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芍药地里，关来走进帐篷，坐在了火炉边。

    江陵的春天尚未完全发力，余寒未消。

    地上的泥土还是很硬，但一株株花苗已经有了起色，泛青的花枝抽出一枚枚新叶，甚至出现了一个个花骨朵。

    关来把大砍刀放在身侧，双手靠近炉火，望着在地里忙碌的蒯兰。

    “来哥哥。”喊声从远处传来，关来看到蒯兰从地里站起来，白衣胜雪，她原本在弯腰拔草，此刻却指着脚下，放声大喊：“开了，芍药开花了，快来看呀！”

    今年的芍药，开放的比以往更早一些。

    白色的花骨朵，从中心分散，变成一片片花瓣，虽未完全张开，却已有了全盛时期的些许风采。

    晶莹的露珠挂在花瓣边缘，给这花平添了几分清纯。

    “来哥哥，好看吗？”蒯兰扬起脸，两只沾满泥土的小手兴奋地搓着。

    “非常好看。”关来伸手，擦掉了蒯兰脸上的一点泥土，替她整理了发丝。

    一边整理一边温柔道：“父亲找我谈话了。说了一些风险。也说到了你所关心的江东。”

    “江东啊，要打江东了嘛。”蒯兰拍拍小手，掉落了一些泥土，但手上还是很黑。

    “为了联盟，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关来把蒯兰拉进帐篷，提起炉子上的水壶，往盆里倒了一些热水，又添了一些冷水，然后用面巾沾湿，慢慢地给蒯兰擦手。

    “来哥哥，什么时候打江东？”蒯兰睁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关来。她看得出关来知道了一些大事，但她不在州牧府为官，不能多问。

    “我有预感，过不了多久，江东就会来打我们。”

    “他敢？”蒯兰气呼呼地说，“我不去打他，他还敢来打我？”

    “我也很不愿意相信，但他真的敢。江东猛虎的儿子，必然不是犬子。”关来拧干面巾，轻轻在蒯兰脸上擦了擦，一张俊俏可爱的少女脸更清晰了。

    “说的也是。不过，孙坚、孙策都短命，作为传统，孙权会不会也活不长？”蒯兰托腮。

    寿命这东西，是最难说得清。越长大，越是觉得生命无常。曾经，关来无法理解，为什么三国演义力里会有人气的吐血而亡，以为那都是虚构的。毕竟那些武将不说武功如何，都是常年锻炼、身经百战，不管身体还是心理都非常过硬才对，怎么会轻轻一气就死了？但渐渐的，关来明白了，也懂得了生命的脆弱。

    孙权能活多久，会像历史上那般活成大魏吴王，统治江东长达半个多世纪嘛？关来不知道。

    一阵风吹来，摇晃了地里的花苗，一个个花骨朵轻轻颤动，含苞待放。

    “孙权能活多久，我不担心。”关来看了看帐篷里的一小堆花苗，痛心道，“小兰，你会拔草嘛？”

    “会啊，”蒯兰自豪地仰起脸，“已经学会了的！”

    “那你仔细看看，你拔掉的这些是草嘛？”

    “……”

    蒯兰看看自己拔出来的“草”，又看看地里的花苗，迷惑了。

    她的眼睛不停地在“草”和花苗之间切换，脸色渐渐凝重。

    “这些……这些是草——”

    【她在说假话！】

    “我能相信你吗？”关来压着蒯兰的小手，感觉少女的手逐渐滚烫。

    “是草……吧？”蒯兰的声音越来越低。

    “小兰，答应我。”关来紧紧握着蒯兰的双手，诚恳道，“拔草的事情，不要太勤奋了！”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拔草的感觉了。”

    “……”

    关来清楚地看到，在蒯兰辛勤的劳作下，她管的六畦芍药明显比蔡旎那六畦稀疏了许多……

    如果再让蒯兰这么弄下去，她的六畦芍药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不对！关来摇了摇头，这里的芍药，每一株都是他亲手栽下！

    他这个养花少年，损失很大啊。

    没办法，这是培养新人所付出的必要成本。

    他已经把这十六畦芍药分给了蔡旎和蒯兰，就是真正地相信她们！

    蒯兰虽然误伤了许多花苗，但确实把杂草清理了出去。对比之下，蔡旎地里长满了杂草，需要掰开杂草才能找见花苗。虽然都是六畦芍药，但风格完全不同。

    “我想给蔡姐姐的地里拔草，她不让。”蒯兰看着有些荒芜的六畦芍药，十分可惜道。

    “别，千万别！”关来赶紧伸手挡住蒯兰，“不用给你蔡姐姐操心，就让她随心所欲好了。”

    蔡旎的地里草多，苗也多，虽然苗的长势不好，但胜在量大。

    “来哥哥，你看。”蒯兰蹲在那株最先开放的芍药跟前，用手轻轻拭去了花瓣上的露珠。

    “这株白芍药，真好看。等它长成，我能把它搬到家里吗？”

    “你忍心让它和它的兄弟姐妹分离吗？它的家在这里，它的朋友们都在这里，把它一个搬走，你想它会开心吗？”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株花哎。”蒯兰双手合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株白芍药。

    “笨蛋，你可以搬到这里啊。”关来大声道，“这么大的帐篷，你白天可以做饭，晚上可以睡觉，随时都能看到这花，不是很好吗？”

    “有道理。”蒯兰眼前一亮！

    但很快又黯然：“这帐篷一直都是蔡姐姐在住，她不让我睡。”

    “……”

    关来惊讶地看看蒯兰，又看看这顶帐篷。

    不会吧，蔡旎那样的大家闺秀，能适应这么简陋的栖息地？虽然蔡家是没落了的。

    也不对呀，如果蔡旎每天睡这里，没理由不去拔草啊。那家伙不会是成心气我吧。看看地里的草都多高了！

    不行，得教训教训她！

    就算是女孩子，也要学会种田，学会养花！

    欲赏花，先养花。不知养花的苦，怎识赏花的甜？

    这可是给她下了军令的。

    令行禁止！

    绝不能让她养成违抗军令的习惯！

    该惩罚就要惩罚！

    “小兰，你蔡姐姐人呢？”

    “不知道哎。”

    蒯兰左右看看，一脸无知。

    “这些人，蔡姐姐都是早出晚出，我也没有看见她几次。她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很忙？”关来疑惑地看着蒯兰。

    “应该是吧。有几次我晚上过来，看见她倒头就睡，很累的样子。”

    “很累？”关来看了看有些女性化的床铺，想到了蔡旎高深的武功。“能让她累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来哥哥，帮我再搭一个帐篷，我也要搬过来啦！”蒯兰搓着手，露出甜美的笑容。

    “不用麻烦了。我请人在地头盖座房子。”

    “这么冷的天，谁干活啊。就算有人干，也要很久的吧。”

    “我赚了点钱，应该能摆平这些问题。”

    一条小船在江边靠岸，从上面跳下一个女子红衣胜火。这女子展开身法，急速向帐篷靠拢，飘飞的衣袂宛如跳动的火焰。

    “来哥哥，蔡姐姐回来了！”蒯兰放开那株白芍药，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