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到来前一个月里，躺在病床上的张三经常会做一个梦，梦中占据整个天空的猩红符号【*】会反复重复一个问题；

    “背叛者，你是否愿意成为曙光乐园的契约者？”

    在梦里，张山有许多话想说，但他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猩红符号的形状，甚至不知在何时遗忘了它原本的颜色。

    【契约者，新的世界即将开启，是/否返回轮回乐园？】

    冰冷的提示音让张山身体猛地一颤，意识瞬间从梦境中惊醒。顾不得满头大汗，条件反射般的喊道：“是！是！是！”

    但乐园没有给出回应。

    原地呆愣了两秒后，张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现世，并且早已不再是曙光乐园或轮回乐园的契约者了。

    “呼~”

    长舒一口气后，张三想从病床上起身去喝一杯水，刚要抬起左臂，手腕处却凭空多出一股束缚感。

    张山这才想起自己在这家精神病医院的身份并不光彩，于是摇了摇头，将脑海中有关乐园的记忆统统甩出，安心扮演一个‘随心所欲’的精神病。

    五分钟后，几道鼾声响起，张山再次陷入梦乡。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从病房一角的阴影中走出，缓慢移动到张山床边。

    弋辉站在张山床边没有说话，随手拿起床头柜上不知是为谁准备的水杯，将水倒在从医院员工休息室内拿来习题册上，另一手轻轻抚在张山胸腹交界处，手掌随着张山的呼吸一上一下。

    “呼~，呜~。”

    张山的呼吸很平稳，一呼一吸如同潮水涨落。

    弋辉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平静的看向床上的张山，如果把他右手上完全湿透的习题册换成血压仪，或许他会被当成值夜的医师，但不幸的是弋辉的职业性质与医师完全相反。

    “呼~”

    绵长的呼吸让张山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此时正是弋辉久待的杀机。

    没有声音发出，抚在张三胸腹交界处的手掌猛地下压，之后用力向上推挤。膈肌被迫上移，气体不断从张山口鼻中排出。

    “呜。”

    睡梦中的张山发出一声难受的呜咽声，没等他睁开眼睛，湿滑冰冷的触感就盖住了他的整张脸，随之而来的是窒息。

    浸湿的习题册紧密贴合在张山脸皮上，弋辉抬起了满是水珠的右手。

    这种杀人手法的灵感来源于古代的一种酷刑‘贴加官’。简单来讲，就是用一张特制的纸盖在犯人脸上，随后浇水，使纸张紧紧贴在脸部，无法呼吸，最后被活活憋死。

    作为一名职业杀手，弋辉并不在乎是谁要杀一名病历堪比精神医学发展史的患者。只是莫名感觉有些违和，作为组织内的‘头牌’，自己接到的任务大多是让某些不老实的同事人间蒸发。

    任务难度自不必多说，有些在外行看来根本无法完成。但这次派给自己的任务似乎过于简单了，目标容易接近不说，四肢还被固定在床上，就像是有人将一切安排好了就等着自己上门收割生命。

    床上的张山停止了挣扎，僵硬的手臂无力的垂落，一股腥臭味从被单下散发。

    检查过张山脉搏后，戈登小心揭下张山脸上的习题册，湿透的纸张将张山死前痛苦表情拓印的格外清晰，搭配纸上晕开的字迹好似一副亵渎的面具。

    弋辉并不准备销毁这本习题册，反而是从上面撕下一条纸。两指从上衣口袋内夹出一枚药片，用纸条粘住药片，顺着张山张开的口腔送入气管。

    虽然任务没有要求目标必须死于‘意外事故’，但出于职业习惯弋辉还是伪造了意外死亡的现场。虽然伪造的相当粗糙，但又有谁会将警力浪费在一个孤苦无依的精神病身上，就算真的发生意外也不会查到弋辉身上，因为‘憋死张三’的习题册和‘噎死张三’的药片都来自今晚的值班护士。

    不巧的是，这名护士有个见不得光的副业，用淀粉片替换病患的药物，之后再将换来的真药低价出售给药贩子。而塞进张山气管内的药片正是护士惯用的淀粉片，习题册则来自护士的储物柜。

    其实，杀手的工作拆开来讲并不复杂。就像‘把大象塞进冰箱一共分几步’一样，首先要打开冰箱门，对应接近目标。第二步，把大象放入冰箱，对应杀死目标。第三步，关上冰箱门，对应离开现场。

    其中，伪造现场可有可无，工作的重点是杀，至于真相的最终解释权往往掌握在活人手中。其他步骤则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步，轻则任务失败，重则性命不保。

    现在，弋辉来到了第三步‘离开现场’。

    但弋辉并没有动，而是平静的注视着张山的死相。从揭下张山脸上习题册的那一刻开始，那种莫名的违和感就越来越重，弋辉不断在脑海中回想本次行动的经过，但始终没有找到违和感的来源。

    思索间，他将自己代入张山的视角。

    弋辉的目光瞟向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正常来讲夜班护士会在睡前给患者喂一次药，一般情况下水杯应该是半满或是空的，但弋辉倒水时水杯却是满的。

    也就是说，在弋辉进入病房前，还有一个人停留在病房内，并且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啪、啪、啪。”

    心念至此，一阵错顿有序的掌声突然从弋辉身后响起。

    “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称呼我为‘灰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