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活着？”慕玄风失神的看着燃烧的火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出声。

    服药，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终于突破云层，远处传来三声炮响，这是考核结束的信号，温暖的阳光穿过树叶落在脸上，慕玄风怅然若失。

    结束了吗？自己竟然活到了最后，这结果，可真是让人意外啊。慕玄风苦笑一声，甩掉不合时宜的矫情，既然活下来了，就替二狗去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去他的家乡，找到妹妹和奶奶，一定要了却二狗的心愿才是。慕玄风晃动身体，挣扎着起身，浑身刺痛，真想给自己一刀啊。

    审视伤口，好像已不再流血，除了被刚才那个疯婆娘踩中的地方，慕玄风再次在心里给这个女孩记了一笔，但仔细感受身体，没有刚醒来时的虚弱感。右手攥着玉葫芦，再次抬头看向女孩离开的方向，这个女孩不简单啊。

    精美的药瓶，上好的疗伤丹药，哪里是碧真殿的外门弟子能够拥有的。对方到底是谁？留着自己的命到底有什么用？还有她为什么和石剑三同行，却又给石剑三下了毒药？

    慕玄风摇摇头，将这些杂乱的想法抛开，还是先赶路吧，午时前到不了渡口，就前功尽弃了，摇晃着身体，拎起地上那一串血迹斑斑的石牌，足有快三十块了。望着这血迹斑斑的石牌，慕玄风苦笑一声，往年自己和这岛上的人，都是相互厮杀，就为了多得到一块石牌，今年自己不在乎了，反而有了这么多，这就是命吧，永远不会给你，你想要的。

    紧赶慢赶，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看到了出口，自己已经能够闻到海风吹来的腥气了，再走下去，慕玄风觉得自己怕是这个岛上第一个因为走路而死去的考核者，估计能够被后辈反复提及，引以为戒了。

    硕大的海船停留在海面上，海风微抚，海浪轻轻地拍打着船身。而渡口甲板两侧各站了六人，所有人皆是身着劲装，脸上一块黑底金线面具遮住了眼鼻，看不清容貌。但慕玄风看清楚面具上的彼岸花图案时，却是眼神微缩，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这十二人乃是玄冥殿十二地支的座主。

    玄冥殿在圣教中主要负责刺杀，是圣教最锋利的刀。一句“玄冥殿外彼岸花开，勾魂索命岂有例外。”是无数人用头颅和鲜血为玄冥堆砌出的赞歌。玄冥殿共分为三司，分别是轮回司，负责常驻深渊，训练孤儿，培养杀手；阴曹司散落在各地，负责根据圣教指令处理一些小的暗杀任务。判官司是玄冥殿的核心力量，负责处理一些阴曹司能力之外的暗杀和守卫圣山的安全，共分为十天干、十二地支，每个地支有一名座主，按顺序分别为摄提格、单阏、执徐、大荒落、敦牂、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困顿、赤奋若。每一名十二地支座主下辖一百二十人，称为冥使，一百二十分为十二个小队，小队没有名义上的负责人，都是商量着来，毕竟能成为冥使，大家都能力不差。玄冥殿的凶名，也大多是判官司的十二地支闯出来的，毕竟他们杀的都是高官显贵或者江湖上有名气之人，名头自然响亮。值得一提的是，十二地支座主的名字是不会改变的，冥使升任座主，都可以看做是补位。至于十天干，据说常年守卫在圣君身边，江湖上鲜有人见到过他们。

    玄冥殿杀手的选择极为严苛，每年玄冥殿都会在各地寻找流落街头的孤儿或者卖儿卖女的破落户，选择那些年龄区间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孩子带走。将这些搜集到的孩子送往被称为深渊的小岛，这些小岛共有十三个，其中十二个小的，一个相对较大的。平常这些孩子就居住在十二个小的岛屿上面，由圣教选派的长老对这些孤儿进行训练，教授他们修习武功的基础法门、文字以及江湖各门派相关的知识。在这里长老们教给每个孤儿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天下武功虽然流派纷繁复杂，但修习的基础法门却是一样的，都是外熬筋骨，内拓丹田。至于谁偏向轻功、谁偏向剑法、谁偏向刀法，长老都会给出建议，但并不强制修习。毕竟这里的武功也都是基础武学，只是看一看谁的武学天赋高。

    在长老们在教授完修习武功的基础法门和文字后，会允许这些孤儿们去武库中先选择一本自己想学的武功秘籍，自行修习，至于个人成就如何，就看天赋和运气了，长老们只允许给出建议，而不能传授个人修习心得。这里的武功并不算很高深，倒也不怕这些人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

    每年七月十五，各小岛上的孤儿都会被送到位于中心的大岛屿上开展五天试炼，规则十分简单，在固定的三天内，尽可能多的杀死别人，拿到对方的石牌。试炼结束后，他们会被给自小岛的长老接走，获得的石牌越多，个人就可以去深渊的武库中挑选更高深的武学或者兵器。如此反复五年后，在中心岛屿上会举行为期七天的最终试炼，完成考核的人，才能离开深渊，正式被编入玄冥殿，成为拘魂使。成为拘魂使后，玄冥殿会根据这五年的成绩记录，依据个人天赋编入三司，像慕玄风这样的很大程度上会被编入轮回司，重新扔回深渊，教授新一批孤儿文字之类的。像石剑三这种极具武学天赋，且五年表现极佳，又没有死掉的，一般会先去阴曹司，而后积功进入判官司成为冥使，再然后能不能接任座主，就看后面的天赋和运气了。实际上慕玄风这些人在进入三司后，才算是真正的圣教教徒，可以凭借功劳获得奖励，挑选更高级别的武功秘籍。只不过跟在深渊不同的是，这次是有人来教授你如何修习，可以更快进步，避免你在修习功法时走火入魔，毕竟圣教培养一个合格的杀手不容易。所以十二地支座主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习武天赋高于常人，运气不错，且浑身杀气四溢，就是他们共同的特征。

    但据长老们说，以往圣教接送他们这些考核完成的初级杀手，最多派出一名十二地支座主率麾下冥使前来。这次怎么会一下子让十二名座主都来，难道是玄冥殿的萧殿主亲自来了？慕玄风心中疑惑重重，但脚步却有加快了几分，走到轮回渡口，双手将腰间石牌举过头顶，沉声道“慕玄风，考核完成，申请轮回”。

    唰，一道目光投来，慕玄风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好像要透不过气，心脏在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突然身前出现一人，左右臂之间缠绕着钢链，连接着腰后的两把钢刀。此人身形高大，站在慕玄风前面，刚好挡住阳光，影子将慕玄风整个人都笼罩住，若隐若现的杀气，仿佛一瞬间就把慕玄风丢入寒冬的夜晚。

    “有意思，没有内力，居然能拿到这么多石牌。”透着一丝好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慕玄风刚要开口解释，又有声音从头顶传来“核验完毕，慕玄风考核通过，准许轮回。”

    等慕玄风抬起头，刚才还站在自己前面的那名座主，已经站回左侧，目光中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未曾动过。

    慕玄风手中的石牌已经消失，手中多了一枚青色的丹药，慕玄风没有迟疑，张口服下。然后迈步走上渡口，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船边已经有六个人站立，各有伤口，看到慕玄风走来，都看向了他，但并没有什么动作，除了那个女孩，看到慕玄风过来，女孩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面纱下好像又在微笑。

    等慕玄风走近，女孩开口道“你命还挺大，路上竟然没有被人杀掉，蛮有福气的嘛。”女孩说着，垫起脚，使劲拍了慕玄风的肩膀一巴掌。

    “轻点轻点”慕玄风轻呼。

    “噤声，这是何处，不要喧哗，不想活了吗？”开口阻止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少年，语气中颇为不满。恶狠狠的瞪了慕玄风一眼。自己在这半天了，这小美女都没对自己说一句话，这个浑身绷带的家伙一来，小美女居然对他这么亲昵。

    “这是你养的狗？”

    灵狐愣了愣，随即眼睛弯成了月牙，右手指着慕玄风笑着说道“我以为你是个大木头，原来嘴巴这么毒啊。”

    那名魁梧的男子，也反应了过来，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敢骂我，你找死”，说罢已经抽出一柄短刀。

    唰，叮，一道白光打在男子的短刀上，男子的右手和右臂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再也无法握住短刀，短刀应声断成两节，刀尖插入地面，另外半截刀身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站在渡口的十二地支座主齐刷刷的看着他们，慕玄风等人突然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好重的杀气。刚才还恶狠狠的男子一下子就蔫了，不再言语，也不敢再有动作，脸上充满了惶恐，但看着慕玄风的眼睛里都是怨毒。

    看慕玄风他们老实了之后，十二地支纷纷收回目光，慕玄风才小声的问了身边的女孩。“是萧殿主来了吗？”

    “你没有提问题的权利，这么快就忘了？”女孩笑着回道。

    慕玄风翻了翻白眼，这里这么多人，还怕你出手干掉我不成？你不说我问别人不就得了。

    “请问，这位兄弟，可……”慕玄风刚开口。

    “来得是秦少使，来送我们去凌云峰的。”女孩挑眉说道。

    话音刚落，渡口再次传来三声炮响，午时已到，秦少使从船舱中走出，身形魁梧挺拔，袖口的血红色彼岸花刺绣，妖艳刺目，嘴巴以上同样戴着半块面具，凌厉的目光扫过七人之后，便命令十二地支座主，拔锚起航，便转身回舱，再无一句废话。

    海船乘风而起，厮杀的岛屿在慕玄风眼中慢慢消失，或许岛上还有幸存的家伙，但只有获得十个以上腰牌，并在考核结束午时前能够到达渡口的人才能得到解药，否则时间一到，之前服下的毒药就会发作，神仙难救。从十二岁开始到现在，五年好像一下就过去了。自己还记得五年前被送来时，船上密密麻麻都是和自己一般的孤儿，现在只剩下七人，人间地狱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