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之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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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父子兵

    张君宝觉得先生肯定是清楚大宋朝廷的德行,所以特意不来岘港的。岘港是公司预定的和元军的战场,备着万一元军大举南下,几千艘十几万人一起来,肯定是不能让敌人找到吕宋去的,这里就是最好的,万一打烂了也不心疼,两支舰队的补给都屯在这里,港口的一溜房子中好几个都是火药仓库。

    大宋的不少义勇是以游侠自居的,特别喜欢来港口晃荡,酒馆中再喝多一点,就到处乱闯,已经被打死两个了,可这些游侠很像二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他们的皇上眼前表现自己的勇敢,因为四海公司的人提起他们的皇帝的时候,没人当回事。

    自宋廷迁过来,小摩擦不断,张君宝不知道先生有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但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小皇帝背井离乡的人,对小皇帝的忠心总归是比常人多一些的,那表现得轴一点似乎也正常。

    张君宝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来平息自己的道心,总不能建堵墙把宋廷和港口完全隔离开吧,张君宝是吕宋基地的奠基者之一,非常清楚其中的关键,人口。眼下这十几万人,不用公司提,张君宝自己都想忽悠一些过来。

    怎么办呢?张君宝的办法是图书馆加大喇叭。

    和其他基地不同,图书馆中还特意增加了公司的以常识为主的扫盲教材;大喇叭则是说书,会说先生编的小说,也会说北边的战况,说得最多是吕宋基地前期的吐槽大会,就是专门吐槽在皇宋治下的怎么苦、怎么活不下去之类。

    也许是有大宋的官员偷偷来酒馆听过,回去告了状,宋廷那边也派人来交涉过,张君宝回复,这个公司管不了,除非证明是恶意诽谤,否则四海的人想说啥就说啥,觉得张君宝做得不对也可以照骂。

    这天,酒馆中说书先生正在台上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宋末刀兵起四方,黎民涂炭遭祸殃。亏得四海来帮忙,海外仙山把家?。话说,江南西路有这么一户人家,姓刘,家中有几亩薄田,日子还算过得下去。村中有一员外,长得是和和气气...”

    台下有一中年文士正在用心听着,桌上的酒都忘了喝,说书人说的故事很平常,不外乎是村中大户有家人为吏,大旱之年控制水源,等自耕农歉收了,再向人放高利贷,这钱一拿,那就铁定还不起了,几番折腾下来,地就成了大户家的了,在大宋,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只是这说书人口中的刘姓小哥比较惨,被人谋了地还要谋妻子,所以才逃到了广东,后来遇到了四海,又如何翻身过上好日子。

    说完这段,说书人喝了口茶,又说起了西游记,这个明显更受欢迎,只是台下文士听得苦笑不得,这也把道君皇帝骂得太狠了。

    接连几日,文士都来听,每天都是说一段大宋旧事,再接一段西游记,大宋旧事的主角各行各业都有,有被和籴逼着逃难的里长,有被大宋官商抢了生意的破产商人,有稀里糊涂被当了私盐贩子的流放者,都是在大宋治下活不下的,到了四海过上好日子的故事。

    话说,这天,文士正在酒馆中听书,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拉伙计来问,说是有公司的船过来了,文相公的家人来了,嗯,文相公很有名。

    占城王都新州,文天祥带来了大宋的国书,当然在大宋君臣的眼中,这不是寻求庇护,而是宗主国的皇帝来藩属国巡幸。

    昆仑舰队有一支分队跟着一起来,分舰队的队长叫陈自立,是陈家的老人了,年纪不大的那种老人,他还有个弟弟叫陈自强,也是个队长,不过是在蒲三叔那边做事。

    文相公和陈主管去宫里见因陀罗跋摩六世了,占城方面还没傻到把两方人马安排在一个宾馆中,不过,多少对大宋这边要照顾一些,住在了国王的一个园子中。

    宫里是怎么沟通的,陈自立不太在意,他正带着几个人在王城里闲逛,茶楼酒肆啥的,逛了几家店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陈自立手里多了张纸条,上面就写了一个地址,是个酒楼,于是陈队长就带着一帮不知道真醉假醉的队员去了这家酒楼,然后就听到了元廷的使者。

    陈自立以前没有见过使者,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使者都这么令人讨厌,隔壁包房里的那个唆都尤其讨厌,陈自立一边喝酒一边骂鞑靼,果然门就被人踹开了,是个花膀子的大汉,嘿,纹身啊,谁拍谁啊,陈自立一帮人抄起凳子就开打,很可惜,还没打过瘾,就见到占城的王子制旻带着士兵来把双方拉开了,嗯,王子的面子是要给的,尤其现在是在人家地头,不打了,收队。

    回到园子的文相公知道的白天的冲突后,跑来问陈子豪。

    “白天的事情可是陈将军安排的?”

    “哈哈,凑巧而已。”

    “你们不是本来计划要杀掉他们的吗,为什么现在打草惊蛇?”

    “文相不要急,再等等。”

    文天祥知道四海在占城有很多生意,知道的信息比宋廷要多得多,而且他们的士兵,从自己的观察来看,纪律是极好的,所以今天的事情肯定是有古怪的。

    果然,入夜后,就见到制旻来到了园子,陈子豪见人到齐了,便清开桌子,拿出一张地图,在四海,把图中所画的这块,叫中南半岛。

    “人都到齐了,制旻王子,高丽和安南的情况你应该也清楚了,鞑靼人的胃口比你们想的更大,你父王那边,不等刀架到脖子上,他是不会下决心的...”

    就在三人密谈的时候,陈自立已经带着一队火枪兵离开了园子,报仇也要趁早啊,两边离得并不远,陈自立摸黑走到宾馆的时候,却发现有一队鞑靼人,正在鬼鬼祟祟的出门,嘿,竟然想到一块了。

    元廷的三位使者并不知道泉州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去年冬天就来了占城,原本是想今年南风起的时候拉上占城王一起回朝接受大元的册封,但占城王总是答应得很好,就是不行动,但这两天宋廷使者竟然来了,看来是张弘范那边出了岔子,唆都和张弘范算是熟悉,李璮之乱时,两人都参与了,事后瓜分李璮的兵力时,唆都分了三千,张弘范有个好老子,分了一万。

    带着人出门干活的是孙胜夫,看到四海的人时,孙胜夫很生气,竟然比自己还快,不过很快他就不生气了,这个距离的喷子是无敌的。

    百家奴不知道自己没有了老爹,他正忙着出征,福州府的兵马终于要南下去平贼了,分东西两路,东路走水路,由九住带着的三千人,西路则是百家奴的五千人,走莆田,经枫亭驿、锦田驿,过万安桥,就能到泉州城下。

    泉州城的城墙没有拆,这事让百家奴很头疼,探马撒得很远,但一直没有见到敌人的踪迹,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任何埋伏和狙击,百家奴又开始怀疑,难道真是一波海贼,直到前面就是万安桥了,还是没有见到贼人踪迹,倒是九住的人已经到了,就地扎营,约好明日攻城。

    过了万安桥,二十里路就到了仁风门下,百家奴到了城门下都没琢磨明白贼人到底啥意思,真要是贼人的话,这会早该抢了财物跑了才是,如果想占城为王,那也得拿出点防御的样子啊,总不能真是乌合之众?

    不过,再怎样,城门还是关闭了的,此时城墙上人影绰绰,仔细看了看,没见到床弩和投石机,遂找了个嗓门大的去喊话。

    曾庆此时正站在范成驷的身边,两个广东人听下面的元兵喊了半天也没听懂,口音似乎是荆湖人,但估计是劝降,范成驷把巴石喊过来,吩咐了几句,就让曾庆去了镇南门盯着。

    巴石安排了安排了三个人,一个人对着城下喊话的元兵,另外两个对着再远一点的马背上的元将,准备好后,看了看自己的上司,范成驷点了点头,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百家奴只听到一声响,就觉得腿上一热,同时胯下的马儿厮叫一声,腿一软,连带着百家奴一起摔倒在地,其余元军见状,赶紧抬起自己的将军往后撤,百家奴人还是清醒的,让亲兵把自己扶上马,稳住了队形,缓缓后撤。

    范成驷暗叫可惜,还是稍远了点,否则这两枪就要了对方主将的命,让巴石继续守着,也去了镇南门,到时,曾庆已经把火炮推出来了,元军的战船已经进了笋江,五里开外,望远镜中已经可以看到船上的床弩了。炮兵营中的火炮和舰炮比要略微显得修长些,目前就配了大小两种,城墙上的是大的,和舰炮一样的口径,炮身长了三寸。

    九住带着的是五十艘福船,船尾是高高的柁楼,中间有一个三层的平楼,士兵们就在三楼的露台上操作床弩和射箭,福船没有船桨,无风时靠尾部的橹前进,因此进了笋江之后速度就慢了不少,九住的打算是主攻通淮门,利用船身高度,用床弩和弓手压制对方城墙上的守兵,吸引东墙的士兵来援,让百家奴那边借机登城。笋江东岸,顺济桥以下,是一溜渡口,最近的渡口就在镇南门下,这排渡口就是九住准备泊船的位置,能够同时攻击到镇南门和通淮门。

    九住的想法很好,而且此时确实也没有其他的敌船来干扰他,不过,曾庆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在头船刚刚过了厂口渡的时候,火炮已经开始干活了,九住还是第一次见到回回炮能打得像八牛弩一样远,只能顶着这些满天砸下来铁疙瘩前进。

    此时泉州城墙上,还是火炮在发威,城墙上很快水汽弥漫,范成驷拿着望远镜站在门楼上指挥,突然,一支弩箭射了过来,但还没够到城墙就落入水中,却见到水面炸出了一道水柱,看来是绑在弩箭上的火药,正想提醒曾庆,却见到一枚炮弹砸在了头船中央的露台上,弹跳间撞到了一具床弩,随着元军战船距离靠近,火炮造成的伤害明显提升,第一排的战船基本都失去了机动能力,中央平台上也没见到几个元军。

    九住决定从西边突破,改攻临漳门方向,只是这样就是完全的逆流而行,命令船夫们全力摇橹,九住已经绕过了第一排战船,能看到前方的顺济桥了,城墙上的铁弹也跟着费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九住站在柁楼上,看到一颗铁弹落到了中间的露台,还在呲呲冒烟,转眼间就爆了开来,震得九住耳朵嗡嗡响,元军也用火药武器,震天雷之类的,刚刚丢过来的就是个震天雷,九住既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震天雷比元军的响那么多,也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投到这么远的,也没看到对方的投石机或回回炮。

    这仗已经没法打了,不甘心的九住只能撤退,因为第一排船全都废了,九住的船就成了第一排,所以现在变成了最后一排,好在撤退是顺流而下,速度快了很多,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九住就已经到了法石,这时却听到前面又响起了雷声,对方的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吕宋舰队第四分舰队就没跟着主力去日本,完成定海之战后,就直接南下回了鸡笼港休整,同时让哨船一直在福州海面盯着呢,等到元军战船南下,就跟在后面一块来了泉州湾,这会正好堵个正着。

    九住的运气很好,座船挨了一下开花弹,但船身没太大伤害,这会又在最后面,所以当前面的船投降的时候,他也拦不住,顺势一起降了,等见到对方的士兵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问题,今天开战到现在,他才是第一见到对方的人。

    百家奴腿上的伤不算严重,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在小腿肚上开了个大洞,没伤到骨头,但以后肯定是要瘸了,百家奴不在乎,他完全可以一直骑在马上,退后一里地后,他并没有扎营,而是随便包扎了一下,就等着九住那边发起进攻。

    听到火炮声时,百家奴也重新整兵来到了仁风门下,开始在弓兵的掩护下登城,但很明显,弓箭兵根本压制不住对方,而且,南边听起来很热闹,但对面墙上的士兵没什么变化,百家奴派出去的步兵,扛着梯子基本都走不到墙下,打了半炷香的功夫,却听到南边的动静消停了,看城墙的样子,是九住没顶住,百家奴也鸣金收兵,撤出十里扎营,派了探马去找九住。

    收到东路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时,百家奴都觉得没打过这么让人使不上劲的仗,靠弓兵是不成的,百家奴决定造回回炮,等将来打下泉州城,要把城墙拆了。接下来几天,百家奴都没有攻城,对方也没派人出来骚扰。

    吕宋舰队四分队没有进泉州城,派了个哨船去传信,就返回了鸡笼,这些俘虏正是夷洲岛需要的,范成驷带着人收拾残局,只是让探马远远的盯着元军兵营,收到对方到处砍树的消息后,也猜到对方想干啥,没关系,无论对方弄啥,大炮轰之,战术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泉州城只开南边的几个门,搞得大家很不方便,曾庆就很想元军赶紧来,回回炮是以往炮兵营训练时的主要标靶,曾庆很想打几个真的来试试。

    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元军终于又开始攻城了,果然是回回炮,看着对方在两百多步外组装回回炮,范成驷就稍微等等,不要一下子让对方太失望嘛;曾庆也耐心的等着对方组装好,愉快的命令开火。

    百家奴搞明白了之前听到的南面的声音是什么了,不是震天雷,而是前面城墙上的黑管子,而且对方就是等着自己把回回炮架好了才专门来打的,看到前面被砸得七零八落的零件,百家奴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窖,然后就再次坠下马来。

    等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发热了,被亲兵扛回了营,主将两次坠马,两次攻城不利,士气低迷,只能撤了,回军的路上,百家奴坚持自己骑马,远远看到锦田驿时就再也撑不住,第三次掉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