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可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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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口令

    散会领导一走,小小帐篷更炸锅,埋怨的话一股脑的全说出来,听吧,帐篷崩炸叽叽歪歪的声音,似乎声音能把帐篷刺穿无数条光线。

    “屁大点的事,反复开会,分分秒秒不敢离位,放屁也需待命,多派人手一个屁没有。”

    “钱拿的不多,干一天的活,还要抓着头皮,天天应对考试。待命预案一启动,不穿裤子都得给我到位,心急火燎奔去,原来只是一场演练。”

    “就是就是,考不及格的,还要待岗,待岗比平日干活更重,体会去吧。”

    “我们这是干的比驴累,起的比鸡早,吃的比猪糟,还要被狗咬,稍慢几秒,一通臭骂,回回都对。”

    “就这,在外人看铁路像天堂,工资大几千的消费自由,确实了解~不如班房。姑娘年轻找不上,媳妇寡妇用不上,好容易娶到,见不上,生个孩子管不上,贷款买房住不上,赶上探亲回家,又是大几百的奖金扣掉。”

    “新线铺好,熬过去就放松了,现在是苦点,抱怨又能咋样。”

    “你就是领导派来的。”

    “我哪说错?干也这样,不干也这样,你能说个不干?”

    一人拍桌呵斥道:“还不赶紧走,唧唧咋咋没完了。”

    乱哄哄的唧咋声,被这呵斥减弱到无声,会议室片刻安静,等待下一次潮水涌动的幅度。

    XJ的风沙大,每月总会碰到那么一次,领导帐篷偶尔也会刮飞几个。刮飞的帐篷像长着腿脚,追帐篷腿脚像被无形的大手抱着,不会让你多前行两步。只能拖拽两腿慢行追赶,越努力抓住,帐篷也就翩翩起舞消失成圆点。更有时把进站信号机刮倒,我们也会顶着大风抢修,确保铁路线路信号畅通。每一粒飞沙打在脸上生疼,像被针以秒的速度一下下扎着,跟把头放缝纫机上锁裤边。

    让人惊叹这风力,能将不低于5000mm高度的信号机刮倒;真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味道,更曾想着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力度;能否跟风力决胜以雌雄,只是长叹人力岂非天力乎。

    刮风天气做饭,懂的都懂倒烟是怎么回事;饿一两天的也是正常,偶尔发现一干馒头;砸碎成沫用水冲泡一小碗,几人轮着抿一口,互相谦让着。围一团互相取暖的几人,端着碗咋巴着嘴美滋滋传递道:“我能喝出羊肉汤味,你们都尝尝。”

    “还有一小块羊肉呢。”

    小赵刚把泡粉的碎馒头递给我:“快尝尝,鲜羊肉。”

    他干裂起泡的嘴唇,用力咋巴唇角咽口水看着我道:“大杨子,好喝着呢,快尝尝。”

    我憋住眼眶即将溢出的泪水,强装笑容拒绝道:“我最讨厌吃羊肉,肥油多,热量高。”

    “你瘦成猴了,还怕长胖,你现在要增胖,喝吧。”

    看着千斤重的碗,看着一群人投射的目光,我没绷住的眼泪夺框而出:“喝,我喝,味道真鲜。”

    谁能说这不是革命的友谊。那就让我们把革命进行到底,迎接胜利的曙光。

    住的铁皮车外,有条狭长小道,定为零时站台。有没有车通过,总会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大声叫卖:“塔乌孜,孛克喽(西瓜,1块),毛磕,拜西毛(瓜子,5毛)……”

    由于语言沟通不便,我们很少照顾她生意,日子久了,便也知道她叫阿曼古丽。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写满纯朴,漂亮没的说,毕竟是XJ的风景线。建线这一年里,古丽属于勤学好问类,比较喜欢接受新事物的姑娘,从比划手语到认真学习汉语,一年期间汉语会说很多,夹杂羊肉味地跟我们交流。我却一到二十没弄明白,学语言属于最笨的那类,上班还是睡觉前,都会嘴里念叨着:镚、西给、玉溪、特土、白洗…硬学会一二三四五。总是舌头占满整个口腔撑不开,自己念绕口令,偷偷锻炼大舌头:《白石塔》~白石白又滑,搬来白石搭白塔。白石塔,白石塔,白石搭石塔,白塔白石搭。搭好白石塔,白塔白又滑……

    这些卷舌音对我真的太难了,连基本的四是四,十是十都说的费劲。记得初中政治课时,老师让背新经济政策,什么农业方面、工业方面、流通方面,就‘新经济政策’这几个字,我都是锤桌硬挤出来,感觉这一句话都很绕口。听人说文言文能练大舌头,我努力的背诵文言文。为了说话流利,我下了不少功夫,《出师表》两篇让我背会。人学《出师表》是品其诸葛鞠躬尽瘁的不易,我这只是单一练大舌头。绕口令是不再练习,也不在学维语。

    我跟古丽没有千丝万缕的故事,却被极少的故事封存记忆,留到至今。也许大千世界曾相识的人,只是过客,又甚至是自己幻想出来陪渡余生。那我可以把苦与累都归功与幻想,这么想着,也不觉得工作是件辛苦的事了。

    我记得以后的日子里,见过古丽两次,一次面容憔悴,哭的梨花带雨,我只能安慰抚平她此刻的心境:“谁惹你了,几日没见,小姑娘有心事了,说来听听。”

    古丽哽噎着,手微微颤抖抱紧我:“是烂了。”

    “啊?啥烂了?让你这么难受?慢慢说,你这普通话我听的急。”

    “就,烂的,绿的碎了。”

    我分析半天,什么烂的又是绿的?这个烂的、绿的、该是发音男的,女的。

    “哦,我明白了,失恋了对吧。”

    古丽点点头:“是个烂的,让我是烂的。”

    我挠头半天,实属费劲道:“你说的是个男的,让你失恋了,对吧。”

    古丽又肯定的点点头:“他有张烂眼睛,我喜欢的,很他。”

    本是我安慰人,憋住内伤没敢笑出来:“你说的他是有双蓝眼睛,你很喜欢他,对吗?”

    古丽又点点头:“把把麻麻,不同意。”

    “真要烂眼睛,你怎么会喜欢他,你爸爸妈妈想着你还小,怕把你嫁早了,所以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