甚至恨,恨这个直到如今也不愿意拯救他的母亲的人。

    ……

    柴房所处地势实在偏僻,邻近后山,戴雨浩不愿再相信别人,儿时噩梦的反复洗礼磨灭掉他最后的希冀,只得自己偷偷从那里溜出去在林子外围捡拾些可以食用的野菜回来熬粥,偶尔去附近的集市上卖掉母亲做的小物件换些粮食,一家人就这样凭借微薄的积蓄惶惶度日。

    这天男孩照样溜出门,但从清晨叫卖到晌午也没人愿意买他的东西。家中米罐已经见底,仅存的几枚铜魂币用来换药材的话他们就得饿上好几天了,是自己还好,可母亲病重,不吃些食物恐怕很难熬过这几天。

    戴雨浩咬了咬牙,还是换了一袋米放到背后的箩筐里,看看天色尚早,打算记下来那几个药材的模样自己去后山寻找,说不定还能有幸在那条河里捞上几条鱼来改善伙食。

    但愿不要遇见传说中的魂兽了——男孩心中暗暗祈祷,终于踏上第一次冒险的道路。

    ……

    后山上只是一般的密林,戴雨浩先前看过一份斗罗大陆的地图,上面只粗略标出几大帝国的位置和重要战略地点,除了星斗大森林和落日森林之外,他所处这里只有树木的图标一概而括,并非魂兽常出没之地。

    但就算是最普通的十年魂兽,也是能夺走他的生命的恐怖存在。

    城外的官道只修到最近的村落,再往这里来都是泥泞的小路,好在霍云儿之前带他出来的几次教他认识了路线,戴雨浩凭借先前的印象总算找到附近一带采药人踏出来的小径,顺着乱石攀入阴翳之中。

    高大的树冠遮盖天光,空气森冷,能见度并不高,戴雨浩偷偷在药铺老板那里记下来药材的模样,可惜他没有系统学习过,乍一看漫山遍野的野草似乎和那些治病用的草药并无两样。

    “还是看看哪些认识的吧……”男孩苦恼地张望四周,这里遍地都是湿泥,抬脚得很用力,背上的箩筐分外沉重,他本就羸弱的身体早已腰酸背痈。

    突然,男孩眼前一亮,忙拖着疲惫的双腿快步走到树下,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杂草:

    是紫苏,妈妈教他认识过,还用紫苏叶烤了几条小鱼吃,那个滋味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最重要的是,自己每每风寒着凉时,妈妈都会采些紫苏熬粥给他喝。

    戴雨浩忙连根拔出来,也顾不上有什么采摘的技巧,甩干净泥点便仔仔细细用粗布包上。

    他心里一时雀跃,打起精神探索起周围来,凭借粗略的认知和浅薄的眼光竟收获颇丰,尽管他也不清楚自己找到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药材。

    越走越深入树林,体感温度已经偏凉,小径没有分岔口,男孩一路莽撞来到这里时注意力还集中在树边的种种野草上,没注意到四周变得格外寂静,就连林中常见的鸟叫虫鸣也听寻不到。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轻微到都没有风声明显,层层树木掩映下庞大的黑影藏在阴翳中蓄势待发,猛兽锋锐的猎食气息泄露出最原始的血腥与杀戮。

    捕食者永远都是最有耐心的存在,直到猎物彻底放下警戒心,电闪般迅速扑出的黑影才将享受即将到口的美食——然后就在利爪撕裂男童的前一刻,在空气被尖锐爆鸣划破的一瞬间,戴雨浩却仿佛灵感先一步疯狂预警般浑身汗毛乍起,紧绷着僵在原地。

    一道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气”从他脸侧擦过,随后扑哧一声刀锋没入血肉的钝声在耳后传来,温热的液体迸溅而开,巨大的力道掀起尘土飞扬,重物轰然落地引发脚下震颤。

    戴雨浩一时间梗着脖子不敢回头看,莫大的后怕在这时才涌上心头,死神擦身而过,男孩急促的呼吸着,发觉自己险些瘫软得倒在地上,足足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失神中缓过劲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凶猿,面容狰狞,两目大瞠,身躯约摸三尺来长,从头顶至尾部被一根削成长剑的木棍贯穿,双臂展开扭曲地倒在地上,紫黑色的血液淌了一摊都染上它仿佛尖刺般根根分明的毛发,仿佛在临死时都想要撕裂眼前的存在。

    那木棍顶端绑了一缕布条,戴雨浩犹疑片刻取下,只见其上用绿褐色的浆液龙飞凤舞写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大字:

    “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角落处挤着一个极为抽象的图腾,寥寥几笔看不出画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细长的一条,融在渐渐蔓延的血色里。

    “前辈…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救了我……”男孩的语气还颤抖着,刻意提高音量试图呼唤,转又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引起魂兽的注意,立马矛盾地闭上嘴,稚嫩的面孔因为纠结皱成一团。

    他汗涔的掌心紧紧揪着衣角,激动又羞赧,在原地等待很久也没有见到所谓的救命恩人,只得灰头土脑说服自己被路过的好心人搭了把手,庆幸这具凶猿的兽肉和皮毛估计能卖上大价钱,又突然意识到仅凭借自己完全没力气搬得动这兽尸。

    “罢了,至少捡回小命一条!”那条河自是不敢再去了,戴雨浩自说自话道,将自己箩筐中散落的东西收拾好,鬼使神差收起来那张布条,做贼般再度张望四周后,便循着原路找寻回家的方向。

    六岁大的孩子很快从阴影中走出,已经熟练地从诸多不幸中找到幸运的存在,不再遗憾失去一笔不菲的非义之财。

    ……

    戴雨浩年龄尚小,手艺不精,熬的紫苏粥卖相并不好,霍云儿却喝得津津有味,只是就他今天这般冒险狠狠批评了一顿,勒令道如果今后再敢一个人去山里头,就不允他以后去镇上的集市了。

    男孩自然是满口答应,他不想瞒着母亲,但为了不让她担心还是将那只凶猿与带着布条的木棍的事情咽在肚子里不肯吭声。

    今日的事现在想想还是后怕至极,戴雨浩虽然胆子不小,但很多敢尝试做的都不可否认遵从着噩梦里的指引——从小至今大大小小的意外,被府上少爷小姐捉弄,或者自己生病、母亲受伤,无论巨细都或将在梦中宛如预知般提前告诉他这个现实,仿佛一个自始至终经历过所有的自己一遍遍于灾难降临之前的警告。

    尽管都不是些走运的好事,戴雨浩还是慢慢在长久的排斥里潜移默化地信任了自己的噩梦。

    这几个月来,他的生活大多笼罩在母亲生命垂危的阴影中,睁眼闭眼都处于无尽的恐惧里,浑浑噩噩的脑海一时竟找不到一块有关的记忆证明这就是现实。

    “或许只是没有伤害到我…可是我认识的人里,谁又会留下那行字呢?”

    男孩不得其解,暂时放弃了追究,帮霍云儿打下手趁着落日最后的余晖编完剩下的箩筐,替妈妈裹好被子叮嘱她早点休息后出门劈好剩下的柴火,又舀些水淘洗干净坑坑洼洼的石锅,终于掩上门窗钻进自己的被窝。

    夏夜仍然有凉风,男孩昏昏入睡的前一刻还在想自己明天一大早一定得去打满满两桶水回来,没有计划完就已经疲惫地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