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通报
瞳术前修,可在暗处观望三里。气运丹田,进永泉入百汇。
这是早先方可碰掉的母亲枕下木匣子里的羊皮卷上记录的一段小字。虽然不知道是否可行,在刚刚生死的一刻,突然想起来,只能赌命搏一次。若是赢了,那么方可便可在黑暗也可将段美人的一举一动观测清楚占上先机,若是失败了
方可也只能碰碰运气,或许还可以在段美人不察觉的情况下找到进来的入口出去。当然,方可很清楚两种的可能性都不高。方可深吸了一口气,成功与否,就看现在了。睁开眼,眼前的事物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一丈,两丈,三丈,方可眨了眨眼。
香木的书架,矮几,青铜的连枝灯,远距离的事物在暗处清晰起来。成功了,方可嘴角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却又听到那声金属扣的声音。
一股杀气夹带着细长的金属声从头顶穿刺而下,方可一惊,靠着身后的香木柜向后倒,青石板的地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书柜上翻起一个轻盈的身影,像是抹青纱似的云彩在一声金属的响声中飘落到了方可身前的一个书柜上。
方可翻身闪入石墙前的一个书柜群里,紧张地捏紧了鞭子,盯着立在书柜上那抹飘渺的身影。莫非段美人也可夜视?
方可却看到段美人闭着双眼,方可吁了一口气,看来不是,那么段美人是如何精准地找到方可的位置?方可还来不及仔细地思考,那声锐利金属声便又穿过几重书柜的书简,方可迅速地伏身在地,杀气又钉入了石墙。这一瞬间,方可突然明白了。
顺手抽出香木书架子中的几片竹简,右脚用力一蹬石墙,身体沿着石板滑入另一个书柜中,同时撕下右手的水袖,将手中的一只竹简折成五段,分别射向五个方向。是房内空气的流动和声音出卖了方可的位置。通常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听音辨位。厉害,方可还第一次见识到。
不过知道对方的手法再想攻克的方法就有路可寻了。先将五段竹片向五个不同方向射出扰乱敌人的判断,然后方可在缓冲力度停下来之前,用双手反撑地板,反身从地上轻巧地翻身再次换位隐入左手边的书柜内,屏住呼吸。
方可看到方可的五片竹片每片都在转瞬间被削断成两半,而段美人却只是挥了挥了挥右手,身体却丝毫没有移动。段美人是怎么做到的?只身未动也可做到远程攻击。方可想起了之前段美人指尖的金属光芒。难道是掌刃?
不可能,掌刃只可能是近身搏击,方可刚刚射出的五片竹片,相隔可不只一两丈,这可远远超出了近身攻击的范围。
方可看到段美人收住了攻击,定在原地。方可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段美人能够捕捉方可的模式。剩下接下来就是要看清段美人的武器。一直被人追着打。
可不符合方可的个性。而且方可早在两人交手之前就已经下了一颗暗棋,当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就等着适当的机会来启动它了。方可将撕下的水袖迅速地绑住右手流血不止的伤口,这只手臂还真是多灾,旧伤才愈又添新伤。方可苦笑一下吸了口气,在金属声音响起来之前迅速移动起来。
方可将手中的竹简再次分不同的方向射出,潜近段美人的身后,右手一甩鞭,方可便看到段美人又是轻盈地跃开。方可立刻改变鞭子的走向,试图用鞭子将段美人绑实。段美人却轻松地从方可鞭子中飘了出去,鞭尾甚至连段美人的衣角都没扫着。这个女人可有重量?方可十分地怀疑。
不过,方可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应付得了的小角色。游戏到此为止。方可一甩鞭,改变了攻击的方式。
早晨见到公主的时候,并不是方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公主。
韩院不乏公主,虽然王室日渐凋零,但是韩院里的公主们却胜过园里盛开的百花。只是,近年来韩国多事,而稳定这些局面的少不了割让城池与公主们远嫁的陪衬。
入后宫之前,就已从段家收集来的各种资料中读过王室的各位成员。而方可一开始就特别留意这位喜爱着红衣的公主。
但是确切地说来,方可知道这位王女的存在却是更早之前。远在方可被授予继承西苑的资格之前,方可就已经听说过这位王女。主上授予方可一半玉符之时就曾多次提起过这位公主。与方可不同的是,这位公主完全并不知道方可的存在,段家的另一种存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命数。
以前屡屡入宫远远看到这位公主茫然的眼神之时,方可便仿佛看到铜镜里的自己,被命运玩弄着,逃不出王族的囚牢。如今再次看到这位公主,方可越发地看到了自己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可希望公主加入,不仅是为了韩国的大局。
也有出于个人的私心。方可希望这条陡峭而又险峻的路上有人相伴。方可私心地希望公主最终是另一半的玉符的主人。
公主对于王上的成见颇深。在观看了段家自三家分晋以来的记载,方可对公主压抑于内心的愤怒很是理解,而王上那些许多无法言出的实情,让方可感到更深层的悲哀。看着公主那双无法掩饰愤怒的美目,方可无法不叹息。
公主与王上,都是在宫墙内痛苦挣扎的车马,拖着同一辆车,却在背道而驰,背负着同样命运的王族血脉,却彼此憎恨着。居于上位的师傅曾经说过,希望方可能在与公主竞争的命运中取胜,取代公主。
牢牢地掌控韩院甚至是韩国内的地下势力。方可却觉得可以导公主入途,分而治之,共同救助急病中的母国。哪怕那些为母国争取时日的努力都是徒劳的。
如果,公主不是如此心急的话,或许一切都有转机。
可是现在,太早了,也太迟了。公主太早发现方可们之间的端倪,而方可也太迟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方可们的存在,段家的秘密,绝对不能被外人发现,哪怕一丁点的可能都不允许。看来方可无法等到与主上约定的那一天再与公主一决高下了。
虽然违背了与师傅和主上绝不伤害公主的约定,但是,在王上与道义之间,方可的选择不会犹豫。韩院内,威胁到王上的人与事,绝不可允许其存在。
“公主,你不会放弃的,是吧。”方可淡淡地笑了,公主与方可都有着誓死也要保护的人。
方可抽出了一向藏在袖子里的手刃。方可的功力早在公主之上,现在方可们动手,从未受过任何正式训练的公主,丝毫没有胜算。
对不起了,公主。方可只能将这份歉意藏匿在手刃袭去的充满杀意的风刃里,这个世界没有公平,生在帝王家的方可们,更没有权利去探究公平。
只是,方可却没想到这个公主比预期要难缠得多。即便下了决心,竟然一时半会儿却也无法轻松解决。先是封住了方可的视觉,又干扰方可的听觉,再来测试方可的弱点。不愧是那两位高人重视的人才。方可轻轻地弯起了嘴角。
随即却又面色一整。公主是如何学会瞳术的?
是谁将这方秘术传授的?
就在方可思考的时候,一阵席卷着杀气的鞭风气势汹汹地袭来。鞭子的招式变换无形,在黑暗中像一尾凶猛暴烈的蟒蛇,张口向着方可的脖子撕咬而来。那样的气势,让方可不由地抽了口冷气,晚了一刻的动作,让方可只能被动地向后退一步。
扑了空的鞭子却没有犹豫,仿佛好像早就预料到了方可会躲开一般,在空中一抖,顿时变化作五股,朝着方可的头与四肢袭来。方可抬手,欲一举削落这五股纠缠不休的鞭尾,却在砰到第一股鞭尾时便被鞭子的力道滑开,“吱”地一声,在黑暗里滑出星点的火光。
鞭子是用黑金丝纽成的。方可不由地暗暗诧异。如此这般的鞭子,究竟是传自何人之手。
来不及叫不好,其余四股鞭尾,趁机缠上了方可的右手,而公主正执这鞭,在另一边暗暗地使力。方可只能再次推开锁环,让手刃绕着鞭子飞向公主。若再不出招,怕是方可的右腕都会被活生生的拧下来。
这把赤虬鞭有些重手。说来历的话,没有。
只是前两天很突然地出现在了方可的枕盒边,鞭头上系了一片竹简,只简简单单地镂空了两个字:慎用。
没有署名,却也不是毫无线索。这番简洁,镂空的力度,和字迹,让方可一看便会心一笑。抚摸着红艳艳的鞭子,方可一种热烈的感情从指尖燃烧到方可阴暗的心底。仿佛母亲暗不见天日的蛇井里,突然照射下了些许的光芒。没有特别关怀的言语,却让方可的心里泛起点点的涟漪。
没有言谢,因为方可想用更实际的行动来证明这只鞭子赠得物有所值。再者,方可还没有完全领会到这五股赤虬鞭的精髓,无意在他面前出丑。却没想到这一战便被段美人给逼了出来。
与方可使惯了的鞭子不同,这赤虬鞭由五股拧成。每一股都扭进了三分细如绢丝,却韧如刀剑的黑金。若正确使用他所传授的内功。
便可将内力注入五股之中,五股鞭便可随方可所愿,自由舞动。只是方可内力尚且不足,攻势不可持久,再加上还未适应赤虬鞭的重量,方可只能在打斗中以速取胜。
当方可顺利地缠住了段美人之后,却又听到一声金属环扣的声音,一股杀气缠着方可的鞭子破空而来,大有穿透方可手心直切腹部之势。想逼方可松手,没那么容易。方可一抖鞭子,运气将杀气弹开,向后下腰。
杀气从额头上刺过,掠过方可的双眸,削下几缕浏海,噔地一声,刺入青石板内。那一瞬间,方可终于看清楚了段美人的武器。
如蚊丝般细的黑金丝上,连着三分之一巴掌大的利刃。
是藏于袖中的掌刃,加上了这黑金丝,可就成了不输与鞭子攻击范围的远距离攻击的武器。
方可忽然觉得鞭子上传来一股内力,震开了方可鞭尾。方可一歪头,险险地躲过从青石板中抽出段美人的掌刃。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哼,不会让你那么轻易逃掉。方可一抽鞭,鞭子在青石板的地板上,抽了一下,便弹起来,直追段美人而去。
鞭子扑了个空,横扫过一排木柜,木柜应声断裂崩坏。散落一地竹简。噔地一声,手刃刺过木柜的杂屑,直逼方可的面门。方可两手握鞭一挡,手刃便在方可的鞭上绕了几个圈,直逼方可的双眸。黑金丝隐蔽在风也穿不透的黑暗里,只有青白色的手刃依稀可辨。
若无母亲的瞳术,方可这一仗或许毫无胜算。方可光想着,心底便泛起一阵寒意。
咬了咬牙,放开左手,让鞭子缠绕着手刃,直接将这满满的杀气沿着手刃的黑金丝,推了回去。看来必须要启动早些时候布下的那一颗棋子了。挥动赤虬鞭让方可逐渐感到有些吃力,持久战对此刻的方可没有好处。方可暗自算着段美人的方位,却没想到后面突然传来一股杀气。
糟糕,方可立刻侧身,却来不及躲避,段美人的手刃穿过方可的肩膀,将方可钉在墙上,转眼间,一缕青纱瞬间飘到了方可的面前,另一柄尖锐的手刃,正抵在方可的咽喉上。
冰冷的触感,让方可十分明白段美人杀人的觉悟,不,应该说是一开始交手的时候方可便明白了。但是迟迟不下手的取方可性命的动作。
却让方可确确实实地感受到段美人的犹豫,即便是刚刚两人激烈的生死相搏,方可仍旧感受到了段美人咄咄逼人的攻势里的一种忍让。
究竟是为什么?
预期的刺入咽喉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利刃刺入皮肤的感觉却突然消失了,方可睁开眼,看到段美人的眼神开始涣散,双手无力地垂下,嘴唇上泛着一股诡异的青色,两脚一软,便倒在了地上,小腿上正缠着一抹悄无声息的赤红色。
是赤练王蛇。方可斜嘴一笑。来得还真慢。
方可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利刃,割断了段美人控制穿过方可右肩利刃的黑金丝,点住了伤口上的几处大穴,很快止住了顺着黑金丝滴到地上的血。
好在段美人的利刃既薄又轻,虽然穿肩而过让方可疼得差点咬断牙齿,不过,伤口却也细小,扯下一方衣袖,稍微包扎一下。看来右手又得有些时候无法使力了。
胜负其实已变。是否该给段美人一个痛快,让自己无后顾之忧?一般的情况下确实应该如此吧。双手握着短刃,举过头顶,却有如千斤重般,迟迟难以插入段美人的胸腹。
如果段美人没有那一秒的犹豫,此刻被刺穿喉咙而死的人便是方可。方可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张开眼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短刃划破了段美人青黑的小腿。
方可不是心软,方可只是想知道原因。为何段美人会在关键的时候放了方可一马。方可一边如此这般地对自己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小尊药膏,上在段美人被赤练蛇咬了的伤口上。直到伤口的血转为鲜艳的红色,方可才透了一口气。
方可看看躺在青石地上的段美人,再看看自己的破布娃娃似的伤口,又叹了一口气。
这下该如何跟他通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