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月雨淋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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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南春去无常家

    上元节,秀州城的白桥上,常萱铃目送着杨行舟和杨先生一前一后离去。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惴惴不安。谁说春天的离别不是别离,如果那人秋天还不回来,经年的等待也将凋谢,即使冬天重逢,也是覆了茫茫白雪。

    这年春天,梅雨未肯歇。杨行舟走后,常萱铃一门心思练武。不得不说,常萱铃的天资比杨行舟高出许多,短短两个月时间就心法大成,已经到了摘花夺叶便可伤人的境界。

    两个多月来,常家风平浪静,只是常知秋经常不见人影,连管家杨大勇和杨行舟父母也只见过几次面。常萱铃一心练武,也未在意,只是在她心法大成当天,常知秋忽然说打算送她去南湖书院。

    常萱铃不解:“南湖还有书院吗?去书院干嘛?先生不是已经教过我了。”

    “杨先生留言说当你心法大成时就送你去南湖书院继续学习,这是杨先生留下的玉笛,可作信物。”常知秋掏出一直通体雪白的玉笛,递给常萱铃,:“你到了南湖,吹响这只白玉短笛,自然会有人来接你。”

    实际上杨先生是说只有当常家生死存亡之时才能用到这支玉笛,不过这些常无白绝不可能知会常萱铃。

    “去书院学什么呢?”常萱铃还是有点奇怪。

    “书院有高人,为父虽未见过,但是连杨先生都推崇备至呢!”常知秋摸着常萱铃的头微笑道。

    常萱铃还想说些什么,吴春华却拿着行李进来:“快去吧,行李我都收拾好了。杨义他们在门外的马车上等你呢!”

    “阿娘,我舍不得你。”常萱铃一头扎进吴春华怀里。

    吴春华眼中似有晶莹闪光:“铃儿乖,等你去南湖书院学完就可以回家了,很快的。”

    “恩,阿娘,我一定很快就回家看您。”常萱铃这才拿起玉笛和行李出门。

    常知秋在门口看着常萱铃坐着马车远去,对吴春华说道:“阿华,你真的不走吗?铃儿她……”

    吴春华抹去了眼中的晶莹,坚定道:“别劝我了,铃儿已经长大了,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常知秋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紧紧将吴春华拥入怀中。

    常萱铃刚离开不久,管家杨大勇就带着杨义和杨素兰到了门外:“老爷,一切都已打点好了,家丁半个时辰之内就能遣散完毕。”

    “好,遣散完你们也离开吧。”常知秋看了一眼杨大勇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这些地契什么的都给你,以后若是有需要可以变卖。”

    “谢老爷,”杨大勇对着常知秋深深鞠了一躬,也没矫情的收下了,随后带着杨小勇去遣散家丁。

    “老爷,难道舟儿身份已经被发现了?”杨义等杨大勇走后,皱着眉头问道。

    “未雨绸缪吧,上元节那天鱼龙混杂,难免被有心之人看到。而且这两个月来,秀州城中多了许多陌生面孔,想必对方早晚会发现。舟儿去了沙场,可以掩人耳目,况且有杨先生护着,应当无恙。铃儿去了南湖书院,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常知秋叹了口气,原来任杨行舟从军离开秀州也只是常老爷和杨先生顺势而为。

    “老爷,我们和常家共存亡。”杨素兰开口道。

    “不行,杨家心腹只剩你们寥寥几人了,你们要隐藏起来,等舟儿和杨先生回来,作为暗子守卫舟儿。”常知秋正色道。

    “可是,护法您怎么办,”杨义不忍道。

    “二十年了,一些恩怨该了清了。”常知秋看着门外的杏花春雨平淡的说道。

    “爹,常家要散伙了吗?常老爷把地契什么的给你,以后你不就成老爷了?”杨大勇刚遣散完家丁带着杨小勇出了常家,杨小勇就不解的问道。

    杨大勇狠狠敲了杨小勇一个板栗:“你要记住,这些地契都是我们暂时替常老爷、常小姐保管的,以后我要是做不了管家了你就给小姐当管家知道吗?”

    “知道啦。”杨小勇揉着脑袋委屈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时候那样打。一大一小就这样撑着伞,在傍晚的街灯下渐渐拉长了身影。

    偌大的常家一个时辰后就只剩常知秋和吴春华二人了。乌云收尽,残月当空,夜风渐凄,吴春华安坐在庭院里斟茶,常知秋端着琥珀杯望着院外飒飒作响的竹林道:“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

    “常护法,别来无恙。”常家大门砰的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开,一个黑袍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却是二十四鬼之魁魃魈鬾。

    “黑护法,什么风把你吹来啊。”

    “你才黑护法呢,你全家都黑,”黑袍人忽然怒道,随即语气又缓和下来:“算了,本护法大人有大量,不和将死之人计较。”

    “听说你改名黑无常,终日一身又是黑袍,连手下人都不允许穿白衣,你不黑谁黑。”常知秋哈哈哈大笑道。

    “不与你逞口舌之利,本护法亲自前来就是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殿主容忍你到现在已是宽恩,今日你常家若是还敢袒护杨家余孽,便要你常家弹指间灰飞烟灭。”

    “殿主,哪来的殿主。自从老殿主去世,世上便再无长生殿。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求长生?”

    “大胆,竟敢嘲讽殿主,我看你是活腻了。”黑无常话刚说完,人便已冲到常知秋面前,一爪抓向常知秋喉咙。

    常知秋身体顿时往后倾斜,避开黑无常的利爪,犹如一片秋叶翩然转身,顺便将黑无常踢到一旁,撞塌了一面院墙。

    “看来你这些年,没什么长进。”常知秋嘲讽道。

    “是吗,那你瞧瞧这个!”黑无常从废墟中起身,黑袍破损,露出一条黑色的铁链在黑无常身周蠢蠢欲动,甚是诡异。

    “索魂诀,你竟然练了索魂诀,殿主不是已经将这门邪功销毁了吗?”常知秋万分惊讶。

    “多亏了新殿主大人,给了我这门功法,我才能超越你,受死吧。”黑无常厉声叫道,身周铁链也随之疯狂起舞,冲向常知秋,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好似索命的弯钩。

    “杏花春雨,”常知秋也不再藏拙,使出看家本领,顿时袖中银针如杏花春雨般射出,却瞬间淹没在一片铁链黑色中,飞溅起无数火花。

    索命的弯钩在银针不断的磨损下变得越来越小,终于,随着常知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最后一根银针,铁链被银针磨成两截。可是,铁链也来到了常知秋的胸前,黑色的弯钩飞速的旋转,还是将常知秋的胸前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可惜了这天外陨铁铸成的铁链,竟然被磨成两段。”黑无常知道常知秋已经失去反抗的能力,慢悠悠的拾起断了一半的铁链,开始自得起来:“索魂诀最恐怖的就是会瞬间吸取所伤之人的魂魄,再以魂魄养兵器,等吸收十万人的魂魄后,除殿主外天下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哈哈哈。”

    “秋哥,”吴春华飞奔上前抱住了常知秋。常知秋已无力的倒在她的怀里,奄奄一息。由于魂魄被抽走大半,常知秋此时神情显得有点恍惚,却仍本能的伸手想要抚摸吴春华的脸颊。吴春华肝肠寸断,却也无力回天。

    “真是夫妻情深啊,我再发发善心送你们最后一程。”黑无常一挥半截被磨断的铁链,瞬间穿透常知秋和吴春华的胸膛,将他们缠绕在一起。黑无常桀桀桀笑了几声,刚转身想带着魁魃魈鬾幽然遁去,紧抱着吴春华的常知秋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常知秋下颌无力的趴在吴春华的肩膀上,脸正对着黑无常的背后,双颊微微一动,吐出一根银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射向黑无常的心脏。银针瞬间穿透了黑无常的后背与胸膛,铮的一声没入大门上。黑无常瞬间倒地,魁魃魈鬾四鬼见此面面相觑,重新确认了一下常知秋真的已经断气,这才幽然离去,看都没看黑无常一眼。

    常家的宅门随着魁魃魈鬾的离去又重重的合上,仿佛从未开过,只剩门里屋外的烟雨依稀。这场烟雨过后想必杏花当开满江南岸,却不再是当初的江南了。唯有桥下流水、长年无语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