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来自清辅大学的大一新生，就读于理科院。”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雨纪紧接着介绍起自己的学校。

    秦朗没想到眼前的少女原来跟自己还是校友。命运的巧合真是多种多样呢。

    “那我算是你学长了，我是大二的就读于工科院。”

    “那学长好。”雨纪甜甜一笑。

    屋外的狂风还在呼呼作响，虽然关紧了门窗，但还是可以听清风暴沉闷的呜咽，听得让人心情烦躁。

    \t仿佛是看穿了秦朗的心思，雨纪从旁边拿出一把椅子，轻轻地挪到床边，顺势坐在秦朗身侧。

    “唔，你有很多想问的吧？你的眼睛看起来充满了疑惑。”雨纪莞尔一笑。

    “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秦朗抬起头，他第一次如此仔细的审视面前这个女孩儿，他这才看清了她的脸颊，他的发梢，还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清净透亮，像是一颗冰晶。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也知道，风暴已经来了，码头现在很危险。”

    雨纪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会。

    “我在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来这边做一些测试，必须要在风暴的时候才能做。”

    说完，她突然觉得自己说了就好像没说一样，心里一阵懊恼，雨纪现在很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自己的目的，毕竟她现在在做的事是不被船镇法律所允许的，她不确定眼前这个人会不会保守秘密。

    她仔细端详眼前的男生，决定选择一个折中的方法测试一下

    “你听说过陆地么？”

    秦朗微微一愣，他想不出住在这儿，跟陆地有什么关系。

    “知道一点，那是船镇人以前生活的家园，那艘船沉没之后我们便造了新的船镇。”

    秦朗慢慢检索起他对‘陆地’为数不多的记忆。”

    “对了一部分，陆地确实是我们以前的家园，但其实陆地并不是一艘船。”

    “那是什么？”秦朗疑惑了起来。

    “陆地非常大，达到数百个船镇都比不上，他全部都是由泥土和植被构成的，那里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秦朗并没有感觉出来两者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但一谈论到这方面相关的问题，他的求知欲，和在课堂上跟老师同学们研究辩论问题的冲劲儿就出来了。

    “无非就是大一些的船镇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听起来更像神话里的‘无限之地’，而且，这种理论本身也经不起推敲，全是土地与植被，从物理学的角度上来讲，根本就不具备在海上航行的条件，一定会沉下去的。”

    “无限之地”是船镇流传故事中的地名，是长期陷于物资匮乏的船镇人用于自我安慰的童话，传说中那里有着无限的资源与财富。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我说过，陆地和船镇在本质上并不一样”

    雨纪也来了兴致，平时她并没有机会跟别人讨论这些问题，现在有了机会，他也很开心，旋即她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海洋深处的尽头是什么么？”

    “无穷无尽的深渊吧。”秦朗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海洋的下面其实是有底的，就像一个装满水的水盆一样，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你知道很多渔民出海都会带贝壳回来对吧，那些贝壳大部分就是在海底捡到的，这在渔民中间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离岸远地区的人很少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秦朗点点头表示默认了雨纪的说法，他对于海底的知识了解并不多。

    这种常识的匮乏在船镇也并不稀奇，在船镇这个岌岌可危的生态系统中，任何人都在想办法多活一天，没人关心用不到的知识，也就没人在乎海底到底是什么。

    “那这根陆地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我一下哦。”

    雨纪说完，便匆匆出去了，不久之后端进来一个水盆，里面盛满了水，她然后在水里放了一个瓶盖，在浮力的作用下，瓶盖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我也没有见过陆地，不过我觉得用这种方法比喻还是很恰当的。”

    “你看，这个瓶盖就像大海之中的船镇。”

    然后她又拿了一个更大的铁块放在水中，铁块很高，即使沉没触底，还有一部分在水面上。

    “陆地的底部不像船是浮在水面上的，它就像植物扎根于土地一样，连接着海底，所以陆地永远不会沉没，在船镇人登上船镇之前，那里是被上涨的海水淹没的。”

    秦朗有些吃惊，微微半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天马行空的猜想，以至于他的脑子有点宕机。

    雨纪看见秦朗的表情很满意，不枉自己苦口婆心的解释，看来还是有些作用的，随即她又趁热打铁讲到。

    “我正在研究当年陆地被淹没的一些原因，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巨大的风暴，在陆地还没有被淹没的时代，风暴往往起源于大海最后到达陆地消散，只要找到风暴最后的去向，我们就会找到陆地的线索。”

    “我的实验室就在楼上，今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获得一些数据，正巧看到你在下面昏的不省人事，所以你要感谢我的研究，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也没有机会救你一命。”

    秦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他觉得眼前这位姑娘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但也觉得没什么科学依据，不过他倒是对雨纪的实验室很感兴趣，这或许是学霸唯一的执着了。

    “你的实验室？方便我去看看么？我蛮好奇的。”

    “好啊，你的背好些了么，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秦朗当即表示没问题，紧接着在雨纪的搀扶下上了楼。

    到了楼顶，秦朗环视一周，发现眼前这个刚认识的女子对陆地的研究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楼顶有一个小屋子，空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仪器，有些他认识，像是望远镜之类的，而更多的他确实闻所未闻。墙上挂着一张图纸上面用线条勾勒真很多不规则的图形，他观察半天，没有搞明白这是什么？

    雨纪看穿了他的疑惑，便开始给他解释。

    “这个是我的宝贝，也是独属于我的秘密，没有人知道，我曾在几本关于陆地的书籍里偶然发现几张形态各异的涂鸦，这些涂鸦大多数人都认为是无意义的的，可能是制书人随手用作的书签，而经过我的细致研究，这些其实是一幅画的碎片。”

    看见秦朗如此感兴趣，雨纪便开始给他介绍起了自己最得意的发现。

    “后来我把这些所有的碎片组合起来绘制成了这副完整的画，而经过我的不断研究和大胆猜测这幅画其实就是陆地淹没以前的世界地图。”

    “那你的猜测可真够大胆的。”听着如此夸张的猜想，秦朗觉得眼前的少女的灵感倒是足够天马行空的。

    从几本书的夹层中发现了惊世骇俗的大秘密，恰巧就是找到陆地的关键线索，想想都觉得不靠谱，比某些小说里，从地摊上淘到的二流功法其实是绝世剑谱的桥段还要扯淡。

    秦朗的调侃丝毫没有影响到雨纪的热情，少女还是继续兴致勃勃的介绍。

    “真正的世界地图，你能想象到么，不是清辅大学的地图也不是船镇的地图而是世界地图。在这张地图的比例尺上，船镇还没有我的指甲盖大。你能想象到陆地的规模么？”

    “如果是真的话，那可真够震撼的。”

    秦朗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地图，他很难想象一个比船镇大到如此恐怖规模的巨物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似乎真的是一个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无限之地’了。

    不过他又想到了一些很关键的问题，眼前这个女生是怎么知道这些知识的，这种堪称禁忌的知识只有可能出现在清辅大学书库的绝对保密等级的藏室。

    身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秦朗已经算是权限够高的了，可连自己这个都不知道这些知识，眼前的雨纪又从何得知？而且她在这个地方居然有一座自己的实验室，他跟白教授来这边做项目才只有一个简陋的棚子。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知识的。这不太像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东西吧？”

    秦朗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雨纪听见后，小脸突然一红，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额，家父是清辅大学的校长。”

    好的，现在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随即雨纪补充道“很小的时候父亲带去清辅大学里参观，当时他去开会，我在他的办公室翻到了资料室的钥匙，本身我只是想偷偷的去找本故事书看，结果就看到了这些关于陆地的资料，包括那张海图，也是在那里发现的。不过，这张是我自己画的，原件我没有偷。”

    雨纪越说脸越红，渐渐把脸蛋藏进了衣服的领口里。

    秦朗看着眼前红了脸蛋的雨纪，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儿甚至还有一些可爱，不过她说越多自己心中的不解就越多，趁着这个机会，他想多知道一些。

    “所以说，船镇的高层其实都知道陆地这件事情，那他们为什么要隐瞒呢？”

    就好像料到秦朗的疑惑一般，雨纪慢慢开始了解释。

    “据我所知，其实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少，即使是高层们也不全知道，而至于隐瞒的原因，大概是这样的。”

    “从陆地淹没开始，船镇人从来没有放弃过重返家园，但船镇并不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系统，它的资源太有限了，在最早的几年，每隔不久就会有人带着物资和大家的希望在茫茫大海中探索，但他们的探索往往是无功而返的。”

    “因为陆地其实是被淹没的，即使他们回到故土也只是一片茫茫大海，但船镇的资源并不丰盈，这种探索反而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消耗行为。”

    “所以为了生存，船镇的掌舵者们开始封锁陆地的相关知识，一代代的降低陆地的影响，把它逐渐等同于另一座大一点的‘船镇’，而那座船镇已经沉没了，我们将在新的船镇上重获新生。时间一长，当最后一个对陆地有印象的人也离开人世以后，人们就自然而然的把‘陆地’当作一艘沉船了。”

    说完这些，雨纪用她灰蓝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秦朗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掌舵者们在生与死的抉择中，熄灭了希望，留下了火种，仅此而已。”

    “熄灭了希望，留下了火种么？原来是这样。”

    秦朗喃喃自语，他不是很了解曾经的往事，但眼前女孩所讲的故事让他十分感叹那个年代前辈们做下这个决定所付出的残忍的决心。他也不清楚哪个是对的，留下希望还是留下火种，这本身就是一个颇难选择的问题。

    “那，你既然知道陆地已经沉没了，那现在为什么还要探索陆地的秘密呢？”秦朗有抛出了一个疑问。

    “天气与水文的变化是有其规律的，其实在我知道这个秘密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做什么，找一些关于陆地的知识只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小爱好，但随着资料的查询和不断的实验，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说罢，雨纪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起来“陆地很早以前就已经重新回到水面以上了。”

    “所以说……”秦朗下意识的问到，还没等他说完，雨纪紧接着回答。

    “所以，我开始了研究，去寻找陆地的方位。”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望远镜和地图，然后走到地图旁边对着一块‘陆地’指了指。

    “通过星图和水文图，我可以大致观测出我们在地图上所在的方位，经过我的计算，这块土地应该已经露出水面了，这就证明，我们还有机会回到故乡。”

    “故乡么？”秦朗沉吟思考了一会儿。

    “你的计算真的这么有可信度么？这种复杂成都明显不是轻松能得出来的结论。”在他眼里，虽然雨纪说的颇有道理，但陆地真的浮出水面这件事他还是很怀疑，秉着严谨的态度，他还是不太相信。

    “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不过除了我的计算外，我在一些资料里也看到了一些可以证实我观点的说法，在一本旧时代人的研究里，作者认为，伴随着地理运动，陆地在沉没后再出现是一种必然，而且他根据计算得出了一个大概的日期，现在距离那个日期已经过去很久了。”

    随即，雨纪的话再一次令秦朗震惊，她说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所以只要我们确定方位，把船镇开过去，说不定就可以重返陆地，而我的计划就是跟前辈们一样。”雨纪微微一顿，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的梦想：

    “找到陆地。”

    “很有想象力的想法，不得不说，你这个计划很疯狂。”

    秦朗一边阐述自己的看法一边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孩儿，虽说有些天马行空般的不可思议，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很有勇气与想法的人，跟秦朗身边的许多同龄人并不一样，他们包括他自己大多的想法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

    而眼前这个女孩很不一样，她不仅是说说而已，她已经做下去了，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图纸与仪器，她真的在很努力的做这件事。

    雨纪轻轻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人，接着说了起来。

    “不过，最近研究陷入了停滞，我并不是全科的全才，很多知识也不懂，寻找陆地的使命单打独斗是做不到的，我们很需要同伴，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么？跟我们一起寻找故乡。”

    “我们？”秦朗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不寻常的字眼。

    “是的，我们其实一共有两个人，另一个是唐叔，他现在正在另一头的码头进行着观测。”

    “所以，你愿意加入我们么？”

    雨纪接着向秦朗眨了眨眼，眼神里满是渴望之情，她很想让眼前这个人跟她一起，不仅是需要一个帮手，另一方面她的计划是违反船镇法律的，先代的掌舵者为了杜绝在寻找陆地上的浪费已经禁止私人研究陆地相关的问题，所以这是条注定孤独的不被人理解的路，在这段孤寂的旅程中，她真的很需要志同道合的同志，否则，她会撑不下去的。

    这也是她愿意向秦朗讲这么多的原因。

    “所以，你的决定是？”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