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夜幕悄然而至。

    东阿城墙上，程立眉头微皱，远眺城外。

    此时的东阿城，已被王度请来的黄巾军重兵围城。

    对于东阿这种小县城而言，千余黄巾军的确算得上重兵。

    然而令程立不解的是，这王度既无勇，亦无谋，前些时日方败于他手，怎敢再来？

    若非吾既无官身，又无兵卒，非得教汝好好尝尝，何为天诛！

    “仲德，前次幸得有赖于你，我东阿方得以保全。然如今这贼子又呼唤蛾贼前来围攻东阿，此时明廷抱恙，且城内仅数百兵勇，恐怕……”

    开口说话的，是东阿城的富商豪族薛氏家主薛房，也是程立的至交好友。

    程立是他唯一一位不以家世结交之友，前番全力助其守城，击退贼子王度，他本以为东阿由此得以保全，岂料贼子怀恨，又引贼军而来。

    吓得那县令躲在县府官邸内抱病不出，卧床不起，将守城之责全权托于程立。

    如今城内仅有数百临时结成的义兵乡勇守城，面对城外四面围城的黄巾军，相形见绌。

    “呵！”程立冷笑一声，鄙夷道：“蠢官不可与谋，愚民不可计事。”

    “仲德啊，你……唉！”薛房想要劝说好友，莫要如此刚戾，奈何他最是熟悉好友性情，话到嘴边，只得咽下。

    “吾守东阿，不为汉庭，不为邑长，唯保吾故土也！若城破，季宿可携乡勇自去，吾自有计较！”

    “仲德，你自己一人，如何敌得城外贼军？”薛房大惊，不由问道。

    “城破，吾失家矣，当焚此城，以祭吾乡。”

    薛房闻言，怔愣当场，久久无语。

    忽然间，城外黄巾军营帐突起火光。

    不多时，火势迎风，冲天而起，照耀夜空如白昼，令东阿城上一众兵勇惊呼不已。

    程立自然瞧得清楚，虽不知其中原由，但料想黄巾军不会使用如此计策，否则火势难止，岂非自招灾祸？

    他心中计定，正欲开口命令守城兵勇打开城门，出城攻杀黄巾军时，忽听城外传来阵阵惨叫。

    只是抬眼观望之间，便见一人一马自黄巾军营帐中冲出，向城门疾驰而来。

    程立不知来者何人，却知此人定然是友非敌，当即拔出腰间长刀，一声令下，“开城门，随吾杀贼！”

    言罢，他持刀下城，步履急促，毫不犹豫。

    薛房站在城墙上，望着他急于杀贼的模样，不禁微微摇头，长叹一声。

    程立下了城，一边不停命令兵勇开城门，一边不断喝斥兵勇向他集结。

    半刻钟后，刚刚集结了三百余兵勇，程立一挥手中长刀，身先士卒，向城外疾奔。

    刚奔至城外，他就看见刚才向城门策马疾驰之人，此时正驻马而立。

    借着不远处冲天的火光，仔细打量之下，他才发觉来人竟然如此年轻，貌似少年。

    “敢问这位壮士……”程立见这少年浑身浴血，于是快步上前询问。

    聂辽抬手一摆，笑问道：“可是东阿程先生？”

    程立见这少年认得自己，不由得反问道：“壮士何以知吾？”

    “哈哈！”聂辽大笑一声，翻身下马，放下长刀，上前道：“那贼子王度，跑去濮阳引来蛾贼，为的就是先生你啊！”

    程立一听此言，心下顿时了然，也不由得轻笑道：“原来吾之名望，竟远播濮阳也。”

    聂辽又是一声大笑，这程昱有趣得很，就没有他不敢说的话，也没有他不敢做的事。

    聂辽心中欢喜之余，也在打量着程昱，好家伙，你不是个谋士吗？你不是个文臣吗？

    你怎么身高一米九啊！

    不过好像也没谁规定，谋士与文臣，就不能长得高，没毛病。

    关键是你比我还高，让我这主公情何以堪！

    程立见这少年虽年少，性格却是颇为爽朗，丝毫不与他作假，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好感。

    可转瞬间，这少年就不停地盯着他，来来回回地上下打量他，令他略感不适。

    他收刀入鞘，拱手一礼，言道：“壮士孤身突入贼营，着实英勇，当为豪杰。然此时战机宝贵，待吾破贼后再与壮士叙谈。”

    言罢，他向前一挥手，伫立身后的三百余兵勇便径直冲向前方，直奔火势冲天的黄巾军营帐。

    他正欲前往敌营杀贼，却被聂辽伸手抓住手臂，令他动弹不得。

    “程先生且慢。”不待程立开口，聂辽解释道：“那些蛾贼此时已成惊弓之鸟，待宰羔羊，无需劳烦程先生。”

    他见程立依然不解，继而道：“贼子王度与贼将梁仲宁，已被在下斩首。”

    程立心下顿时一惊，不禁问道：“壮士当真已斩杀二贼？”

    “程先生勿疑，此事千真万确。区区二贼，弹指即灭，只是在下不愿携带人头。”

    程立见聂辽毫无放开他手臂之意，无奈之下，只得在一旁观望战场，静待战果。

    在聂辽与程立闲谈间，半个时辰倏然而过。

    随程立出城的三百余兵勇，此时陆续返回。

    他们人数太少，即便黄巾军营帐大乱，以他们区区三百余人，也绝无可能将黄巾军围杀殆尽。

    待几名兵勇提着王度和梁仲宁的人头回来时，程立不禁看向聂辽，这少年竟然真的连斩二贼。

    聂辽却是笑道：“此二贼乃是程先生率乡勇斩获，与在下并无干系。待得在下奏报天子，当可为程先生取得一份赏赐。”

    “你是军士？还是官吏？”程立眉头轻皱，出声询问。

    聂辽抱拳一礼，郑重道：“大汉剽姚校尉，雁门张辽是也。”

    “剽姚校尉？”程立虽无官身，却并非不懂官职，剽姚校尉不是前朝之武职吗？

    “天子亲封，是以剽姚校尉为职。”

    程立并未言语，眉头却皱得更紧。

    “哈哈！”聂辽心中大概猜到程立的想法，解释道：“在下并非外戚，并非阉党，并非士人，亦并非将门子弟。在下与程先生，俱为寒士也。”

    程立见这少年竟明白他心中所想，顿时感到些微讶然。

    他更好奇的是，这少年有何功劳，得以封为剽姚校尉。

    “吾不喜冠军侯从征之职，独喜于滔滔河水边，葱葱青山间，得遇先生。”

    程昱在手，天下我有。

    寒士与谋，忠臣不朽。

    折杨作柳，余香绕口。

    特供军粮，鬼见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