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慢慢挤开眼皮，怨被迫苏醒……

    他似乎是刚刚经历了伤痛，身体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起身、站立都谨小慎微，似乎怕是弄疼自己的伤口，而一身白色内衬长衣，净洁完好的他，全身没有一处损伤。

    “我是怎么了，我是在干什么？”

    怨在迷茫之中被身侧的人吓到。

    原来他的身侧一直都站着一个人，看上去是个和尚，身着袈裟不染世间尘土，拂袖垂衫不随风云而动。

    怨：“你是？”

    和尚慈眉善目，悠然一笑，佛意晕染周身之气，如映暖阳般舒柔：“既是至此，便皆是佛。”

    怨还在迷糊，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之前的伤痛是什么，甚至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年纪，自己来自何处，自己是谁。

    和尚转身，轻步已至寺门：“随我来吧，有什么疑问，就由贫僧为你解答。”

    怨朝着和尚的方向站起身，走至佛门之前，望了一下大门上的牌匾——“苦尘寺”。要跟着眼前这位大师进入寺门，他出于敬意，便下意识摆摆弄弄自己的服饰，似乎是没有忘记骨子里的品德。然而自己衣服虽然有些破烂脏乱，却拍不下一丝灰尘。

    他满是疑惑，抬头看见大师在门内等候，便捷步上前。

    当一只脚踏入佛门，全身的衣裳也随之变成僧服及袈裟。

    和尚笑着看了看他，双手合十，点了一下头。

    此时的怨虽然还是极为不解，但手上的动作已然不似入门前那般矫健，如今他的动作显得端庄素雅，有佛之风骨。

    怨脱胎换骨，淡然正身，双手合十，对大师行礼，恳请教诲：“大师，这般变化是何故？”

    和尚道破此中缘由：“你来到此地，便是已入佛境，已化佛身，那么自然佛装在身，佛骨筑身。”

    怨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情，感叹自己原来是身死化佛了吧。

    意识到自己身死的怨此刻涌现了一段记忆，记忆很久远，似乎是远古世界，杂乱无章。记忆中的人们文明还未成型，还是有些野蛮的时期。

    回忆中，怨是一个部族的首领，享用着自己狩猎到的野味——一只奇异的野兽。似乎是肉食的动物，身被长毛，嘴生獠牙，身形矫壮。

    会用火的人们，吃着炙烤过的兽肉，香味麻醉了人们的戒心。众人饭饱之余，各自找了悠闲的地方休息。怨的儿子释，到底还是年少，精力充沛。释吃的饱饱的，还没有消化，居然就到处活蹦乱跳到处玩耍，怨也不会因此对其管教。

    一股强大的气息降临，远处的部族兄弟惨叫突然打破了收获的惬意。渐渐的，空气中飘荡起一股臭味，似乎是浓浓的血腥。这么快就有如此重的血腥味，那样的伤口一定是来源于猛兽的攻击，应该是大型的食肉动物的作品。

    警觉之中，怨迅速抄起锐器，循着臭味的来源望去。这一眼就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惨状，是部族兄弟在草丛边的残躯。没有时间给他们悲伤，是要进行战斗的时刻了。

    他召集所有能战斗的兄弟，围成圈，手持武器，保护弱势的女幼。这也是他们遇到野兽攻击的惯用伎俩，防止野兽袭击弱小，便主动防御对抗。

    可是周围似乎再也感受不到野兽的气息，这不是这种规格的野兽一贯的狩猎风格！

    “糟了！”怨支吾了一声，离开安全范围，往血腥味的另一个方向冲去。他的儿子在那个方向的不远处单独玩耍，但那里远离了族群的保护。

    很快就找到释，也是理所当然，怨的儿子释没有走太远。只不过他已然身处危险之中，一只庞大的食肉动物已经打算对他动手了。很显然，野兽的目的就是这个孩子。见到此状的怨发疯了一样冲向自己的孩子，这是他最爱的儿子，是最让他开心最让他喜爱的少年啊，他的人生有二分之一的快乐是这个孩子带来的。

    曾经，刚会走路刚会叫唤的释是多么温暖这个强悍的猎手，没事就抱着腿的小家伙是多么让人心软，快乐的笑容每次给这个猎手多少激励多少安抚，让他在这个世界扛住了人世无常的悲痛和艰难苦病的折磨。而如今，强大的力量将要摧毁他的儿子，这个给怨带来生命意义的孩子——释。

    凶猛的野兽似乎是寻仇而来，它的攻击似乎不是追求捕猎，而是单纯的杀戮。它疯狂的用爪攻击，似乎妄图抓死他。这个孩子一再躲闪，借由周遭的木石，避免致命的伤害。

    野兽似乎更加怒了，它把孩子逼到石缝，已是左右不通，插翅难飞，这当头一爪可是无从闪躲了！孩子被吓的缩在墙角，利爪袭来。

    庞大的身影笼罩了他，吓得这孩子落泪不止。这一刻，他却似乎从阴影中脱逃出，重新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原来是父亲怨赶到了，他用锐器插穿了野兽。孩子看到坐在野兽边气喘吁吁的父亲，哭着爬着又不敢靠近猛兽的尸体。怨放松地笑着看向自己儿子那张惊魂未定的脸，缓慢起身，累的站不起来，只能带着爬得接近儿子，想过去给孩子擦擦脸上的泪花。

    释神情从刚刚的惊魂未定变得有些呆滞，眼泪都停滞了。怨从儿子的眼眸中，注意到一个猫科动物的脸，映在儿子释的眼中——在怨的身后。

    ……

    从回忆中惊醒，怨猛然睁开眼，一张猫咪的脸停留在怨的眼前，站在一侧的高台可爱地歪着头瞧着怨这个新来的佛。

    怨有些被惊到了，但心中紧张或者仇恨的感觉却生不起来。他现在的眉目间没有怨恨，只有慈爱。面对这个似曾相识的生命，或许可以说是有千丝万缕的纠葛的动物，也没有大幅的触动，似乎心里就算平时再怎么激动，到了这里也只剩淡然尔尔。

    平台之上，又是一个和尚，看上去四十多的模样。他身着金色的僧服佛装，项挂佛珠。

    那人俯身摸着猫背，又正身向台阶上走在怨前面的那个引路的和尚发问：“无尘，如今？”

    怨不知何事，观瞧着二佛。

    无尘合掌点头：“释，如今机缘已至，你的猫当叫做‘忘仇’。”

    释双手合十，点头，又转身望远。阳光之下，让他的禅意四溢，大彻大悟的气息感染了怨，他似乎也对刚刚的回忆不再有波澜……

    无尘回身向怨：“你可知此猫与此人？”

    怨并不曾知晓，但如今张口，却说不出自己不知那种话：“似曾相识。”

    再看了一眼忘仇和释，又全都认识了。这只猫，便是为母报仇杀了自己的野兽，于是这忘仇，便是他成佛的过程。这释，便是自己当时的儿子。虽然那时是怨的儿子，但释又不是回忆中怨的儿子本人，已然是另一世成佛之人吧。

    无尘便讲述了释的那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