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地狱见,人偶师”
雷诺伯爵现在明白,为什么操身咒会被列入魔法师协会的黑名单了,
被这个禁咒命中的家伙几乎与戏台上的人偶别无二致!
不仅一举一动尽被施术者操纵,甚至连身体的血肉和结构都发生了异变,
现在,这个可怜的家伙就算直接去应聘腹语师的手偶都没有问题,
他的双目越发无神肢体的动作就越发顺畅,
而现在几乎已与常人无异,可配上他人偶化的外表却更显诡异,
肩骨受损的雷诺现在配合着同伴才勉强能够招架得住这具越战越勇的敢死人偶,
但他现在已不敢将后背交给任何人了,他只能退至众人身后,警惕着所有人,
他不清楚这个禁咒的操纵对象上限,以及是否还有人被它命中,
不过至少现在,他可以确定施术者是阿迪丽没错了,
雷诺愤恨的目光紧盯着屋顶上的那道修长身影,但他除了让双眼通红,让青筋暴起以外再无能为力,
那道可恨的身影不在他的攻击范围内,而这个距离已足够他由生至死,
他现在唯一不解的是这个臭名昭彰的禁咒怎么会在阿迪丽的手中?
自那个能止婴啼的隐秘结社“马戏团”被毁灭后,操身咒销声匿迹了十年,
传闻中,这个禁咒已是那位黑皇帝的收藏,
不过,雷诺如今也顾不上这些了,他甚至连“结界之盘”都决定割舍了,
他现在只想突围出去,将今夜用命换来的珍贵情报传回家族,
但很可惜,现在前有人偶拦路,后有杀手潜伏,
权衡利弊后雷诺毅然选择横渡火海!
恼人的是,这片火海不知何时竟比之前更加猛烈了,
现在仅仅是扑面而来的热风便能让人汗流浃背,更别提里面还有大量要命的浓烟,
但即便没有相应的防护措施,他们在如此险局下也只能这般殊死一搏了,
这支原有十六人的队伍如今已锐减至五人,可这些奋战至今的队员反倒因此配合得更加紧密,一时让玛蒂和阿迪丽无从下手,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因为软柿子碾完了,现在剩下的无一不是有真材实料的高阶魔法师,
在做了些许聊胜于无的快捷魔法防御后,雷诺一声令下,
这支仅剩五人的精锐小队便有条不紊地挤进了火海,
这是步险棋,但也确实效果非凡,如今这放肆的火海亦是他们的掩护,
雷诺紧绷的神经终于迎来了稍许抚慰,哪怕滚滚焰舌已将他的皮肉舔舐得干紧焦红,
不过很显然,他们没有亲眼见识过上一个硬闯火海者的下场,更不会想到,他们会在这步险棋上恰逢敌手———
“啊!啊!”
突然,某个队员的肩膀撞上了一堵藏于火海间的烈焰方墙,朵朵焰火随之跳到此人的肩头,
幸好他本人属性够高,素质够硬,当即定下心神着手处理才不至于像之前的倒霉鬼一样被蔓延的火焰吞噬,
可这样的变故无异于对他们的当头一棒,经验老道的雷诺一眼便认出了这个魔法——【火墙术】,一个不算太稀有的二阶魔法此刻却让这位伯爵无比头疼,
在原有魔法的基础上再添加另一个魔法可是门高超的技术,
这不仅需要思虑两个魔法间各方面的适配度,还十分考验施法者对附增魔法的掌握程度,
显然,【火海】和【火墙术】确实是一对天作之合,在火海中那堵堵火墙得到了巨大的增幅,生生不息,隐有冲天之势,
而布莱克对【火墙术】的掌握程度得益于那神奇的血书也称得上是炉火纯青,
此刻,雷诺脸上的汗珠已经被烘成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面膜”,
他的心头更是乌云密布,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他们哪里来时间在这片火海中再费心思?
雷诺只能忍痛下令:
“不要畏缩!直线前进!撞到火墙及时绕行就好!”
众人只是默然地点头应下,这的确是当前的最优解,这时候也只能期待幸运的垂青了,
如果队伍中有几个水元素专精魔法师的话他们或许可以采取些更聪明的方法,
但很可惜,队伍中仅有的那一个三阶水系法师早已牺牲在先前的敌袭中了,现在留存下来的几位魔法师在应对火元素魔法上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心得,
可没走多远他们就绝望地发现这些火墙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它竟是绵延成片的!
如果是之前,他们确实可以凭借这个方法脱离火海,
那时,布莱克站在远处施法,火墙只能杂乱无章地竖立着,彼此间空隙很大足够通行,
但在经过少年深入险境的精心修葺后,这片火海中已然耸立起了一座简易的小迷宫!
与此同时,精疲力尽的布莱克正靠在墙壁上捏着鼻子饮尽了三瓶烧伤治疗药剂,
他刚从那片浓烟与烈火中脱身,哪怕有着一顶防火斗篷的保护,他现在也虚脱得不成人形了,
这个少年好像才从烤炉里面夹出来一样,整个人干巴巴的,表皮红里透黑隐约有焦痕,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接连不断地施展【火墙术】已经榨干了他体内的每一丝魔力,所携带的魔法石也已全部消耗干净,
但他却是笑着的,相信他应该是特别满意自己的杰作吧。
另一边,
雷诺等人却是没有半点雅兴去鉴赏这件为他们特意准备的盛大工程,因为那具可怖的人偶已裹挟着火焰向他们冲来了!
人偶的脑子里似有这座迷宫的地图,一举一动皆是进退有据,火焰的围城对其而言简直宛若无物,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道迅猛的黑色身影确实被这片火海给阻绝在外了,
可已深入陷阱的他们又哪里会有心情为此庆祝呢,
雷诺心急如焚,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肃重,他羞愤难当自觉无颜面对牺牲的队友与自己敬爱的家族,
就在他万念俱灰时,一只有力手掌拍在了他的背上,
雷诺转过头去,只见一张饱经沧桑的老脸对自己扬起了笑:
“少将!替我向莉亚道个歉。”
话音刚落,这张脸的主人便义无反顾地撞向火墙,
他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接连破开了三堵火墙,将这座迷宫“钻”开了一个笔直的通道,而他也就此被焚作一具干瘪的焦尸,
火海中的残众惊觉———这或许就是他们唯余的一线生机了!
片刻的死寂后,一个年轻人含泪上前,他哽咽地诉道:
“雷诺先生!能加入雷霆之牙是我的荣幸!”
一语毕,他闭紧眼睛往前猛扑,可他的眼皮在转瞬间便被烈火撕开了,蓄满泪水的眼眶随之焦黑起燃,
但他却已经连闭眼都做不到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痛苦的冲锋中被蚕食燃尽,
又有两道火墙因此被冲破,但那哀嚎响彻了整片火海,
雷诺已将牙关咬碎,双眼、唇齿间满是猩红,可他最后只是嘶吼道:
“前!进!”
最终,
只有一道残破不堪的身影踏出了火海,
他那张恐怖的疤脸如今更是被烤烫得宛如恶鬼,他那双眼睛此刻确实已与魔鬼无异,
但他并没有再回望一眼,反而立刻酝酿起自己曾引以为豪的【光闪】,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
今夜他们真是一败涂地…………
雷诺逃出生天后立刻远离了那条熊熊燃烧的街道,抓紧飞向另一座城镇寻找补给,并准备伺机向家族传递情报,
他借着夜色闯进了一间歇业的魔法道具店,急不可耐地翻找着治疗和补充魔力的道具,
匹斯地区并不在伊戈达家族的势力范围内,他的家族在这个地方的影响力亦是十分有限,
他的前路仍是崎岖坎坷,但他没有丝毫的怨悔,
在决定领导雷霆之牙时他便做好了准备,无论是与过去所有的辉煌与荣耀切割,还是默默无闻地作为家族处理恩怨纠葛的黑手套,他都无怨无悔,但他绝不接受倒在中途!
他要对得起同伴的牺牲,就必须将今夜用痛苦和生命换来的情报送回家族,
阿迪丽获得了禁咒【操身咒】,危险程度急剧上升,‘人偶师’的称号更加名副其实了,
某个拥有克罗蒂亚血统的高阶魔法师及其同伙对这个人偶师提供了大量援助,接下来必须要警惕克罗蒂亚家族的动向,
最重要的是,以后一定要格外严厉地审查和魔法学习会的每一项合作!如果可以的话绝对不要和他们一起行动!他们都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高阶低能的坑货!
雷诺在借助劣质的道具恢复些许状态后片刻都不敢耽搁,立刻起身,
他希望在天亮之前赶回家族最近的联络点,迟则生变,不能让家族苦心谋划的行动再出变故,
但当他走到店门时心底却没由来地生出一股诡异之感,
这扇门在他看来有些扭曲不清,一会儿像是一扇关合门,一会儿又突然变成了一转旋转门,
雷诺越看心就越凉,这样的情况他从前也遇到过,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可他却不能自抑地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半晌后,当他抬起头一双泣出血泪的眼中已然尽是决绝,
他用精灵语低声吟诵出了那句在帝国森林防线上广为人知的古老文段:
“我不惧森林的夜晚,我不喜您为受难者虚构的美好,我要睁开自己的眼睛。”
话音落下宛如一块烧红的铁投入水桶,雷诺周围的景象都好似沸腾了起来,幻象终还是被这激烈的震颤荡开了,
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金亮的鸟眼,
“黑羽猫头鹰…………”
雷诺一眼就辨认出了眼前这只魔兽的品种,它们大多都分布在精灵之森附近,被其盯上者会被引入令人无法自拔的幻境中,稍有不慎便会永远迷失,是一个极为危险的物种,
可雷诺以前从未觉得它可怕,
因为在森林防线服役的十年中他与这黑羽猫头鹰打过许多次交道了,甚至还亲手猎下过几只,
但他一次都没有陷入过那所谓的幻境之中,因为他的意志力足够坚定,抵御得住这幻术的侵扰,
凭借这无与伦比的意志力他曾带领着遭遇了黑羽猫头鹰群袭击的队伍安然无恙地返回驻地,他也因此获得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枚勋章,被盛赞为“坚兵”,
这是一份令他刻骨铭心的珍贵荣誉,
而现在,抓站在屋脊上的班尼似已将这份荣誉衔回了那片遥远的精灵之森,只为雷诺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空白,
猫头鹰班尼定定地望着他,黑色的羽毛在火光的映衬下黝亮异常,
雷诺心头苦涩至极,他记得,在那场艰难的遭遇战中,在面对巨大的黑羽猫头鹰首领时自己都不曾动摇,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下士,位阶也不过才二阶…………
万般思绪淌过,他最后只是幽幽叹道:
“我老了。”
雷诺身后的火光加深了他脸上的褶皱和疲倦,似是无声地附和,
缠着绷带的阿迪丽缓步上前,笑着刺道:
“怎么会呢?您现在可是您队伍里最年轻的成员了。”
雷诺抬起眼,只见距自己五米处站着不少人,他们神情戒备蓄势待发,
阿迪丽自不必说,还有一个五阶的褐肤女性魔法师,除此之外就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克罗蒂亚,远处还躲着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阶,暗处应该还藏着一个精通火墙术的火属性法师,
可就是这样的几个人却让一支携带着史诗级道具的十六人队,让三个五阶魔法师、一个四阶魔法师、八个三阶魔法师、三个二阶魔法师全部折戟沉沙,
他不由检讨起了自己的过错:
’在受领这个任务时我就应该提出异议的,这次的行动实在是太突然了,
通过灰云结界和积电云交互催动出天雷的杀手锏亦是与魔法学习会合作中的仓促之作,连这支负责执行的队伍都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出现纰漏、配合糟糕本就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还有,千里奔袭虽然可以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对队伍配置的限制实在是太大了,
更何况为了达到施展那个杀手锏的标准,队伍里还编入了几个刻印者,这么说可能有些残忍,但刻印者的确是远逊于正常的魔法师,
另外,在感知到那个有着克罗蒂亚血统的潜伏者时我顾虑的太多了,没有当机立断地采取针对性行动,竟妄图面面俱到,留存余地,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行动前对双方战力情况的严重误判,阿迪丽隐而不发的【操身咒】,意料之外的袭击者,己方任性又无能的外援…………‘
但很可惜,雷诺已经没有机会将这些惨痛的教训总结到自己的检讨报告中了,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任由敌人践踏自己的尊严,
阿迪丽面色一凝,率先察觉到雷诺的异常,她连忙终止了暗中酝酿着的魔法,转身嘶吼道:
“快远离他!!!”
雷诺脸上带着笑,身体却在开裂,没有鲜血流出,只有淡黄色的电光自其中喷涌而出,那光芒甚至暂时压过了漫天的红光,
自爆!
一个鲜有魔法师会去了解但却十分实用的技巧,
五阶魔法师的自爆足以荡平这条街区,虽不能够让所有敌人为他陪葬,但也是一个令雷诺满意的死法了,
此刻雷诺身上的裂痕已密布全身,他的双眼亦是如灯般亮起,暴走的魔力撕扯着他的躯体,可他却无比地畅快,他记得自爆者越痛苦爆炸威力就越大,
阿迪丽望着这些一夜同伴的身影停下了脚步,龇着牙掉头冲向雷诺,同时酝酿起了自己最擅长的屏障魔法,她与雷诺四目相对,雷诺虚弱地笑道:
“地狱见,人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