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兵还在上下打量庞澍，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庞澍外形对于角色来说有些太过优秀，而且气质和打扮都很洋气，不是国内正时兴的洋气，怎么看都不像胡同娃，也更不像农村来的穷孩子。

    但是，同样是因为庞澍的外形，太特么适合镜头了，太特么适合青春片了，错过他也会觉得自己会后悔。

    “你瞅啥？”庞澍也没顺着爽哥的介绍叫导演，反而是直直地回瞪了过去！

    庞澍看得出导演好像话说出口后，心里又有点犹豫了，他决定抓住机会挣扎一下。

    他是不太相信系统的，系统说他面上了戏，可现实是合同没签、电影没开拍，一切都不算数，甚至开拍了也可能换人。庞澍是影厂里长大的孩子，不说多懂电影拍摄，至少也是知道这些最粗浅的规则的。

    他是知道别人看到他第一印象都非常好，所以，他要趁着导演出现的这丝犹豫，破坏他的第一印象。

    庞澍在一瞬间自以为想通了关键，无缝开始了他的表演。

    “嘿！你这小孩儿！”王大兵很讶异，但人看上去涵养可比庞澍好多了，没当场变脸色，只是拿手指虚空点点庞澍：“挺莽的。”

    巷对头面馆的小饭桌上，男女看着戏，边说悄悄话。

    “怎样？”

    “我认为很可以，他的外形……无论演什么，观众的视线都不会愿意从他身上移开的。”

    “恰恰是星味太强了，令人担心，这个戏里的角色……”

    “我倒觉得，他应该可以，身上有股混不吝的感觉。”

    “那就试试戏。”

    “你还是太保守，本来计划找街头那些玩单车的孩子，都要用非职业演员了，就要这种自然和真实。

    对面那个小孩，虽然一看就知道是普通孩子，不是职业演员，但他又是对拍电影又是有概念，非职业演员的优势他有，职业演员的优势他也有，关键是外形好，只要电影效果好，肯定能红。”

    女的越说越是肯定。

    “熊老师，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喽。”男的笑说。

    《十七岁的单车》是由弯弯极光公司策划的项目“三城记”里的其中一部。

    二人正是极光的老板熊骄平同合伙人徐晓光。

    三城最初预设为“京城-港岛-抬北”三个城市，并邀请两岸三地的六位青年导演拍摄，由吉光公司与珐国金字塔公司等多家制作公司合作制。

    华语片进入21世纪，面对好莱坞的坚船利炮，除了港影还在自傲地留恋余晖，内地和弯弯的本土电影产量和票房情况都是一言难尽，内地除了主旋律电影和极个别所谓贺岁商业片，和弯弯也半斤八两，基本是一群玩文艺的在死磕电影艺术，看着还有点热闹劲，实际上都成了无头苍蝇，不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对岸的极光公司也在寻找到新出路，但搞了近二十年教学的学者创业办电影公司，哪怕是顶级学者，思路和口味还是有些局限，想着的是有商业变现价值的文艺片，说来说去还是文艺片。

    不过，也不能说人家这条行不通。

    原因无他，文艺片旱涝都不保收，对票房市场的环境依赖小，而且和商业片的变现公式也不一样。

    文艺片么，投资都不用大。反正是小成本，亏了死不了，亏本是常态，心理预期本来就低，不是十分影响找下任金主，但若是拍得好了，拿个奖，票房就有戏了，最重要是能从海外艺术片市场圈钱，汇率一换算，往往赚头还不错。

    熊骄平见他们二人意见统一了，便摇手让对面三人过来。

    “走，我请你吃面，你自己看菜单告诉伙计。”王大兵不由分说，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黎爽揽过庞澍就把他往对头桌子带：“你不敢去是不是？”

    “黎爽你丫激将法没用！”庞澍一把推开他。

    三两步过去，超在王大兵前头，进了店里头，就听里头有一声嚷：“来盘炒肝！”

    又风风火火出来，自己拉了张塑料凳安在那俩人中间，一屁股坐下：

    偏偏不吃面。

    “阿姨你弯弯人啊？这个叔叔是你老公吗？”

    “哟，不是啊，那你结婚了没？”

    “我们这儿这几年年轻人都流行学港台腔说话，你说普通人就算了，那些个明星啊主持人啊，弯弯腔学得比你还像弯弯人，这特么丢人现眼！”庞澍说着，学了几句。

    惟妙惟肖，连眼神和微表情都同弯弯那边的年轻人一模一样。仿佛他天天放学后逛的都是西门町。

    嘴上叭叭说，眼睛不停瞟向徐晓光的手表。他不跟徐晓光说话，明显冷漠了不少，仿佛那块劳力士表让他不适。但眼睛忍不住要多看几下。

    炒肝端上来时，庞澍突然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只用了一分钟就稀里哗啦吃光盘。

    还不等面面相觑的几人反应过来，站起来就要走：“我还有事，先撤了。”

    说着就跨上车一溜烟跑了。

    留下四人继续面面相觑。

    老板正巧出来结账：“吃完了？我们算下多少啊。”

    徐晓光掏钱包：“还有刚才个男孩子。”

    “我正要说这个，他刚付钱了，连你们的都付了，给了我50块，还能找1块5，给你们谁啊？”

    王大兵真不高兴了，面上发沉：“……这小孩儿。”

    转瞬他又气笑了：“虚荣、死要面子、逆反、犟！我现在觉得他像胡同里的男孩儿了。这种人我见多了，心眼特狭隘，为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原因，能把自己别扭死！不值得稀罕！”

    “我稀罕。”熊骄平却平静地接过那俩硬币：“我挺满意的……那孩子的单车你们没注意，之前筹备时我查过一些资料，看过那款车，你们不知道吧，是定制的专业赛级车，真正的好车，可不是电影里一千块的所谓赛车，要一万多美刀。球鞋是限量款乔丹鞋，打扮也像国外生活的小孩，家境非常好。可大家刚才都忽略了。你都说了，是‘像’胡同里的孩子……可你忘了，他是吗？”

    “所以……包括他一直用那种眼神偷瞄我的表，都是演的？”徐晓光恍然大悟，“我们竟然都看不出。”

    熊骄平：“无论是不是演的，我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表现得不想演我们的戏的样子。”

    王大兵愣了。

    但他刚才已经说了那些话，表达了不满，这小孩这么做大概就是真不想演，为了导演的权威，他不能被打脸了还舔上去，又不是他求着演。

    “那啥，我给他介绍过剧本让他准备，导演，不好意思，我看连自荐的演员都是看过剧本上门的，我以为能提呢。他面试准备还挺充分……哈哈。”黎爽突然出声。

    他撒谎了，心里突突着。

    但王大兵需要这个台阶。

    过了小会儿，王大兵终于点头：“哦，这样，我没顾虑了。嗨！没想到会那么好。”

    几人都松了口气。

    徐晓光打哈哈：“哎呀，小孩子嘛，刚才调皮了一下，本质还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加深印象。”

    王大兵他看了眼黎爽：“你小子做事做人都挺会的，你知道下面怎么做吧？”

    “我去逮那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