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恩看了眼怀表，时间已经不早。既然霍姆斯夫人不在，埃恩便着手准备晚饭。他脱下大衣挂在衣帽架上，走进隔壁的厨房。

    今晚就做个土豆炖肉吧，方便。

    埃恩从凉水里捞出冷藏的肉，打开油纸包，抹掉肉上的水渍。一刀刀改切成小块。整个药店里，只有埃恩切肉的声音咔哒咔哒作响。

    就在这时，埃恩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情，抬起头来。

    不对啊……埃恩低声自语。就算霍姆斯夫人出去了，霍姆斯先生还在楼上。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自然而然会有一丝存在感。怎么会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埃恩望着天花板，眨着眼。想了想。埃恩放下刀，取过帕子擦掉手上的油和水，转身出了厨房。

    站在楼道口，埃恩朝着上方张望。

    的确没有任何动静。

    埃恩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不安，蹙眉踱步朝楼上走去。

    空荡的药店只有埃恩的脚步声回响。

    来到霍姆斯夫妇的门外，埃恩靠近房门倾听，同时一只手放到了门把上。

    “——您在干嘛？！”也就在这时，高声的呵斥在埃恩身后响起。

    埃恩回过头去，只见霍姆斯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楼道下方，正昂着头愤怒地瞪着埃恩。

    “我说过了，不需要您帮忙。我自己能够照顾好我丈夫！”

    霍姆斯夫人快步走上来。她难得向埃恩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

    埃恩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担心霍姆斯夫妇出事儿吧。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在不在。”埃恩说道。

    霍姆斯夫人的情绪缓和了几分。这天她穿了一套简单的黑色长裙，瘦削的身子包裹在厚重的外袍里，看上去很严肃。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事儿出去了一趟，没想到您就回来了。”霍姆斯夫人道。

    “抱歉，可能耽搁得有些久了。”

    “没什么，反正店里也不忙。”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霍姆斯夫人主动承担起做晚饭的任务。埃恩则留在前台看守。很快，炖肉的香气便逐渐从厨房向外逸散。

    煤油灯微弱的光照亮餐桌。

    霍姆斯夫人把炖肉勺到盘子里，推给埃恩。埃恩说了谢谢，拿起面包撕开，浸透肉汁放进嘴里，啧啧有声。

    由于下午不久前才在怀亚特家里吃里一点东西，埃恩没有太强烈的食欲。对面的霍姆斯夫人看上去也差不多。后者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拨弄着炖肉，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

    “嗯？”

    埃恩听到霍姆斯夫人在低语，骤然抬头。

    “嗯？”

    霍姆斯夫人同样困惑地看向望着自己的埃恩。她僵硬地笑着，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

    随后转换了话题，“你今天送药还顺利吧？”

    “还好，”埃恩斟酌着回答，“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但问题不大。”

    “是吗，”霍姆斯夫人嘟囔，“送份药也能碰上麻烦。”

    埃恩没再接过话头。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从胸口的口袋摸出装钱的信封放到霍姆斯夫人面前。

    “这是五千磅，霍姆斯女士。”

    “嗯？”

    霍姆斯夫人的手停在空中。她抬头盯着埃恩看了几秒，目光中透着意外和惊讶；随后才看向信封。

    放下叉子，霍姆斯夫人尖着手指捏起信封。拨开封口。看着里面厚厚一叠纸币，霍姆斯夫人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气，脸颊泛起红腾腾的热气。

    她顾不得埃恩在场，便抽出钱开始翻动清点。

    埃恩低下头去，装作没有看见。

    等数钱声渐停，霍姆斯夫人开心地一下站起来，甜声道：

    “今晚就麻烦你洗一下碗了，埃恩。我先上楼了。”

    “嗯。”

    埃恩把炖肉放进嘴里，平静地点了点头。

    霍姆斯夫人随即踱着步子，欢快地离开厨房，‘踏踏踏’地上了二楼。

    埃恩盯着盘子看了片刻。

    他不知道霍姆斯夫人为何这么开心。或许，见到钱都会让人高兴吧。

    埃恩起身，把盘子里的炖肉倒在一起，端着盘子走到角落里的水池。

    哗哗哗。

    水从水龙头里涌出。

    “啊！！！——”

    也就在这时，一声尖叫突然传来。埃恩吓了一跳，第一时间还以为水管爆了。他慌忙关上水，才意识到尖叫声是从楼上传来的。

    埃恩连忙放下洗碗帕冲向二楼。他刚赶到楼梯口，霍姆斯夫人刚好关上房门走出来。

    “怎么了？”埃恩快速朝四周看去。

    “没什么，”霍姆斯夫人僵硬地笑着，“只是刚才窜出一只大老鼠，吓了我一跳。”

    “大老鼠？”

    埃恩怀疑地看了霍姆斯夫人一眼。这大概是最常见的那种谎言。方才霍姆斯夫人的尖叫声由于被水声掩盖不少，因此听不真切。但那种惊吓中透出的恐惧，恐怕不只是一只老鼠引起的。

    “真的没事儿吗？”埃恩再次问。

    霍姆斯夫人坚定地摇了摇头，缓缓道：“您去忙吧。明天我就把那些证件，契约交给您。”

    埃恩看着霍姆斯夫人，微微颔首，转身下了楼。

    …………

    药店的一天从晨光透过窗户开始。

    埃恩·夏蒂昂习惯性地摸过怀表，打开看了一眼。

    快要六点半了。

    埃恩又眯了一小会儿。起床，穿衣，洗漱，下楼。

    晨光照进药店，街上的喧嚣声此起彼伏。埃恩揉着眼睛，困惑地又看了看，这才发现霍姆斯夫人已经坐在柜台后。

    这日的霍姆斯夫人换上了一套嫩黄色的长裙，头发也挽起来，细细地梳在脑后。她看上去虽瘦弱病态，此刻却有一种雨后残荷的残破，令人心生怜爱。

    “早，霍姆斯夫人。”

    “早！”

    霍姆斯夫人收回望着街道的目光，扭头看向埃恩，“早餐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先吃早饭吧。”

    “好！”

    原本习惯的生活轨迹突然被打破，让埃恩有些不适应。他走进餐室，桌上放了一杯牛奶，一根烤肉肠和两个煎好的荷包蛋。

    荷包蛋还散发着热气，看上去，霍姆斯夫人对埃恩的起床时间也很了解。

    埃恩快速地吃完，洗了刀叉和碗，来到前堂。

    霍姆斯夫人站起身来。她把放到身前的盒子推到埃恩面前，道：

    “这里面装的，就是药店要用的相关文件，进货渠道，以及一些老顾客的姓名，常用药和地址。”

    霍姆斯夫人抿了抿嘴，手指划过铁盒表面，又取出一叠纸放到埃恩面前：

    “这是买卖合同和借贷合同。一式两份，已经经过公证，只要你签上字就会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