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上课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上午是高数和大英，下午政经。新鲜感还非常饱满的经济系众学子也没谁会去逃第一天的课，课堂点名更多是趋于形式的熟悉面孔，而非真想能抓到谁没来。

    下课铃声响起赵旗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班长，这么着急干嘛？和女朋友约会吗？”秦娜又是玩笑又是试探的问道。

    “不是，我得赶紧回去，我们宿舍的蚊子都饿了一天了。”赵旗头也没回的回了一句。

    引来教室里一片笑声。杜妍也同样笑着，满眼星星的看着赵旗离去的背影。

    来到楼下，赵旗片腿骑上二八大杠。两条大长腿一顿猛蹬，直奔滨河路而去。

    秋天凉爽的气息刚刚冒了个头，就让“傻子”一棍子给抽了回去，又是炎热无比。后来老百姓管这种短暂溯流而回的天气叫做“秋傻子”，也有人说秋傻子是秋天傻了，本该清凉的日子，因为秋天的傻又变得热了起来。秋傻子就是把一切不合理，又按在了情理之中。

    “傻小子，骑那么快干嘛。看这汗出的，快喝口水。”四伯赵长山递给赵旗一个特大号的搪瓷茶缸。

    白色茶缸子上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奖”字，下面的小字写的是北洋市农林局先进工作者。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气扑面而来。

    老辈子的北洋百姓惯喝茉莉花茶，还惯喝酽茶，就是特别浓的茶水。买茶叶只认“正兴德官银号”这家百年老店。也有更讲究的人家，自己种茉莉花自己熏茶坯，不过毕竟是少数，平民百姓养家糊口还来不及，哪有那个闲工夫。普通人家沏茶更没啥可讲究的，器皿就是搪瓷缸子或者大茶碗，缸子底儿铺满一层茶叶，用滚烫的热水沏开后马上用盖子闷上，不让茉莉花的香气散开。最多喝两泡就要倒掉换新茶。

    赵旗接过茶缸咕咚咕咚猛灌了两大口。温度适宜，就是茶沏的太酽了，苦得直顶脑门儿。

    “四伯，您这是放多少茶叶啊？熬小白菜呢？”赵旗被苦得直皱眉头。

    “少废话，脱衣服。去后面把这套换上，一会儿咱爷俩出去办事。”说着赵长山自己也拿了一套去后面隔出来的简单试衣间换上。

    爷俩都是一样白色半袖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赵旗多了一副大框金边的平光眼镜戴在脸上，打扮得跟80年代归国华侨似的。

    四伯则是腋下多了一个手包。两人收拾干净利落后，便来到路口树荫下的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轿车边上。四伯拉开后车门直接坐了进去。然后对着赵旗说：“你坐前面。”

    赵旗听话的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驾驶位是一个和四伯年龄相仿的中年男性。和他们爷俩穿的差不多，半长的头发，两撇小胡子看着跟矮大紧老师似的。

    “这是你熊伯伯，为了你的事特地开车过来的。”赵长山介绍着司机位的人。

    “熊伯伯好！我这小事儿还麻烦您特意跑一趟。谢谢您啊。”赵旗习惯性的系上了安全带，顺着赵长山话向司机道谢。

    司机熊伯伯待爷俩坐好，熟练打火，挂挡，起步后对赵旗说道：“爷们儿别客气，我跟四哥和亲兄弟一样，你是他侄子，那就是我亲侄子。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嗯，您这车可真好，全办齐了得20多万吧。”赵旗假装小白一样抚摸了一下真皮座椅，默默地为熊伯伯提供了一下情绪价值。

    “嗨~也不是我的车，单位的车，只是现在归我随便开了。”熊伯伯很开心的装了一下逼。

    联通大厦本来就不远，三人没聊几句就来到了大厦后门。门口有根横杆，熊伯伯也没客气直接摁了三下喇叭。

    门卫室昏昏欲睡的大爷被喇叭声惊醒，一看是辆气派的黑色轿车，也没敢太趾高气昂的质问。走到近前敲了敲驾驶位的玻璃问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来干嘛的？下车登记一下。有预约码？”

    主驾驶的玻璃没降，后面赵长山所在的车窗降下来了。赵长山向前一探身，右手从赵旗上衣口袋把红色封皮的允大学生证掏了出来。随手打开带着相片钢印的第一页朝着门卫大爷晃了一下。

    “局里办案，你们现在负责业务的王经理在吗？他在哪个办公室？”赵长山把晃一下的学生证又放回了包里，顺手拿出了一个黑色笔记本和圆珠笔，坐在车里等待门卫大爷回话，准备记录。

    门卫大爷哪见过这种情况，姿态不由得又低了三分说道：“领导，现在我们这负责业务的是张建国张经理，不姓王，他在办公室在后楼303。”

    “哎…看我这脑子，对，就是张经理。303是吧。谢谢了，老兄你贵姓啊。”说罢从手边软中华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递给门卫大爷。

    “哎呦，哪能抽您的烟呢？”大爷嘴上说着不敢，却还是双手恭敬的接了过来，只是没敢抽，别在了耳后。继续答道：“称不起您的一个贵字，您叫我老贾就行。传达室白班都是我盯着的。”

    “贾老兄，谢谢了。那我们进去了啊。”赵长山随意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就合上了。

    “好嘞，我这就给您抬杆！”门卫老贾不等赵长山再说话。直接跑进屋按动电钮，横杆缓缓抬起。老贾依然没闲着点头哈腰的引导的汽车停到了一处有阴凉的车位。见三人穿着也气派，更是小心翼翼的领到后楼门口。

    畏惧最终没战胜好奇的心理，老贾还是在三人即将进楼时问道：“那个，领导啊，张经理这是犯得什么事啊？”

    “我说你这个老同志，你这样想可不对啊。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你怎么能说老张犯事了呢。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是我们干部最基本的素质啊。”赵长山语重心长的说完还拍了拍老贾的肩膀。

    老贾心说：我是个屁的干部啊。你们家干部还看大门啊。想是这么想，话可不敢这么说：“领导批评的对，批评的对。”

    赵长山三人不再管老贾，直接上到三楼，在303办公室门口站定。整理了一下衣服后，用眼神示意熊伯伯敲门。

    “当当当！”

    “请进”

    话声刚落，赵长山领头推门而入。

    映入赵旗眼帘的这间办公室不算很大，30多平米的样子，装修和摆设很简单。进屋就是一套带茶几的待客沙发。后面的老板台此时正坐着一位50岁左右的中年男性，地中海发型，胖乎乎的，戴着一副茶色镜。抬头望向进来的三个陌生人，也是不由得一愣。

    “您几位是？”看着三人穿的正式，气势不凡，张建国也没敢拿大，客气的问道。

    赵长山把手包交给了赵旗，几个大步绕过办公桌来到了张建国身前，双手和他握着手说道：“您就是张老兄吧，我姓赵，之前托了工商的蔡局，市局的刘队，还有咱消防的李政委想帮忙引荐一下您，都是不得其法，这回只能厚着脸皮登门见您来了。”

    张建国一听好么，提的都是大人物：区工商局副局长蔡斌，市经侦局的刘宇，区消防支队的李庆。可不不得其法嘛，人家级别都比我高多了，我他么就一个联通公司区县级经理何德何能让他们引荐。

    “赵老兄您这是折煞我了，有什么事咱坐下说。”张建国也不是社会小白，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但是别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先客客气气的摸摸底再说。于是拍拍赵长山的肩膀往待客沙发处领。顺手从墙边的冰箱里拿出三听可乐放在了茶几上。

    待客沙发上几人坐定，赵长山递了一支软中华给张建国，赵旗连忙用火机帮两人点上。

    “张老兄，我现在农林局下面的部门主持一些工作，这是我的名片。”赵长山递上名片后指了一下熊伯伯“这是我们稽查科的熊科长。”然后又指了一下赵旗“这是我亲侄子，现在在允公大学念书。今天就是为了他的事来的。”

    张建国和两人点点头，一副静听下文的姿态。

    “这不孩子在允公大学读书要求进步吗，积极靠拢组织，帮助学校解决贫困学生勤工俭学难的问题，从学校申请了一个闲置的门脸房，准备组织困难学生在校园里开展代售电话卡的业务。你说这孩子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敢和老师应下这个差事。他父亲这会还在党校学习，只能我这个当伯伯的出面了。”赵长山说完可能是感觉有些口渴，打开身前的可乐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没有让您违反原则的意思啊，今天来就是想和您沟通一下。看看咱们公司这边有没有和高校联动的计划。”

    张建国此时已经基本相信赵长山了。因为确实不是啥大事，虽然总公司没有什么高校联动的政策，仅是代售点对他来说真不叫个事。就是草签个协议，按制度收钱售卡，地方还在允公大学里面。但如果通过这事儿真和面前这帮人建立良好关系，关键时刻没准还真用的上。于是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不叫事。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叔叔好！我叫赵旗，允公大学经济系的。”赵旗故意没说自己是大几的，怕和之后赵长山准备说的话对不上

    “哈哈，好大学，好专业啊。毕业后打算来我们公司工作吗？”张建国彻底放松警惕后，也不介意先抛出橄榄枝。这会儿联通可是好单位。

    “谢谢张叔叔，毕业后我打算先考研，然后看看能不能去市团委锻炼一下。”赵旗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想要走仕途大的学生，应有的自信和愚蠢都写在了脸上。

    “好，有志气。老赵，你们家孩子不错啊。”张建国敷衍的夸奖了一句继续说道：“这两天你得空带着自己的证件，去大厦一楼业务办理处找一科室的李忠义科长，他会和你对接业务流程的。但是咱丑话说在前头，原则范围内的叔叔尽量给你们照顾，但是原则外的困难还是要你们自己克服。最低折扣我的权限可以给你们3.8折。但是一次性最少拿10万面值的卡才能申请低折扣代售点这事咱就照顾不了了。明白吗？”

    “明白，明白，谢谢张叔叔。”赵旗点头称是。

    “赵老兄啊，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留你们了。一会4点半我还得给业务处开个会。”张建国也不想在办公室和他们多谈其他的，毕竟人多眼杂的。

    “张老兄您快忙，我们也回去了，单位也好多事呢。赵旗你和小熊先去把车提出来在门口等我。”赵长山的话，小熊马上领会，拉着赵旗出了办公室就在门口放风。

    赵长山站起身紧走两步来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扔进去一个带有允公大学校标的信封。

    “老赵，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这不是见外了吗？”张建国也是吃过见过的，连忙假意要去拿出来。

    这时赵长山双手再次握住张建国的手说道：“老哥哥，你得给弟弟一个面子不是，买两包茶叶喝。等赵旗爸爸学习回来，我做东，咱哥几个坐坐。”

    “那成，下不为例啊。你看你这是……下次得我做东。”

    张赵二人把人情世故这四个字演绎得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张建国站在楼下台阶上挥手和从车窗中探出半个身子的赵长山道别后，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嘟……嘟……喂是小郝吗？对我是老张，帮我查个车牌，嗯，就查所属就行，嗯牌照是北AC9976。哦，是农林局的啊。好的，那行了没事了。”

    挂上电话张建国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走向一楼大厅的业务一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