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澍在蹲坑时从报纸娱乐版看到了一张名场面的照片：

    在戛纳电影节的红毯上，张代瑜和梁暮凡和吴嘉忆，手牵手牵手了！

    队形就是这队形。

    乖乖，左手一个银幕情人，右手一个多年女友，两手都抓，可真牛逼，结合之前说梁暮凡和张代瑜假戏真做动了感情的瓜，感觉这张照片，三个人的神态，都好戏啊。

    看热闹不嫌事大，庞澍津津有味地看起了详细文字。

    噢，梁暮凡和张代瑜他们演的是王凯维的新电影《花样年华》，吴嘉忆没演，但她也跟去珐国了。

    “这可不得跟去么？”庞澍看着照片上的那仨，啧啧称奇，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

    庞澍当然知道戛纳电影节是啥，《霸王别姬》得过金棕榈的，他演过9岁的张少容，哦不，陈蝶衣，哦不，小豆子。反正吧，现在想起来，可真够魔幻的，好像是上辈子的事，跟他完全没关系，毫无真实感。

    庞澍鸡皮疙瘩都立起来。

    拍这戏时他才9岁，当时还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也不知道哪里怪，那电影他爸妈也不给他看，对厂里大人看他时复杂的眼神一直云里雾里的，后来等他上了初中，好奇心发作，作死借了VCD碟片，才知道自己当年头顶扎着个红毛线，跟个小哥哥亲密搭戏演了个啥，妈诶，他居然小小年纪就演了基片！

    往事不堪回首。

    把思绪拉回，又继续往下读。

    上面说，本届戛纳电影节，港岛王凯维带了《花样年华》，内地姜犇带了《鬼子来了》，弯弯杨得盛带了《一一》。

    还有在美发展弯弯导演李平带了他的武侠片《卧虎藏龙》去展映，不参赛。

    本届戛纳电影节，华语片含量极高，两岸三地一大堆媒体都飞去了那边。

    看了这新闻，庞澍在北影厂食堂吃饭时，都能听到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除了《花样年华》的瓜，讨论度最高的是姜犇那部戏：

    他那部《鬼子来了》没有拍摄许可就拍了，没有国内公映许可就去海外参赛了，这特么犯了两条死罪！

    ……

    这些都跟现在的庞澍没关系。

    庞澍去到剧组上工，继续演他的胡同娃。

    王大兵这戏拍得简约，所以在演员磨合好后，进度就飞快了。

    前头庞澍和林璀一直演我偷你你偷我，我打你，你告家长，我再打，你死活不给……最后拉锯得没意思了，互相让一步，创造出了最早的共享单的车概念，车子白天上学时间小贵骑去送快递，放学后则归小坚骑去……有了车，袁媛也一样不跟他了，跟爽哥好着呢。

    小坚在雨中那凄惨又活该的熊样儿可特么落寂了。

    车就是自信，车就是自尊，可眼下，有了车，也不能改变什么了，这时，赤果果的真相摆在面前：本质上，车并不能改变小坚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单握着板砖，骑着车跟在黄毛后面，给他开了个瓢。

    “哎呦！艹！你有病，真打！”王大兵喊咔后，黎爽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庞澍丢掉砖头，连忙说对不起：“你没事吧，对不住啊，我力道没把控好，导演一直跟我说，完全没力度就不够真，要是NG你就更遭罪了。”

    王大兵上前：“没事，没出血！”

    庞澍紧张：“要么还是上医院看看？我怕脑震荡啊！会死人的！”

    “呸呸呸！”制片主任李哥来了，“你们要去赶紧去，回头让剧组报销检查费。”

    医院检查出来，黎爽有轻微的脑震荡。

    剧组虽然给报销了医药费，但也没其他的补偿，庞澍心有戚戚，更是庆幸自己签了演员合同，至少人身保障比黎爽多些。

    他有这种兔死狐悲的想法很正常，因为电影拍到现在，就只剩最后的一场重头戏了：黎爽演的大欢带着他的同伙堵巷子复仇，狠狠修理了小坚和不幸在场和他交接共享单车的小贵……

    这场戏是群架戏，打得特惨。

    为了力求真实，除了导演要求的动作编排，庞澍得真的去找找打架的感觉。

    他自然打过架，但这种头破血流、断胳膊断腿的群架他没打过，甚至没见过，演之前心里头一次没底。

    林璀和黎爽对他的困扰都非常不解，他们都觉得庞澍之前的“打戏”拍得可好了，那股混不吝的狠劲特别真实。他们一个练过武术，一个街头混过，在镜头里的表现还不如庞澍真呢。

    黎爽讲义气，决定拖着病体带庞澍去见见世面。

    挑了一个午夜，他们蹲在北三环一带最火的某个酒吧门口。

    “等他们喝得差不多了，肯定有客人打架，这里人多，闹事的概率也大。”

    “这得等多久啊，而且也不一定见血啊。”

    “要么我给你见一个?”

    庞澍不说话了，他觉得黎爽很可能借机打回来。

    就在他们侃大山的时候，眼前看到袁媛和章什么西一起进去了。

    “那个，澍儿，你咋了？你别慌，一起的还有别人呢。”

    “你别吵。”庞澍突然悟了。

    第二天，他主动找王大兵，要求补几个他之前NG过多次的单人面部特写。

    “关键啊，在于，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事居然会发生。”庞澍叽叽呱呱跟王大兵说，“梦醒了，但又不想醒。回到现实，太不堪了，但还是打算今后继续自欺欺人，前头是真信有车他就牛逼了，后头是车是救命稻草，能让他逃避现实的稻草。差异很大的，我漏了情绪之间的转换！”

    王大兵稀奇了，反正也不复杂，就怼脸拍，他不信能拍出个多大区别。

    最终，他真看到区别。

    “最后一场戏，你们都没问题？”王大兵看着庞澍，“你可别不敢下手。”

    “实在不行，就真打！我不怕疼！”二分头在里面演黎爽团伙中的一个龟孙子，打架无能孬，别人打好都撤了，他特么还打砸破坏小贵和小坚的单车。

    黎爽负责物理打击，他负责精神打击，最后小贵一板砖把他拍地上了。

    扛着破破烂烂的单车穿过车潮汹涌的大街，消失在喧嚣的城市中……只有车上系着的黄丝巾，代表了他曾经对这个城市抱有过的憧憬。

    林璀纳闷：“为啥车上会有黄丝巾啊？之前道具没有系啊。”

    庞澍不得不提醒他：“之前邹灵演的那个女的，表面天天穿换着穿漂亮衣服，实际上就是个农村来的小保姆，她偷穿主人衣服被赶出来时，不是晕在了你落脚的小卖部么，后来她回来翻箱倒柜找东西找不着又走了，丢的就是那个黄丝巾。”

    林璀疑惑：“前头我都知道，丢的是黄丝巾怎么知道？”

    “还不明白？丝巾你偷的。”庞澍说，“你也在城市里久了，渐渐变得不再单纯老实，偷了丝巾，这车之前没系丝巾，是因为你自卑胆怯，但后来女人也走了，你也老油条起来了，便把这些心思外放了。”

    “啊？”林璀震了一下：“导演之前跟我们讲戏时没提啊，他一开始就暗恋小保姆呐？”

    “你才知道啊！”

    “我以为就是憧憬一下，只敢看看那种。”

    “大概怕你演得太外露，表现不出来那种感觉，没跟你挑明。”

    “唉！怎么就这样了呢。”

    庞澍拍拍林璀：“可能这就是生活吧。破破烂烂的单车，破破烂烂的青春，但我们还是要扛着它往前走，哪怕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总之，《十七岁的单车》杀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