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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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陈朝最后的太守,张定邦

    米荣亦是哽咽,动容道:“陛下一直都惦念着三爷爷,每是独处,也都会黯然伤神。这些年,咱们一门的子弟,在侠道司也多被照顾。陛下也常关照。小五和小七更是被陛下看中,做了贴身护卫。每日陪在御驾之侧,出入执锐披甲,很是荣耀。”米荣说了一些皇帝的好,便又想起了戚正荣、米明秀远赴西域之因,便忙又一问,“姑父、姑姑,你们从西域大漠回来,可是找到治三爷爷的法子了?”

    米明秀说道:“嗯,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吕方仙人的仙府算给我们找到了,也取了丹药,唤作‘清障丹’,该是能治好的。若是不行,就只能去拜会那位岑夫子了。只是不想这个岑夫子脾气如此古怪,陛下求见这么久,都不曾见到人。”

    说到这里,便又和戚正荣说道:“幸亏咱们结实了葛真人。”跟着,就又问米荣:“早上可吃了?”问完一见米荣的神情,便猜测是未吃早饭,便说道:“那咱们便一起吃些早饭。那个贼人,就先在房间里捆着,跑不了的。”

    说话就拉了米荣的手,给他介绍,说道:“这个是谷玉金,我和你姑父缘分使然,遇见的一个孩子。这两个是我们遇到的一位葛真人在马家那里救下来的兄妹,答应了真人,带回去给他们找一份营生,好好过活。”又分别用汉语、俚语给谷玉金、兄妹二人介绍了一下米荣。

    米明秀说道:“玉金,你以后见了,叫他荣哥儿就行了。”

    谷玉金便叫了一声“荣哥儿”。米荣“嗯”了一声,说道:“适才我看见他在院里练游身棍,把藏这一个字练得有模有样,算是得了精髓。姑父、姑姑,侄儿恭喜你们得了佳徒了。”

    戚正荣、米明秀闻言一笑,戚正荣说道:“只是随手教了一些,算不得弟子。玉金未来前途广大,我和你姑姑也不想绊住他。”

    说话,便率人往吃饭的饭厅走,进了饭厅,便点了一些米粥、咸菜、肉干一类的,和这个侄子边吃边聊,问起了一些近年汉地的事情。

    米荣人在侠道司,常伴御前,对天下之事知道的却是不少,便挑拣了一些大事说了一番。

    如今已是大齐四年,整个天下也都大致太平,仅剩了石敢一城未克。

    米荣说道:“如今天下大多地方也都定了,陛下也抽调出了足够兵力,准备一战定之。围住石敢的陈一龙将军据说收到了太守张定邦从城里射出的书信,说是希望大军可以网开一面,让城内百姓出来。陈一龙将军不敢擅专,便八百里加急,将信交到了陛下手里,想要让陛下决断。陛下也感念石敢百姓无辜,便同意了。可张定邦打开城门,城内却无一百姓愿走,只说要和张太守共死石敢。陛下为此也夜不能寐,只叹,‘腐陈竟也见如此忠臣’……”

    戚正荣叹道:“能于此绝境,还守节不改。一城百姓愿意同生共死,足见忠义啊。”

    米明秀说道:“是啊,可惜了这样的忠臣。”

    米荣说道:“我皇欲定天下、扫六合,给天下清平。张定邦却要忠前朝,尽自己的本分,忠臣不事二主,生死是小,节义为大,这也是浩然正道。可陛下,却不得不和这样的忠臣分出一个生死,亲手送忠臣上路。只是想一想,便能知道陛下心中之苦。”

    便也在这一个清晨,大齐的开国皇帝处军阵之中,远眺那一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石敢城墙。

    城墙上许多投石车打出的凹坑,露出了里面的灰土,城墙的墙角,零碎的砖石散落的一地,墙上许多地方都熏黑了,还有一些地方,有一些从上而下,流淌下来的金汁的痕迹,已干在了城墙上。墙垛也缺了许多,城楼已经没有了,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残垣。

    皇帝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热气,看着城一叹:“攻克了石敢,我大齐就再无敌对势力了。”而后,他便让人往城内喊话,“石敢太守张定邦,我皇欲和汝城外一谈,可有胆魄出来一会?”

    大概过了一刻钟之后,石敢的城门开了。一个干瘦的,有些摇摇晃晃,眼窝深陷的人便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太守的袍服,太守的袍服是红色的,可此时却已经红的发黑、黑的发亮,上面既有血,也有烟,仿佛是在血、火之中反复淬炼过一次又一次,充斥着硝烟味。

    他的头发,也是乱的,花白的结成了一片一片的,丝毫看不出文人雅士的风度、气质。

    可他却走的很用力,一个人拄着一根棍子,走到了两军阵前。

    齐皇一打马,便朝张定邦冲过去。身畔的贴身护卫想要跟随,却被他制止了,说道:“既然张太守敢一人来见,我又如何无此胆色?张太守光明磊落,忠义之士,又岂能害我?你们都在这里,我一人过去。”马一纵,便也到了两军阵前,勒住了马头。

    齐皇纵身下马,打量了张定邦好一阵,才问出了一句话,道:“此城,已是绝境了?”

    张定邦点头,说道:“石敢已是一座死城,死人已去,活人也活不了多久。我们没有吃食,兵器也无法维修,许多都已拿不起兵器了。”

    齐皇默然,半晌才开口,问了一句废话:“不降?”

    张定邦的眼中突然凝出熠熠神采,那一双眼睛,竟是有些刺人。

    他“哈哈”大笑,说道:“今日我降,那明日,谁来为你大齐死节?天地正气浩浩,却需热血来铸。忠义本非天生,乃是一代一代之人,以血铸就的,这是我华夏、我大汉屹立于世之传承。我死,则我浩浩之魂存,我苟活于世,谁又来续这一段脊梁?总有人要死,总有人要做!”

    齐皇悚然动容,却跪于地上,对张定邦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就起身,问:“你这城中还有多少人?”

    张定邦说道:“不过八百老卒,余下的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