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日

    未时

    观雨阁

    老者和男子并排而立，一同观雨。

    “想不到司马乘山竟能放下个人恩怨，此人确实一身江湖侠义。”男子望着楼外雨点，率先说道。

    老者背着双手，缓缓回道:“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司马乘山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又岂能纵横江湖数十载。”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男子凝望着老者，小心询问道。

    老者嘴角微微上扬，冷哼一声，说道:“身在棋局中的人，往往会误以为他们自己就是棋手，殊不知，他们也许连棋子都不是。”

    男子怔了一下，不解的问道:“晚辈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听说司马乘山尚有一女，名叫司马上颜，多年来一直在弘乐书院拜师求学，”老者眉梢一挑，继续说道，“掌上明珠，倾城容颜，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司马乘山对她的溺爱，据说这几日就要结业了，她好像正准备北上长安。”

    听到司马上颜四字，男子心里一颤，眼神间开始有些慌乱。

    老者也察觉到了男子的异常，于是用低沉的语调，缓缓的叫出男子的名字:

    “欧...阳...彻。”

    “晚辈在！”男子急忙跪下，把头埋下去。

    “怎么，你舍不得?”老者阴冷着问道。

    “禀告大人！没有！”

    “哦?是吗？据我所知，你好像挺喜欢她。”

    “大人明鉴！什么都逃不过大人的眼睛！”男子被吓得趴在地上浑身发抖。

    “如此说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老者背过身去问道。

    “晚辈实在愚昧，劳...劳烦大人明示。”

    “十七八岁的冰洁少女，风华正茂，面对驰骋天下的英雄美男，又岂会不生出芳心爱慕之意。”说完老者仰头大笑着走下楼去。

    跪在地上的欧阳彻攥紧了拳头，司马上颜是他最喜欢的女子，二人从小青梅竹马，虽然司马上颜一直都只是把他当作兄长，但他早已倾恋许久。此刻他明白，要想完成自己的计划，只有利用司马上颜，不择手段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为了心中的计划，他什么都可以放弃。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掏出了准备送给司马上颜的玉佩，轻轻地扔进了楼前的溪流之中。玉佩旋转着缓缓沉入了一片幽深的水草之间，一点点的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

    十日后，江州，弘乐书院举行了结业仪典，书院弟子们逐一在广场上拜别恩师。突然，一名白衣女子骑着一匹黑色大马出现在广场上，冲进人群，跳过桌案椅子，向院门外飞奔驰去，所过之处，引来广场众人纷纷注目。

    只见这名女子容貌清丽，身形宛似游龙，双眸似海，深邃亮洁，五官如玉，嘴上挂着浅浅笑意，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却生得十分精致柔美。

    “司马上颜！你个死丫头，给我站住！”一名夫子提着鞋追在马后，嘴里不停的骂道。

    这时女子已经骑着马冲到书院大门，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她紧握缰绳，往后一拉，马儿垫起双腿，高高挺立，山风吹着她的衣襟拂过了马鬃，清丽动人的她微笑着拱手行礼道:“夫子，学生告辞了！”

    说完司马上颜快马一鞭，跑下山门。

    此刻，她就如同笼中刚飞出的青鸟一般，自由自在的奔跑在溪流山野之间。四年来，她一直待在书院中求学，生性率真的她不爱女子之学，却十分酷爱舞刀弄剑，闯荡江湖。平日里喜欢整蛊众人，曾因偷烤红芋，不甚将夫子的住宅烧个精光。

    如今终于结业，她并未留恋，此刻出来，她准备先去长安闯荡一番。

    跑出一阵后，一人一马在河边饮水小憩，这时，从树上窜出一个持剑男子，向她袭来，她连忙闪躲，抽出宝剑自卫。双方在林间上下翻飞对招，出招点到为止，没有生死较量。

    交手几十招后，二人同时落地。男子右手腕花收剑率先开口道:

    “好你个司马上颜，几年不见，不仅人越来越漂亮，武功还见长了！”

    “欧阳大哥！怎么是你?”司马上颜一阵惊喜，主动上前拥抱，此人正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七海帮的少主欧阳彻。

    眼见司马上颜贴上来，欧阳彻连连后退说道:“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这般没大没小。”

    “你这么见外干什么？咱们是兄妹，抱抱怎么了。”司马上颜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寒暄过后，结伴而行。

    欧阳彻开始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实在太危险了，这次我送你回剑门吧。”

    “管得真多，我现在准备前去长安，暂时不想回家”

    “那怎么行，万一你出现什么意外，我怎么向姑父大人交待。”

    “回家有什么好，整日做大小姐，一堆婆婆妈妈的事，直叫人头疼，如今我大唐盛世天下，山河壮美，自由奔放才是人生在世应该享乐取用的，等我玩够了，自然回去！”

    “你如此说倒也没错，不过我记得你最喜欢的当数英雄豪杰，怎么突然喜欢上游山玩水来了?”

    “这你就不懂了，江湖路远，本就英雄辈出，再说我此番前去长安，正是为了见见我心中的大唐第一英雄。”司马上颜说到此处，眼中全是崇拜。

    欧阳彻看着她一副仰慕倾倒的模样，好奇问道:“什么第一英雄?此人是谁?”

    司马上颜开始如数家珍的道:“当然是我大唐现在的皇帝，昔日纵横天下的少年秦王，人家十八岁便立下鸿鹄之志誓要统一天下，结束乱世，一路破关斩将，二十二岁一战胜两国，傲视中原，打下大唐江山，三十一岁平定北方，征服万国，不仅爱民如子，轻摇赋税，开创太平，对臣子更是礼贤下士，畅所欲言，虚心求教，最可贵的是颁布律令，鼓励我们女子婚嫁自由，不畏世俗，这样的人，古往今来，能有几个，说他是天下第一英雄，绝无半句虚言，只可惜我司马上颜一介女流，没有早生个十几年，不然的话，我定追随他纵马天下。”

    “原来是他呀，你说的不错，他确实算得上是个好皇帝，不过你去了长安也见不到他，人家深居皇城，日理万机，那是你这样的普通人说见就能见的。”

    “那可不一定，我在书院时就听说他平日里喜欢布衣出访，巡察民情，说不准能见得上”

    “谁告诉你的?这话你也信?”欧阳彻望着天真的她，不可置信的笑了起来。

    司马上颜反驳道:“就算见不到，这一路也能结识一些江湖大侠什么的，一定很精彩。”

    “巧了，此刻你家里就有一位，正在与姑父大人下棋。”

    “你啊，又想骗我回家。”司马上颜指着欧阳彻的鼻子，没好气的说道。

    “我所说的可是真的，骗你做甚，如果说你的皇帝是天下第一英雄，那么此人便是江湖第一英雄。”

    “真的假的?到底是谁?”

    “他便是十一年前，在虎牢关，以一人之力，打败七百名紫衣甲士，排名天下第一的高手，破阵郎。给你说了你也不知道，那时你才几岁。”

    “等等！”司马上颜一把拉住了他，再次问道:“你说的是那把枕神刀的主人，江湖第一高手破阵郎林离?”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欧阳彻顿感意外的反问道，他原以为司马上颜年纪尚小，应该不会知晓此人。

    确认是林离之后，司马上颜一阵欣喜，在书院之时，他便听师兄弟们说过很多江湖武林的传说，其中这位破阵郎给她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她向欧阳彻解释道，自己此番前去长安，就是想在江湖中遇见这位大侠，一睹其风采，没想到他此刻竟在自己家中，随即向欧阳彻表示，自己先不去长安了，准备回家见见这位充满传奇的人物。

    司马上颜改变了主意，欧阳彻虽然表面上一脸淡然，其实心中除了窃喜，还有几分失望，这次他来找司马上颜，原本就是为了说服她不要北上长安，回到剑门与破阵郎相遇，好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利用她，司马上颜在书院之中听到破阵郎的事迹，也是他一手安排，正是利用她仰慕英雄人物的心性，使其倾倒。此刻，眼见司马上颜成功掉入了自己的陷进，因此他的心中既窃喜，又失望。窃喜的是一切正按照计划进行，失望的是自己喜欢的人，原来真的不喜欢自己。

    想到此处，欧阳彻的心中便不再犹豫，他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阻挡自己的计划。

    这时，司马上颜跳上马背，决定即刻赶回剑门。

    欧阳彻便叮嘱道:“说好了，不许乱跑，赶快回家。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回去了，替我向姑父大人问好！”

    两人几句道别后，欧阳彻远远的望着司马上颜离去的身影，一时无限思绪，虽然他利用了司马上颜，但是却好过让她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此前，司马乘山有意将司马上颜许配于他，被他拒绝了。这也算是他利用对方之余，做了一件好事，他深知司马上颜敢爱敢恨的性子，自己的喜欢只是一厢情愿......。

    “表妹，希望日后你不会恨我。”望着远处逐渐看不清的身影，欧阳彻翻身上马，如同告别一般的说道。

    万里晴空下，笔直的山道上，两人的马儿朝着一南一北不同方向，踏着滚滚红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