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匙:天空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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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遇(3)

    戾兽,独属于摇篮中的怪物——真正的怪物。

    它们杀戮的本能驱使着自身不朽的身躯,黑色和红色交织与身体表面,连同令人战栗的身躯一起给予猎物足够的威慑。

    当芙弥双脚踩在结晶桥上时,她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刀。

    随着光芒消失,她和希露可已经分开了不知道多远,只有身边高度差异巨大的海——与其说是海,不如说成“水柱”更贴切的存在。

    而没有一丝云彩,只剩蔚蓝与深邃的天空在告诉她,她和希露可并没有运气好到能落在相近的地方。

    潮湿的风,刺眼的阳光,以及这虽然坚固但仍坑坑洼洼的巨大无比的桥面,仿佛将人隔绝在世界之外。

    芙弥并不是第一次进入“摇篮”。

    她已经见过了这番景象,虽然还是震撼,但也不会因此而出神。

    希露可呢?她怎么样了?

    这副景色可不是那个充满蒸汽与油灯的世界能见到的,她会觉得这里很不可思议吗?

    高筒靴踩在桥面上,发出一种与岩石碰撞才会有的沉闷声响。

    芙弥确认的绳子断开的方向,看向桥梁的分支。那是一条离目的地有些许偏差的路。

    “要绕过去吗?”芙弥看了看那座桥,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真麻烦。”

    芙弥走在桥上,虽然这座主桥的分支也有着七八米的宽面,但是走在上面完全无法轻松。

    哪怕人每一步路都只用得到地面很小的一部分,也还是会因为周围的路面狭窄而感到害怕。

    戾兽的威胁也正步步逼近,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没有时间去担心希露可,这种事毫无疑问是徒劳。而且,她自己的处境,说不定比希露可要危险得多,并且没有避免的可能。

    戾兽很快就会找上她。或者说,找上她身上的“灵匙”。

    自从跟着师父在深山老林中修炼,她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识。

    三年前的某一天,她也是在这里,因为力竭掉入了海里。救回她的,是那把灵匙,有着“恋人”之名的灵魂的钥匙。

    一旦灵魂被唤醒,被摇篮认可的人就有资格把灵魂实体化。

    这是摇篮的馈赠。

    是对幸运儿的诅咒。

    是对痴狂者的祝福。

    灵匙的唤醒总是伴随着代价,流点血已经算是摇篮的怜悯了。

    周围正变得嘈杂,芙弥下意识低下头去,海面上多出了白色的浪花。

    来了……

    来了。

    它们来了。

    戾兽对于血液有着本能般的渴求,但它们追猎的能力并没有多强。除了某个意外——灵匙的契约者来了。

    被戾兽缠上的猎人——尤其是被一群戾兽缠上的人,除了用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它们,就只能想办法脱身,正如此时此刻的芙弥。

    结晶桥面上传来隐隐的震动,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桥面落入海中,这血液吸引来了一群长着尖牙的鱼……不,是鱼一样的戾兽。它们顺着同伴的血液追猎。

    只需潜入水面,再轻轻一跃,就能在桥的上方留下一道令初次见到它们的人瞠目结舌的弧线。这样的追猎行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猎物逼入鱼群的猎食圈中。

    但既然是以身体作为拦截,偶尔也会尝到苦头,比如被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用没有刀镡的刀刺穿,或身首异处。

    “噗啦”

    戾兽从水面下一跃而上,它们张开附满血红色口水的嘴,露出比墨还黑的咽喉,想把猎物身上的一部分带进自己那弥漫着恶心气味的身体中。

    芙弥左手握住刀柄,试着回想为了这一天不断重复的训练。

    她用长靴奋力一蹬,在疯狂跳起的鱼群中笔直地向前奔跑。

    手中的刀不断挥舞,暗红色的粘稠血液沿着与戾兽接触的地方飞溅。

    尖牙带着仿佛撕裂空气的暴戾气息扑向少女。如果只是一只戾兽,对于芙弥也不算什么问题。

    但是从海面下跃出的戾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怪物循着同伴血液的气味聚集于此。这是每一个猎人所能遇到的最坏的麻烦——被源源不断的不知死活的野蛮生物拖垮。

    “鱼群”凶恶而野蛮。

    少女坚毅且勇敢。

    然而这不是王子救公主的戏码。

    也没有猎人帮助小红帽的童话。

    桥面的坡度随着芙弥的步伐越来越高,她在一直向高处移动。

    她的手臂上开始出现伤口,她的奔跑正逐渐放慢。虽然凭借她的意志在强行支撑,但她自己的变化已经开始让战斗愈发变得困难。

    脚下的桥面传来的震动持续不断地影响着芙弥的平衡,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甩来甩去。

    从数小时以前,这种感觉就令她厌烦,而遭遇鱼群之后,麻烦也接踵而至。

    她沿着绳子断裂的方向一直走,一个人也没遇见。这样的事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希露可呢?她会感到害怕吗?

    第一层这该死的大海,完全没有留给人们生存的空间,相比上面,这里就如同一个囚笼,每多待一秒,危险就多一分。

    脚下传来水花四溅的声音,芙弥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离海面始终保持数十米的高度之上,这座淡蓝色的结晶体构成的桥正用其自身遮掩着许多戾兽的身影。

    鱼群肉眼可见地在分散,但是另一股危险的气息正从后方传来。

    麻烦越来越多了。芙弥心中想道。

    从她遇到鱼群开始,桥面就不时地震动起来,这不会只是这些家伙在不知死活地撞桥,它们后面有别的存在,个头肯定不小。

    结晶桥铺成的网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整片海上高低不齐的海水争先恐后地遮挡了她的视线。芙弥回想起从进入摇篮开始到现在经过的路,估摸着自己应该处于地势较高的位置。

    她从半个小时前遭遇鱼群开始就没停下过,虽然鱼群的进攻并没有让她陷入绝境,但长时间的体力消耗还是令她感到吃不消。

    希露可呢?她怎么样了?

    尽管心中留有疑问,但芙弥还是不觉地为同伴担心起来。芙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卑劣的下流的,高尚的严苛的,希露可绝对不属于前者,但说是后者也有点牵强。

    但这些都无关紧要,既然自己信得过她,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疑惑归疑惑,芙弥还是一直往绳子断掉的方向跑,从未改变过方向。

    她甩开刀上的血,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

    既然鱼群要走,更麻烦的家伙要来,那就休息一下,在这里解决它们。她如此下定了决心。

    结晶桥虽然离海面有着几十米的高度差,但海水的味道仍能毫不费力地灌入芙弥的感官。

    海中特有的腥味夹杂着戾兽的血腥味,与不受阻挡的海风一点一滴地消耗着芙弥的耐力——她讨厌海的味道,是她少有的算得上的弱点。

    芙弥趁着这个机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风衣,没有破损,没有粘上血迹,除了一些凝固的红色晶体还留在衣服上,状态还是一如既往。

    曾经走在夜晚的坎瑞德街头时,有个不知死活的醉汉一口吐在芙弥身上,火气瞬间点燃了她出来散步放松的心,而醉汉非但没有道歉,还直勾勾地盯着芙弥的脸蛋看,这样的亵渎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作为无礼的代价,芙弥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到了墙上,可怜的墙壁则是以开裂作为回应。

    且先不解释为什么她一个女孩能抓住一个成年男性往墙上砸,光是能让石制墙壁开裂,就不由得让人开始担心那位的颅骨是否还能起到保护大脑的作用。

    芙弥非常爱惜自己的衣服,她穿过的衣服大都没什么两样,那天那一套也是。

    可那是由重要的人送的,作为她进入摇篮的赠礼,她看得比自己身体受的伤还重要。

    而如今,她正穿着这一身躲避可能上百年没尝过人血味的戾兽的追杀。

    这件风衣帮她接下了几次撕咬,并且看起来毫无破损,这令芙弥感到有点出乎预料。

    几分钟的时间,芙弥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海浪的声音逐渐清晰,波涛拍打在桥梁支座上,那是和拍打在崖壁上一样的声音。

    略显粗糙的结晶桥面上有不少海水,配合潮湿的空气给深处此地的人带来头发上的威胁。

    芙弥也不管自己的长发已被海水打湿了,她用手指把头发勾起撩到鬓侧,仔细地聆听海洋传来的各种讯号。

    脚下传来的震动逐渐增强,海浪的哀嚎声越发变得清晰,且有规律。

    她睁开眼,看向自己一直跑来的路,鱼群的血肉已经化作尘土消散了,只留下完整或不完整的骨骸在桥面上。

    鱼群这时已经完全散去了,如果不是震动感越发地强烈,芙弥很想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但是还不行,希露可说不定正身陷绝境。她知道酒馆里那个粉头发的家伙把希露可推给自己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

    另外一个原因她已经隐约感受到了,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邀请函”。

    确认了自己留有的体力够做些什么事之后,她重新抽出腰间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