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可知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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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壳郎

    人在伪装躯壳时,外表总会留下温文尔儒雅,谈屎色变,以蔑视的姿态去指责说屎的人,辱没了斯文。而我的工作跟儒雅,斯文没有太大关系,却跟粪便联系在一起。

    记得那年也是安师傅当工长,世上总有几类人,有的人对几张票子欲望高,有的人也对美丽外表欲望高,而安师傅只对权力欲望高。感冒发高烧也不忘过足领导瘾,躺在墙边粪堆奄奄一息,死盯着正在干活的我们。丹田挤出微弱的声音:“抓紧,抓紧干完这处就收工。”

    顺手拨开头旁边一坨干屎,估计自己也闻到臭味了。

    我脑袋的画面就是,人头屎壳郎身子,后脚跟滚动着扁平的干屎,不忘再喝几口旁边的稀屎,然后满足地摇头晃脑继续踢动屎球。

    “十一,你还不抓紧,看着我发呆什么呢,偷懒没用,活干不完,不下班。”

    迪里拜大姐砸着洋镐讽刺道:“老安,你这是马甲一穿,法力无边,生病都无所谓了。”

    我忙补充一句:“能治感冒,神力护体,这当工长,法力都有了。”

    福子姐不知道是否真心安慰,还是以攻心为上,想尽快收工,她比别人更多几分关怀:“老安,还是去医院打几针,我都不忍心看你病成这样,身体是自己的,活是公家的,看好病才能很好的工作。”

    安师傅微弱的声音,还要摆出工长的气势:“少他妈的废话,都抓紧给我干。”

    虎蛋蛋怒怼道:“少他妈的给我他妈的,再他妈的耗时耗工,我们他妈的收工自己下班。”

    华师傅:“干完这处就收工,你们信吗?”

    虎蛋蛋:“信他个妹,还有下一处。”

    木拉师傅:“老安,他们嘛,说你~人的不行,球的不行,不球行的干活。”

    安师傅似乎来了精神,挨个指指点点每个人:“在屁话多,让你们干成球。”

    没过几日,安师傅这工长宝座,不到2个月就撤职。后面上班几乎没见过老安,听说他为撤职的事病倒10天。等老安再上班时,新任工长安排我跟老安巡视站区。统计每组道岔支距杆数量,失效的水平垫子,扣板及螺栓伤损程度,钢轨链接口每处轨缝距离,记录瞎缝。半晌午过去,平日话多的安师傅一直沉默着。

    我打趣道:“改邪归正,从良了?不是你的风格啊,平日话不是挺多的吗。”

    安师傅呛我一句:“你们风格好,背后搞小动作。”

    “啥小动作?说的我一头雾水,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想说话别说,说出来让人听的,堵心脏。”

    安师傅:“那,联名上书咋回事?你敢说,你没在上面签名?”

    “你说的,我咋啥也不知道,什么联名上书?什么签名?咋回事?”

    安师傅:“少给我装蒜。”

    “装什么蒜?我的个性需要像你们一样吗?我啥时候不都是坦坦荡荡,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像你一样,楞怂给我按个十一碗稀饭。见我就是刘十一,唤狗呢,我没名是吧。”

    安师傅:“我在盘算呢,名单应该不会有你签名。我就说那天干活怪了,就连你师傅也使唤我,老安,去把那处弹条换了。我当时就在想,他把自己位置放错了吧,我才是工长。结果后面我指挥谁干活,没一个人听我的,等下班回车间,就接到撤职令。大家都知道了,没一个人告诉我,让我上线作业像猴子一样耍,直接气病十来天。”

    “我不知道你病,我请假回家有事。”

    安师傅:“工区人,牲口嘛,气死我了。”

    “你别连我都骂上,有啥好上火的,工作上的事别太较真,天塌下来也是家人为大,工作第二。你别老在灰暗地带走不出来,只能是自己折磨自己,没人会心疼,看开、想开、放开,一切都会好的。”

    安师傅:“我生病十天,都是三疯每天发信息安慰我,我的情绪才慢慢好转,要不是她,我到现在走不出来。”

    “三疯是个好姑娘,误会她的人太多,个头不高要拿最重的工具。她能陪大家一起干活,主动拿工具,已经不错了,给人家安排个防护员多好,只能说你们不会安排工作。”

    安师傅:“她干不动都装的,就想混个防护员,她那点心思我能看不懂。”

    “得,不能跟你说话,人家安慰你十天,等于你现在恩将仇报,还在说她不好,该你病着。”

    打那以后,我见安师傅都躲着走,不太想跟这类人说话,不是我有多清高,一个不懂感恩的人,远离是最好的相处。

    自从安师傅被贬成工人后,大姐们也有意无意拿老安调侃,与其说成无意,不如说是故意给他听。安师傅毛病就是,接受不了别人的话,但每次都凑上去听,听完后继续的病。

    人往往想的无丝竹之乱耳,现实总喜欢把耳朵侧过去倾听,一声声刺耳的话。

    “我新买的帽子,被老安抢走了,拿上就带。”

    “那完了,你也别要了,他有皮肤病。”

    “前天道心里捡双手套,带上就手痒,我不停的挠,感觉过敏了。”

    “你捡的,老安带过了。”

    “老安不讲卫生,随便拿人杯子就喝,问也不问。”

    “赶紧丢了吧,回头你嘴长泡。”

    “我从没见他夏天穿短袖。”

    “我见过,他偷挽袖子时,两胳膊都是脓包,看的让人发恶心。”

    “他的头皮,指甲盖那么大,满头都是。”

    “对,头上也有脓,要不怎么说坏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发烧躺在屎旁边,也要盯着我们干活,撤下来真活该。”

    老安受不了刺激,又是一病十来天,后面日子,也很少听到议论他,估计怕他常请假,少个劳动力。我想更多的是锻炼老安心理素质,不会总为一两句话病倒,适应多了也就放开了。像三疯一样坚韧不倒,你若给我一片天地,同样活出不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