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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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过犹不及

    当晚,七山霸将季鸿带到城南郊外的一栋空楼,这便是金银帮的据点。季鸿将林喜儿的马牵进马厩,随七山霸到了在二楼一间空屋,七山霸交代了几句,说七日后开始干活,便离开了。

    之后几日,季鸿发觉,虽然七山霸离开了,但门外仍有小弟把守,估计是怕他中途逃跑。不过季鸿除了那日打穿长凳的一掌外,并未在七山霸等人面前展示过正经功夫,因此他们并不知道,以季鸿的轻功,还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当晚,他以要去如厕为由,走到了廊道尽头的死角。眼见那看守打了个哈欠,季鸿用手在那木栏上一撑,便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落地后,几步跃上了南面的山坡。他并不是想逃跑,只是觉得已经很多日没有练功了。

    南面的山坡视野极佳,又有树林遮挡,若是七山霸出现,他可以提前看到,马上回到楼内。为了防止被发现,季鸿将剑留在了屋内。

    他来到一棵树下,在草丛里找了找,捡起一根树枝。

    他还是想试着把飞花剑最后一式给练成。

    当下季鸿便盘膝而坐,用师父教的吐纳之法,打坐了片刻。当觉得精神渐渐集中于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右手快速拿起树枝,在那树干上勾勒出一朵桃花。但当画到第三片花瓣的时候,“啪”地一声,那树枝便断了。见此,他有些懊恼地坐下来。

    这飞花剑不是功力外放的招式,确切地说,它最难的一点便是需要将内力缓缓输出,若是速度太快,或是力度过猛,都有违它的功法,哪怕姿势是对的,也只是形似,但神不似。因此,这剑法有一套奇特的练功法门。

    桃花有花瓣五片,飞花剑有剑招十八式。花雨落作为最难的一招,若是习剑之人能用剑一口气在柔软的物体上刻出三朵桃花,还能不让那个物体出现其他裂痕,那么这一招的基础便可以算是打下了。

    从前季鸿在师父的眼底,可以画出两朵,但现下才画出不到一朵便把那枝折了,想来还是比之前差了一些。

    “这真是太糟糕了。”季鸿心道,怀疑是那树枝太脆,在草丛里东找西找,又找了几根,试了几次,依然是画不到一朵。

    见此,他停下站定,调息片刻,反手用树枝对着那树干又出了一招“回首折枝”,那树枝尖端在树干上戳出一个小洞。他走近看了看,这才把树枝丢下,躺了下来。

    “看来真是因为多日没练的缘故,幸好并没有退步多少,之后可得多上点心。”季鸿心道,尽管他对从前父亲和师父常提的武林大会并无兴趣,但他对练剑还是很有兴趣,因此对自己也有许多要求。

    看着满树干的桃花,他忽然又想起上官兰英,把母亲的簪子掏出来,拿在月光下看了一阵。

    “若这簪子是师父的,任华程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呢?”他只觉得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但是又无法理清思路。想了一阵,突然惊醒,心道:“不,她已经不是你的师父!她是上官兰英!”

    此时,月亮正在叶片后面躲着,偷偷漏出几点月光洒在地上。季鸿将“上官兰英”这四个字在心里默念了数遍,闭上了眼睛,又想起师父的眼神。如果那双眼睛没有骗人,那他到底还是不明白,师父为什么总是看起来很伤心。

    听见坡下的楼里忽然传来七山霸的声音,季鸿一蹦而起,很快便又从栏杆处翻回二楼。那七山霸见他忽然出现,十分奇怪,问:“你哪里去了?”

    “我去如厕了。”季鸿面不改色地道。

    “你小子事是真的多。”七山霸道。

    后来,季鸿便随七山霸做起了卖盐的生意。他没想到这份工不仅来钱快,且十分轻松,只需每隔两日,在丑时与七山霸一同到城南郊外一处作坊门外等着,见到有挑担的人便接应一下,将那盐用袋子装好,带进城内一处摊位,不久便会有老板来买。七山霸也十分讲义气,一拿到钱,便会将它们分下来。

    因此,不卖盐的时候,季鸿便在城内溜达,或是又跑去那山坡上练功。

    日子如水一般过去,他偶尔会想起长怀安,想起付白,想起师父,但很快又忘记了。有些时候,他会在心里怀疑,他们做的这些事,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当他看见来买盐的人们对他们一叠声的感谢,他又觉得,似乎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就这样过了数月。一日晚间,他和七山霸照例到那作坊等人,算了算时间,快到丑时了。正望着前方的大路,季鸿忽然听见背面的石阶上传来一些声响。

    “你确定是这里吗?”一个人道。

    “不会错,我派人盯了,那老板说,盐就是从这里运进去的。”另一人道。

    季鸿与七山霸本在作坊门前站着,七山霸听到声音,把他拖到了作坊背面。季鸿贴着作坊后墙,越过那作坊里木辗看去,有两人正从石阶上拐下来,那二人配着刀,竟然是军巡铺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否是一路跟着来的。

    眼见那两人在作坊外停了下来,说要分头搜寻一番。季鸿正听着他们的对话,想着该如何脱身,只觉得耳朵一阵痒。七山霸趴在他耳朵边说:“做了他们。”说着掏出自己的弯刀,戳了戳季鸿的腰。

    季鸿正觉得紧张,被那刀一抵,整个人一抖,手往腰间摸,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带剑,他转过身,摁住七山霸,道:“不可以!”

    “你在说什么?若是你现在不干,被抓回去,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走得脱的!这是死罪!”说着又威胁道:“若是你不干,我去报官,你觉得官府是信我还是信你?你能撇干净吗?”季鸿觉得那短刀又戳了戳他腰间。

    “快!没时间了!你帮大哥这个忙,大哥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七山霸又用刀背顶了顶季鸿。

    “可是……”季鸿还是觉得,他不能这么做。

    “快点!你想被抓住杀头吗?”七山霸催促道。

    眼见那两人从作坊旁边绕了过来,其中一人忽然叫道:“在这里!”另一人从另一侧拔刀冲了过来,七山霸在他耳边大叫:“快!”季鸿只觉得他的手自己动了,他先是将七山霸手中的刀一把夺过,将他一推,七山霸后退几步,季鸿手起刀落,之后又是刷刷几下,待到清醒,地上躺着三个人。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

    那七山霸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也不可置信地看着七山霸,见那血自他脖子处汩汩流出,两个兵士早就不动了。

    那刀掉在了地上。他觉得自己怔怔地站了好一会。

    “我在做什么?”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阵,那手又在发抖,这与之前打师父的一掌不同,之前他发抖是因为仇恨,现在他的手却抖得没有理由。

    忽然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季鸿见作坊侧面的棚里有个石缸,他翻了进去,缩在缸和墙的夹缝中。却听见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爹!”一个声音大叫。

    一人走过来,好似是蹲下了。

    “爹,这便是那七山霸吗?”是林喜儿。

    林敏看了看七山霸的脸,道:“是的。”

    季鸿捂住了嘴。

    又听见林喜儿继续说道:“这七山霸怎么死了?这两名军官是他杀的吗?也算是死有余辜!”季鸿非常害怕他们进这棚里查看,只要他们进来,就能看见他蹲在这,若是如此,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没脸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却听林喜儿又道:“为什么这里的盐盗这么猖狂?这和上官邢有关系吗?”

    林敏道:“关系应该是不大的,毕竟他还在西京的时候,这盐价也不低。”

    上官邢这名字在季鸿耳边炸响,他刚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听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林喜儿道:“上官邢被贬的事,若是下次见到季兄,要告诉他吗?我看他好似并不知道。”

    林敏道:“还是不要说了吧。毕竟韶州太近了。”

    林喜儿与父亲又说了一阵,只说将七山霸此事告知军巡铺。二人将那几具尸体背了,就离开了,并未进棚查看。

    季鸿在那棚子里听得心惊胆裂,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从坊里出来,觉得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今夜那盐贩子并没有来,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慢慢走到那坊边一处溪流里洗手,眼见手上的血没有了,才往城里走。远远望见金银帮的楼外站着草窝头和其他小弟,他们都在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看着他。

    他走了过去,听见自己麻木地说:“大哥死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若说七山霸是该死,那那两名军官又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