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人进庙
天云历一三八五年。
魏国东南一片连绵青山中。
嗖!
一道白光闪过,打破黄昏森林中的沉暗。
光凝如矢,灿若流星。
噗通。
一声闷响随之从不远处树上坠下。
晚林幽光中,一对漆黑炯然的眼瞳悄然现出。
沙沙!
层层树叶下,一个少年的身影缓缓站起。
少年身材高大,身着玄青素袍,看起来颇为干练壮硕。
走近提起猎物后,少年向林中走去。
天色还未彻底黑,一轮有些泛红的月亮早早挂在东方天际。
不久,少年回到高处一座巨石上。又提起一包行李后,少年不禁向山下望去。
远处山脚下,朦朦中一座恢弘巨城正如卧虎般盘桓在那里,点点灯火在城中亮起。
“吁——”少年不由轻吐了口气。
一整天马不停蹄的赶路,加上抄近路直接翻山而过,少年终于来到此城近前!
如此赶路是因为,明日开始,少年将在此城参加一场很重要的比试。
哗哗啦!
天空忽然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珠打在树叶上,啪嗒作响。
少年匆匆向山下赶去。
一步迈出,其身影便远远出现在数丈外。
很快,夜色降临,雨却越下越大,如影随形一般。
大约走了有十里山路,微光中,一座青砖红瓦的山神庙出现在少年视线内。
走近了,少年发现这山神庙并不算破旧。庙内的那张香案中间,还摆着一只尺许大的陶制香炉,两侧还有几碟不太新鲜的果品。
或许可以在此地对付一夜?少年心中思忖道。
静静观察了片刻后,少年还是抬脚迈入庙中。
庙中供着一尊红脸白须的威猛山神。山神左手持镜,右手掌剑,正作势斩向前方一条大蛇,杀气凛然!
虽然似乎有人前来修缮过,山神像仍是色泽暗淡,漆粉斑驳,显得有些残破。其右手中的石剑剑尖甚至都缺了一块。
不过,山神像左手中的那枚灰扑扑的铜镜,仍亮着微微黄光。
“山君在上,骤雨留人。他乡客阳辰,怕是要在贵地叨扰、借住一宿了。”
放下行李,阳辰走到案前双手合十,低头一拜道。
……
嗞嗞——
点点油花落在炭火中,激起一阵火星。
没多久,一只焦香四溢的烤鸟被阳辰取下。
分下一半供奉在香案上,匆忙赶路的阳辰,吃下今天第一顿饭。
烤干衣物后,阳辰扑灭火焰,只留下还有些余红的木炭。随之阳辰关上庙门,找一隐蔽角落坐下,闭目休息。
门外雨仍在哗啦啦下着,庙内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阳辰陡然睁开双眼!
吱呀——
根本没有犹豫多久,庙门便被迫不及待的一推而开。
一个矮小的身影探头探脑的走进庙中。
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炭灰,来人嘟囔一声,声音尖细又怪异:“嗯?难道有人来过?”
来人随即自顾自再次点燃了木炭。角落里,阳辰此时刚好站起身来。
“呀!”发现阳辰,来人顿时一蹦三尺高,被吓的叫出声来。
火光下,阳辰看清,这人是一个长相奇丑的矮个老者,小眼黑鼻,尖嘴龅牙,眉须奇长,个头只比香案高出一头。
“啊!小友吓杀老夫了!方才你怎么也不出一声?”瞥了阳辰一眼,老者小眼忽而微微发红,顿了顿后又抹了把脸埋怨道。
阳辰只觉周围空气一窒,片刻后,吐了口气道:“阁下见谅。”
这个世界是有妖灵异兽修炼成人形的!
不过,已有修为在身的阳辰,此时并未发现来人有何异常。
庙外雨犹在下着,阳辰暂时还是留了下来。
又扫了一眼神色依旧如常的阳辰,老者有些愕然的别过头去:
“嚯!还有吃食。”
看着香案上的那半只烧鸟,老者小眼一亮。
老者随之来到香案前,恭恭敬敬的向山神行了一礼:“路途遥远,老夫实在饥渴难耐,还望山神老爷见谅。”
随后,老者伸长了手,欲去取那供碟。
可惜,尽管他踮起脚,但以他那五短身材,仍旧差一点距离。
“小友可否帮老夫取来……”又试了试后,老者一脸尴尬的向阳辰请求道。
又看了老者几眼,阳辰眉头微皱,还是将那碟烧鸟取来递给老者。
“嗯,多谢小友。好香……咔咔!”老者接过一阵狼吞虎咽,一副饿极的模样。
见到此幕,阳辰心中一惊,但凝神观察,依旧没有发现此人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气息。
不过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阳辰,还是悄然向庙门退去,准备就此离开。
似乎觉察到阳辰动作,咕噜吞下最后一块肉,老者一抹嘴有些尴尬道:“让小友见笑了,老夫许久没有吃到这般肉食了。”
说完,老者干笑几声后,便转过身回到火堆旁,背对着阳辰坐下。
庙外的雨声突然变的更大了。
见老者只是闭目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阳辰停下脚步,还是想等雨小些了再离开。
两人随之一时无言,各自处在两端。
哐啷!庙中忽然一声碎响。
阳辰顿时闪身而起!
“嗐!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山神老爷的物什掉了。”老者立马松了口气道。
阳辰移目望去,凝神观察后,这才发现正是山神左手中那枚铜镜掉落,将香案正中那只陶制香炉砸碎。铜镜则被洒落的香灰掩盖。
“可能是庙内的老鼠弄的吧。”老者捋了捋下巴上的白须,若有所思道。
阳辰眉头紧锁,感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嗡!
沙沙沙。
这时,庙内地面又猛然一晃,缕缕灰尘从庙顶洒落。
“不好!这可不是吉兆啊!该不会……山神老爷怪罪老夫方才吃了他的供品?这……可如何是好?”地面突然颤动,老者顿时又一声惊呼,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阳辰有些疑惑的看向山神像。
“小友,快!将那铜镜取来擦拭干净,赶紧放回原位吧!待会儿你我再将庙里好好收拾一番。可不能让山神老爷再生不满了!”老者似是反应过来,赶忙催促阳辰道。
阳辰又看了眼山神像。
明明一副杀气腾腾的山神像,阳辰却忽然觉得隐隐有些和善。
这时,阳辰心中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那铜镜正在呼唤他般,颇为亲切。
阳辰神情自然的走过去取出铜镜,拂去香灰。
整个过程,阳辰脑子清醒无比,不过连他自己都对此举诧异不已。
此镜的原本模样,这才显现在阳辰眼前:
铜镜重有数斤,比手掌稍大,通体青铜之质,镜框及背后铭刻着双蛟一雀,密密麻麻莫名的古朴符文点缀其上。尤其惹眼的是镜面上框的中心处,那里铭着一轮被熊熊烈焰围绕着的炎日。一眼看去,似乎有股炎热之气正扑面而来。
镜面正中,则贴有一张金色符纸。
一摸符纸,一道金光一闪而逝。
阳辰脑中忽而一阵清凉,刹那间,便想明了一些事。
再看向老者,阳辰心中大震,眼底惊怒之色一闪而过。
竟是那种怪物!接下来怕是免不了一战了,还逃不掉!那就……阳辰暗暗思量着什么。
“怎样?小友可有清理干净?”此时,老者站在原地似乎颇为急切的问道。
“上面有东西。”阳辰回道。
“什么东西?”老者似是好奇道。
“一张符纸。”
“哦。老夫当是什么呢。小友别管它,撕掉再擦干净就是。”老者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要不,交给阁下擦拭干净?这样更显诚心。”阳辰冷笑一声向老者走去。
“这个……小友不必多此一举,还是速速撕掉弄干净,放回原位为好。弥补过错,还需尽快!要不是身体有缺,老夫哪会让小友代行此事?”说着,老者向后退了退,有些不耐的怨声道。
“哼。先不管这些。有几件事,阳某很在意。不知阁下可能解释一二?”阳辰忽然神情一肃,继续向老者逼近。
“小友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站在那说就好。”盯着阳辰右手,老者边退边尖声道。
“阁下为何如此执着让阳某去撕掉符纸?还有,方才我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此镜,以阁下的身材,怎可能第一时间发现被香灰盖住的铜镜?这铜镜也不是意外掉落的吧?阁下是不是也无法直接接触……”
话音还未落。
唰!阳辰右手白光亮起,猛然举起铜镜对准老者!
铜镜顿时金光乍放!
既免不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恶战,那就抢先出手,尽可能的建立对己有利的优势。
阳辰心中如此决断。
“噫……”
一片金光中,老者正欲闪走的身形被牢牢定住。随即其浑身一阵扭曲,整张脸开始左凹右陷,身外忽然散发出股股黑黝黝臭气熏天的浓烟!
金光照过,浓烟一阵嗞嗞作响,同时响起刺耳的怪异嘶鸣,不似人声!
其实,在片刻前,阳辰摸过那道金符后,脑中忽然闪过一道声音,让其以铜镜对付眼前这老者。随后,阳辰更是隐约看清这老者真容。
一时令阳辰又惊又怒。
若老者真是那种怪物的话,自己当前的修为根本不是其对手!必须另寻生机!
阳辰当机立断。
随之,阳辰竟真如脑中那道声音所指示般出手!
结果还真有效果!
很快,黑烟散尽。
眼前的一幕,让阳辰双目顿时大睁!
那老者赫然变成一只似鼬非豺般的黑毛怪物!
这怪物只有小孩般身高,人立而起,一双短小的前爪看起来锋利无比。此时怪物血红的双目正恶狠狠盯着阳辰,獠牙阔口中涎水不时滴落。
“四阶鬼鼬,寄魂之术!此镜果然克制你这妖邪!阳某平生最恨你们这些阴损害人的邪人妖物!”感受到右手中铜镜的力量,阳辰心中一振,就欲加大灵力继续催动。
“小辈——呀!”
黑毛怪物忽然口吐人声,暴然一声尖鸣!
随后,它竟强行挣脱金光束缚,原地消失了!
尖鸣声一出,阳辰双目陡然大睁,脑中嗡嗡作响,一时愣在原地。
那声恐怖的尖鸣,似乎蕴藏着强横无比的威能。
霎时间,以这山神庙为中心,方圆十里内所有的动物,瞬间死绝!
此时阳辰体内血液不受控制的一阵翻涌逆行!
随之,鲜血从阳辰眼角、口鼻中止不住的溢出!
那黑影倏忽一闪,瞬间又来到阳辰背后。
危急关头,一点白光从阳辰眼底亮起。
下一刻,正当阳辰欲闪身避开,便被身后快到看不清的一击,瞬间震飞!
噗!一口鲜血喷出。
香案随之被阳辰砸的粉碎。
阳辰眼角余光看到,那黑毛怪物正双爪交错,结成一个古怪印结。
庙外的雨缓缓停下。
一瞬间,阳辰想明白了这一切——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狩猎!无论是这场急雨,还是这座山神庙,都是这怪物计划中的一环……
只不过,这一次,自己这个猎人成为了猎物。
这场急雨,本就是这个修炼有成的怪物施术招来的!
挣扎着再起身,已是重伤在身的阳辰,双目骤然白光迸射,决然的再次抬起右手:
他阳辰就是战死,也绝不会向这种害人的畜生低头!
“呷——!”
又是一声惊魂动魄的暴鸣!
阳辰保持着进攻的姿态,鲜血从眼口鼻中止不住的流下,随之重重倒地,人事不知了。
黑毛怪物的身形继而出现在阳辰身前:
“可惜了,下次赤月之时,又得等到六十年后了!虽然这次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到一成……真晦气!好不容易醒来一次,碰上的却是这么个心思细腻又神念坚韧的小子!还差点被其收回镜中!幸好这小子实力还不算太强……算了,封印只会越来越弱,老夫终有一日会脱困!时间不多了,这次就当享用一次血食吧。”
恨恨的瞪了阳辰一眼,怪物大口忽然张出一个令人惊悚的幅度!
啪嗒!
一滴鲜血从阳辰指尖滴落在镜面之上。
眨眼间,那滴血竟被镜面吸入其中,仿佛凭空消失般。
下一瞬,镜面中符文一阵流转,一道赤红光芒从镜中迸射而出!
唰!
赤光扫中袭来的黑毛怪物,立时让其身形一点点化成灰烬!
“不、不可能……”怪物身形仿佛被定住般,双目惊恐的看向铜镜。
接着,铜镜缓缓升至半空,赤光彻底将怪物笼罩。
一道虚幻的扭曲血影,随之被赤光一点点拉出怪物体外,顷刻间,便如雪花般消融。
此时,山中某处隐秘之地,一阵狂躁不安的嘶鸣声响起。忽而金光一盛,嘶鸣声渐渐消沉,阵阵哗哗啦的铁链击鸣声随之传出……
“原来他是……”
怪物的声音一点点消失,绝望的目光中,却见阳辰心口一团白光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