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太子诏，传魏征。”

    甲士拿着太子诏令站在门外，魏征在将手书交给夫人后就走了过去。

    “是生是死，就看着一次了。”

    ………

    太子宫中，魏征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甲士来到李世民所在的宫殿。

    太子宫的众人见是魏征纷纷板起了脸，丝毫没有给对方面子。

    侯君集甚至是在魏征进来时踹了他一脚。

    魏征瞥了一眼凶神恶煞的侯君集，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心态选择了容忍。

    这一脚足可见得大家对魏征恨之入骨，其实也正常，前太子那么多幕僚就你魏征一点退路都不留，三番五次想要弄死他们的老大。

    这要是不想杀之而后快才怪呢。

    魏征虽然看上去稳如老狗，但实则内心慌的一批，因为这就代表如果太子想弄死他将没有任何人为其说话。

    “魏征参见太子殿下。”

    强压下慌乱的情绪，魏征向李世民行了一个跪拜礼。

    李世民看着对方缓缓开口说道：“魏征你的主公李建成已死但你却还活着，这是不是天大的不忠啊。”

    “殿下此言差矣，春秋时期的孔子周游列国以求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您说他忠还是不忠，您说这是否能掩盖他的品德？”

    魏征没有丝毫含糊照怼不误，反正都要死了还那么拘束干什么，更何况他也没有谄媚的习惯。

    李世民反驳道：“那依照你的意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道德岂不是不存了？这不更是和孔子的理念背道而驰吗。”

    “所以这还要看臣子是忠于社稷还是忠于君王，孟子曾经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若是百姓饱受灾祸社稷灭亡，那么臣子应当拔出宝剑自杀殉国，可若是百姓和乐，社稷未亡而只是君王崩殂的情况下，那便只是心中难过仅此而已。”

    李世民笑了：“这么说我这大哥身死，你当臣子的仅仅是难过？”

    魏征依旧耿直：“是这样的，燕国的乐毅，汉朝的关羽都曾改换过自己的君主，您能说他们不是忠臣吗？”

    “齐国的晏子曾有言，忠于社稷便是天下有难，君王逃离或是死亡，而臣子依旧坚守于岗位挽狂澜于即倒。”

    “不过换而言之，若是君主贤明肯听忠臣劝谏，那又岂会出现社稷沦丧这种事情？”

    “相反，不听从忠臣贤臣劝谏而灭亡的君主也就没有追随他的必要了，实乃君负臣，而臣不负君。”

    “哦？”李世民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按你的话说，你所谓对君主的忠言难道就是劝前太子杀了我吗？”

    “是这样的…”

    “什么！？”

    此话一出，全场骇然。

    众人看向魏征的眼神不禁由厌恶转变为了震惊，这家伙真是什么都敢说，是真不怕殿下一生气直接把三族给他夷了啊。

    魏征的话还在继续。

    “一山不容二虎，两子相争则天下不宁，这损害的都是我大唐的有生力量，因此必须杀一人，我是前太子的幕僚怎么能陷害主上呢？所以这个要杀的人我认为应当是殿下。”

    “如果前太子听了我的话，又如何会有玄武门之事？”

    对于李建成妇人之仁，魏征一直都很是不满，反正已经活不下去了倒不如一吐而快，毕竟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玄武门事变后，前太子和齐王的幕僚大多选择出逃，而我不出逃恰恰是因为我要做的臣是晏子和孟子口中的社稷之臣！我忠于的从来不是某一人而是大唐社稷！”

    “我呸…”

    “大言不惭！”

    “就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不知廉耻的小人…”

    对于魏征这副冠冕堂皇的话，太子宫幕僚都很是瞧不上，在他们看来这家伙就是在为自己不忠而找借口。

    而其中唯有房玄龄保持沉默，他知道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杀魏征的。

    不仅是因为对方的才学，更因为他曾多次建议前太子诛杀李世民。

    只要这个人活着就能代表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是正当防卫，魏征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果然不出所料…

    “免跪，起来吧。”

    “什么？”

    不光是太子宫众幕僚，下方的魏征同样很是意外，他都以后做好死亡的准备了，说了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李世民居然不动他？

    就连料到这一切的房玄龄都有点不敢相信，不杀归不杀，就冲这些话一般人肯定也要好好敲打敲打吧，这就放过了？

    李世民看向魏征，笑着说道：“魏征你和这些人不一样，敢说敢骂，我刚刚掌握政事很多地方都需要你这么一个谏臣直臣来约束，否则很容易狂妄跑偏。”

    “玄龄如晦等人虽然能看出我的错误，但他们却不敢大大方方的讲出来，这点我很不满意。”

    “如果皇权没有任何约束的话，那么将成为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前朝隋炀帝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导致身死国灭的吗，如果他能有一个人劝谏的话，事情也就不会这么糟了。”

    魏征瞪大眼睛，即使是现在他都有些没缓过劲来。

    李世民没有在意对方的反应，又说道：“魏征我认命你为东宫詹事主簿，希望你日后能发挥自己谏臣的作用，妥善约束我的行为。”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魏征还没有缓过神来。

    “魏征？”

    “啊？哦，魏征谢殿下。”

    又叫了好几声魏征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谢恩。

    “殿下不能这么做啊，这魏征几次三番的想要陷我等于死地，若是非但不惩戒反而还给予高官厚禄的话，又有谁会服从殿下？”

    长孙无忌拱手抗议道，不仅是他大部分幕僚都是这个意思。

    “殿下我赞成长孙大人的意思。”

    “是啊殿下，您就是要放也要惩罚一番再放吧。”

    魏征这个人向来耿直不善经营人际关系，所以朝中并没有多少人为他说话。

    李世民摆手：“这魏征是大才，且前太子众多幕僚中唯有他劝其杀我，不给自己留下退路一心为主，这不正是忠臣所为吗？即是能忠于大唐社稷的忠臣就应该委以重任。”

    接着他看向了长孙无忌，笑道：“无忌你和玄龄敬德等人日以继日的劝我杀前太子，不正也是忠臣所为吗？说起来这魏征和你们是一样的人。”

    众人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