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剑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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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错托

    季鸿听到这话,转头一看,是阿聪。

    草窝头等人烧完纸,收拾收拾就离开了,并没有管季鸿和阿聪。

    季鸿送阿聪到了楼外,问道:“阿聪,你方才所言当真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那阿聪道:“不麻烦。”季鸿感觉他虽然是笑了笑,但那笑容也很勉强。

    又听他道:“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季鸿道:“你尽管说。”

    阿聪道:“刚刚鸿哥说到韶州,我便想起一个人,可那人虽说和我认识,但与我交集并不太多,人也多疑。不过,那人和七哥家里颇有些渊源,所以,还想让鸿哥陪我去拜访一趟七哥的母亲。”虽然阿聪是七山霸表弟的舅舅,本应以叔侄相称,但阿聪平日也和季鸿他们一样,叫七山霸“七哥”。

    季鸿听了,问:“七哥的家离这里很远吗?若是远,我们可以骑马去。”他想到林喜儿的马还在马厩里。

    阿聪道:“其实很近,就在城西。”

    这话大大出乎了季鸿的意料,他原以为七山霸在此地并没有亲人。二人当下商量了一阵,约好第二天日间在城西的石桥上碰头。

    七山霸在季鸿等人面前一直都是不拘小节的形象,因此他本来以为,七山霸的住所也该与他的形象匹配,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但当他远远看到那门户时,若不是他知道七山霸是金银帮的大哥,他只会当那户人家的子弟一定是城中哪个官员。

    七山霸的家在一条不算热闹的街,那府从门外看去十分气派,红墙碧瓦,门前有两座石狮子。

    季鸿不禁想起曾经的季府。

    到了门前,阿聪轻声道:“七哥的母亲刚刚才知道七哥的事,等会你见了她,不要说话,我和她说就好。”季鸿点点头。

    阿聪上前叩了叩门环,半晌,门开了,却是一个侍女。那侍女认得阿聪,对他点了点头,退开一步,季鸿跟着阿聪踏了进去,随她穿过两个庭院,在前堂坐下了。季鸿见这府中不仅有假山,还有水塘,层次错落别致,一时间无法把这地方和七山霸联系在一起。

    正思索着,听见阿聪对那侍女说:“你且去请你们家夫人,就说有熟人来访,不要说具体是谁。”那侍女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季鸿心中奇道:“这七山霸在城中几乎无人不知,但他居然还能在此地有如此大的宅邸,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不多时,见那侍女扶出一个夫人。那夫人的头发已经有些白,但看着也不老,还是很有气质,但季鸿发现那夫人脚步有些蹒跚,不太协调。只见她半眯着眼,那眼睛只能看见眼白,似乎是有眼疾。

    阿聪起身道:“陈家嫂子好,我来拜访您了。”

    季鸿心道:“原来七山霸本名姓陈。”

    那老人认得阿聪的声音,笑着缓缓点了点头,落座后让女婢奉茶,问是什么风把他吹来了。季鸿在旁边一直没说话,那老人似乎是不知道面前有两个人。

    阿聪道:“其实是陈侄子的一个朋友,要去韶州找人,想着您和李老弟熟悉,便想找您讨一封书信呢。”

    那老夫人本来神色如常,听到阿聪说到自己的儿子,突然流下眼泪,颤颤巍巍地就要站起来,口中道:“他那个朋友现在也在这里吗?”那女婢赶紧上去搀扶,季鸿两步上去,轻轻按住她,道:“夫人,我在。”

    季鸿见阿聪正对他使眼色,让他别说了。那老夫人却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我儿子,你知道安儿是怎么死的吗?”七山霸的本名叫陈安。

    季鸿一怔,道:“知道。”

    “你知道他是被何人害死的吗?”那老夫人的眼睛似乎要睁大,但终究还是只有一条缝。

    季鸿道:“知道。”阿聪听到季鸿这话,惊得呆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安儿,他一直心系百姓,却还有人……还有人害他……”那老人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声泪俱下。

    季鸿心中好似被一块巨石击中,他觉得脸上一阵热,好像有人扇了他一耳光,但表面上他还是沉默着。

    过了一会,他道:“那个人……他……不是一个好人。”

    那老人听了,更加用力地抓住季鸿的袖子,好像要把它扯下来一样,道:“那人,自然不是一个好人!……你是安儿的朋友,你是知道的,安儿是什么样的孩子,他那样的人,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就是这样一个好孩子……你一定要替他讨回个公道,不然我这心里总觉得……”

    那老夫人的情绪好似越来越激动,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季鸿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母亲欧阳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那老人快把他的心哭碎了。

    不想她难过,季鸿柔声道:“好。”一边轻拍老人的背安慰。

    阿聪见状,让那侍女赶紧扶夫人回房休息。那老人离去不久,女婢拿来一封信递给了季鸿。

    出了七山霸的家门,季鸿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阿聪道:“我只是不明白,鸿哥为何方才要说知道?”

    季鸿道:“因为我确实是知道的。”说完,苦笑了一阵。

    阿聪并不知道那日七山霸和季鸿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这话,道:“那么,鸿哥若是知道来龙去脉,想来心里更加不好受。”说罢叹了口气。

    季鸿只觉得答应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他想到方才那老人的话,问阿聪道:“我之前只认为七哥的母亲不会不知道他在金银帮做事,但没想到他母亲并不知道此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聪听了这话,神色好像有些难以捉摸,季鸿听他叹道:“其实七哥自离家的时候,便和母亲说自己去做官了,反正他母亲眼睛看不见,是真是假也不知道。”

    阿聪继续说,季鸿才知道,七山霸自加入了金银帮,便再也没回过家。七山霸的住所本来不在这里,是后来才托人将母亲接来虔州城的,那时,七山霸已经在金银帮有了些声望。人们只知道金银帮有个人叫七山霸,却不知道虔州城还有一个陈安。

    七山霸从来只拜托小弟将银子送给母亲,陈安的母亲也只和人说,儿子在十几里外的县里做县官,却不知道儿子就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七山霸死后,也只是金银帮的人传话给陈母,说陈安外出巡视时被贼人所害。

    季鸿问:“那七哥当初,为什么会加入金银帮?”

    阿聪道:“其实一开始,只是觉得银子得的多,能给母亲治病吧。”

    季鸿又问:“那七哥为什么不回家?”

    阿聪道:“我想,大概是他一直认为,若是母亲的眼睛治好了,自然会发现他就在虔州,但他从来没有在城里听过母亲叫他的名字,所以一直认为他母亲的病还没治好,不敢回家吧。”

    季鸿不解道:“那为什么七哥的母亲不去治病?”

    阿聪道:“鸿哥,我想你一定知道,很多时候人们只会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事。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七哥的母亲一直认为,她不去治病,七哥若是知道了,就会早点回来看她。”但这些事并没有人告诉过七山霸。

    季鸿心情复杂地走了,他只觉得阿聪说的这些话让他难以置信,又好似有千斤重。他从没听过阿聪说过这么多的话,他只觉得手臂仍然紧着,似乎那老夫人还抓着他的衣袖,那张脸在季鸿心中挥之不去。

    回到了金银帮那楼,听到林喜儿的马正在马厩里叫,他走过去,那马依旧是毛色发亮,季鸿叹了一口气,拍拍它,道:“马儿啊,若是你会说话该多好,或许便能告诉我,到底这些事,孰对孰错……”

    几日后,季鸿胡乱编了个理由,说家中有人病重,便辞别了草窝头等人,离开虔州,向韶州去了。

    韶州离虔州确实是近,或许也是林喜儿的马快,季鸿只觉得自己不到一日便到了。

    他按照阿聪给的方向,找到了那位李老弟所在的客栈。那李老弟其时正坐在柜台处。

    季鸿略略一拜,道:“是陈安让我找来的。”阿聪不知道季鸿想来韶州做什么,但他嘱咐季鸿,见了这李老弟,得先提七山霸的名字。

    那人听到“陈安”两个字,缓缓抬起头。季鸿觉得他应该比七山霸年纪大些,见他面中凹陷,背佝偻着,看着十分消瘦,但眼神却闪着精光,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不简单。

    他盯了季鸿片刻,一句话也没说。季鸿见他半天没动,正想要再说一句,忽然想起那封信,便自怀中掏出来,递了过去。

    李老弟将那两张纸拿到眼前,贴着鼻尖将信看了一遍,开口道:“没想到陈安会交你这么个白脸小朋友。”

    季鸿又是一拜,道:“还想拜托李兄帮我找个人。”

    “哦?你想找谁?”那人似乎颇有兴趣地道。

    “我想找上官邢。”季鸿道。

    那人听到这名字,眼睛好似忽然亮了,一阵狡黠的神色闪过,他“嘿嘿”着笑了两声,道:“有意思……明日我会来找你,今晚你先休息吧。”不等季鸿回答,便站了起来。这人似乎的脚步很轻盈,没两步就上了楼,一点都不像是驼背的人。季鸿见了,只得马上跟上。

    这客栈很旧了,地上积了一层陈年老灰,好似只要轻轻一吹,就会飘起一阵尘土。李老弟带季鸿进了朝南的一间空屋,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季鸿将门关了,躺到了床上,只觉得近日的很多事都有待细想,正想闭目养神一会,忽然觉得房梁一阵晃动。他很奇怪这样一间客栈还有别的人在住,一阵吱呀声过后,那梁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