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后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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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叄、相差一次剖白距離的所謂正邪 三

    “表姐,還要茶嗎?”

    “……好啊。先借洗手間一用。”

    “隨便。”

    倘若衹是聲音,那和街上的嘈雜能混為一談。不過。

    關掉水龍頭,陶思垂對鏡撫順長髮。低頭掏外套口袋摸著護唇膏正要塗抹,眼尖的她瞥見那打釘掛上的古舊金屬框裱鏡下,有一截約尾指甲般大的漆黑色塊在。

    心底在意到不得了。

    陶思垂轉過脖,盯緊門板一陣為了聽取外面的動靜、須臾,她果斷伸手握住鏡的左右,朝上解除它對釘子的依靠。

    ──那藉墨汁寫畫在磁磚的繁複符法狀甚簇新,毫無掩護呈現黃沙與翡翠的跟前。

    “陽盛佈局、鎮水害法……思安。這些年來,你一直沒鬆懈呢。”

    “表姐,彼此吧。我也想不到你已經師承兩派了。”

    以防被鬧至街知巷聞的程度,在去解樓上的陣前,她們同意得做多一層保障附近居民不受負氣干擾的護罩。

    搬出那吃午飯用的摺疊桌,就平台的面積論、兩人大有把功效推得涵蓋整條街道的打算──因此術之於一個標準壇位的效果,衹需要巴掌尺寸的八卦和四個酒杯而已。

    在燈光的持續不穩下,她們俯身鋪滿包裹藥材紙背的桌子,用毛筆蘸墨專注繪畫獨門的八卦陣、點神定格四方位後;放置分別四碗清水,默契的鳴掌對角準備開光。

    “八卦玲瓏四面通,青龍乘雲駕東空,懇請眾仙師就位扶持弟子固魂守陣。”

    “八卦玲瓏四面通,朱雀破曉照南宮,懇請眾仙師就位扶持弟子固魂守陣。”

    “八卦玲瓏四面通,白虎神威招西風,懇請眾仙師就位扶持弟子固魂守陣。”

    “八卦玲瓏四面通,玄武掌舵治北滔,懇請眾仙師就位扶持弟子固魂守陣。”

    雙方各負責兩端。順時針沿桌邊走一步,延至下個,打訣了再唸咒。聞得彼此完滿東南西北的召請,遂轉換手印,同抵術法最後的階段:

    ““中央諸神聚群雄,平百劫,安千災,懇請眾仙師就位扶持弟子固魂守陣、懇請眾仙師就位扶持弟子固魂守陣、懇請眾仙師就位扶持弟子固魂守陣。””

    伵彩雞公碗內的水依據方位順序綻放漣漪。外頭寧香堂的招牌射燈停止了不規律的惱人閃爍,乖乖按指示運作。

    “成功了嗎?”

    “我覺得是的。”

    她們均沒辦過這麼大影響範圍的護術,煞是懷疑效果。不過,從彼此胸膛起伏激烈的氣喘和汗水判斷;法力的確交付了不少,唯有拿此作證,讓自己信服。

    心存餘悸倒退幾步,陶思垂坐落供客人輪候的椅子上,陶思安則靠著玻璃展示櫃。

    表姊妹沉默交換了言語不夠剖白的眼神。習慣吞併洶湧的百般感受的陶思安,箇中竟有一個硬朗地嚥不掉的想法──這護術以致樓上的佈陣,沒了陶思垂自己一人可真的做不來。

    幸而,陶思安那可惡的獨善其身式方**,仍存在匹敵對手。更適逢絕佳時機,趕於一個多鐘頭前滲和了即將成形的嚴峻局勢。

    “……我猜,你應該能告訴表姐,紅磡陰鬱得氣壓都變重的原因?”

    “這兒到處都──”

    “你打算忽悠我吧,思安……”兩臂交加,她瞇眼攏眉,“那倒直接解釋看看,醫館靠三台機才勉強應付得來的濕氣和方位佈局的符是怎回事?”

    內心漏掉一拍,她冷靜的節奏亂了。

    白茶湯不敢停駐在任何接近對方的景物上,陶思安被攻了個出奇不意。十月都還沒有結束,她已經承受著第二波來自逃避家事的走火效應。

    一切的認知均滯留於離開屯門之前。

    陶思垂在印象中、並不那麼地靈感通暢的,加上甜品主廚的工作及熱愛竟沒有將她挪遠玄學界別,反之……

    “聽取媽媽們的建議不待宮中後,我遇到其他師父,並結了緣。那位師父覺得我合適,所以又介紹了另一位師父。雖然師承兩派──可我始終希望回宮幫忙,兩位師父非但沒反對,更鼓勵我活用學到的去自修宮中的符法。”

    詫異的瞪著雙眸,陶思安滿腦子充斥著這代表努力隱瞞的底蘊將被摸個一清二楚,遂咬緊牙關生怕多說一句話,便把自己給賣了出去。

    “念平曾提醒我,你很排斥家中的消息。所以我盡量撇乾淨、思安,也許同是被領養這點會令你把我和陶念優劃上等號。”她攤開手臂,有點激動及邏輯紊亂的闡述著,再合十雙掌呈祈拜狀,“如果你予公公有十分信任,請、借我一分就好。”

    其實陶思安予她的早不止一分。

    光看肯撥一通電話坦白求助的主動。即使怎麼去說服自己情況迫在眉睫,那跟當兒讓陳大錦滲和私事的道理完全如出一轍;之於陶思垂,她擁超額的信任。

    “思安,你這張羅盤算要做的該不簡單,讓我──”

    “表姐。”

    腦海中閃過那天弟弟失落離去的背影。裂痕深化瞬間觸及臟腑的燒灼生疼實在是太難忍受,她遂率先打住那仍苦口婆心的勸導。掏出電話,她按開傳送訊息的程式,通過文字把要講的發放免被此空間內依然不明來歷的“竊聽”:

    “你跟隨的兩派,有傳授任何應付精的方法嗎?”

    寶典上不單止對策,就連精的描述亦是含蓄得令人摸不著頭腦。

    根據陶思垂馬上尋求兩位師父協助並分析的內容,關於“不宜鬥法”和會“主動出擊”這兩方面意見大致重疊。然而,當她較後期拜師的一位詢及精到訪區域的時間、竟將事情整個拉回了起點去考究一遍。

    “師父說……太久了。不符合特性。”

    正因為實力懸殊,精的攻佔一向迅速地不予作反應的空檔。可是,打從禤猶友的異狀給事件開端,陶思安等足足被糾纏了兩星期有多。而且,這不速之客似乎耐心得很,沒在範圍內構成任何嚴重的傷害。

    “目前你們有的最合理懷疑,衹是不尋常的陰濕吧。光憑這點指向性很低。安全為首,我建議放棄假設,先以相剋的基礎趕出本尊,再侍機行事。”

    “暫且依然不曾見聞精有加害之念。以前我在山上修行處理過的求助個案,盡是些精遷移引來的氣流問題,或誤闖被驅逐嚇得要死卻無實際傷害的收驚而已。這類彷彿惡作劇還是糾纏不清的行為,硬要以對精的認知解釋下去,衹能說牠們隨時代轉變得更像普羅大眾吧。”

    藉兩位前輩的經驗和措辭,陶思安倒是給自家寶典的記載得出全新的詮釋──陶氏好歹一直在依山而居,一群靈感開通也勤奮修法的住民,沒研發到對策或接觸太少這些聽來荒謬。比較可信的是、祖先不鼓吹後人作出騷擾和傷害,乾脆半分線索不留地、斷然斬草除根。

    決策因素加倍錯綜複雜和撲朔迷離的當兒。

    陶思安與陶思垂最終聽從了見機行事的建議,以相剋效應推進繼續佈置原先計劃的陣法。硃砂琥珀統統輾碎了,混和其他所需香料薰煙;再覆蓋比指示多一份專用的符穩紮穩打地給破障術延長,封妥門窗離開二樓。

    迎來八點十三分,即陣法已運行近兩小時後。

    持續施壓電器的無形威脅,緩緩平息下來。兩人再度一起仰首看向天花,安寧的空氣排列緊密,幾乎堵塞住她們的靈感。直到久得讓陶思垂同意行動的剎那、才伸手要拉鐵皮閘,清晰又近在咫尺的婉悅鳥鳴劃破了謐沉的張力。

    一隻、兩隻好說。

    三隻、四隻、五隻;數量多了開始似吵架般的煩擾,至少有十隻或更甚的當兒,那演變成整片可怕的高頻,漸漸讓頭顱生痛──

    而在驚覺佇足身後本要並肩作戰的人倒卧地板雙眸閉緊時,事件已經循著她不能推測的方向火速奔馳。

    甫轉過頭,陶思安都沒來得及喊出一個音節、便迎上皓白滲寒的陌生五官。給盯著的她,那雙銀恍恍的虹膜,透露了決非同類的訊息。

    這呈現規規矩矩人模樣的四肢健全女性,相貌年輕,甚至稚嫩;鼻子臉蛋乃圓潤,輪廓遠未抵達成熟的分明──身高恰好也支持了此看法。

    似乎屬於晚清時期的打扮、湖綠的闊袍大袖上衣加黑裙褂,乾淨不花巧的一個下垂髮髻,憑藉飾物的繁華程度估計,該出自達官貴人世家。

    不過,這資訊目前沒實質的幫助,頂多在混淆視聽令誰分心而已。

    明明塞滿必須讓被拖累的陶思垂率先脫險的念頭,寶典中否決鬥法的言簡意賅句子竟仍有空檔蹦出來狠狠敲掉她的勇氣。頓失方寸的電光石火間、陶思安衹夠於其越發接近時趴下用血肉護住地上的人。

    “我找的不是她。”

    白茶湯在聽到說話的時候錯愕的眨了好幾回。也許是那雙瞳色的“非人”印象太深刻,她沒奢望對方除了外表能作出其餘同類的行動,遂花了些功夫消化。

    “你、找……”

    謹慎的緩慢,站起望向已經坐落廚房旁寫字枱上的“女孩”,姿勢的變改讓被摒棄的殘酷紮腳習俗扭曲的一雙“三寸金蓮”露出了長長的裙擺。至於那未完的沉吟,則得其直勾勾看穿了她的眼神確定。

    難堪的倒抽一口氣,她的腦海正在以洶湧之勢翻騰,因著這跟料想中完全迥異的情況。首先、這彼方半分不如寶典記載般“形同天成物”,是個有性別、年齡及打扮彷彿靈魂的化身。其次,更擁有用優良的說話溝通能力。

    “你現在就要幫助我們了,是不是。”

    “幫──等等、『我們』?你們究竟有幾多在?兩週了,也不先好好說明、要我趕了才露面──”

    “但你一定會幫忙的,對吧。因為那是你的使命。”

    那表達好像滲和了期盼,“她”下寫字枱滑近了,銀恍恍比之前留意時燦爛。陶思安想退後避開,卻發現這彼方的感覺自己委實不陌生。費解瞇眼,半晌,憶及陶思垂其中一位師父之於寧香上下遭遇種種異狀的評價。遂把心一橫,再次聽話地將假設吞個乾淨。

    “至少,別讓倖存的再遭殃了。”

    “遭什麼的殃?”

    “山上起火,我們沒了地方……”

    這回女孩子的臉蛋夾雜明顯焦慮。陶思安收起了拉遠距離的企圖站穩,主動讓四目相接,認真推敲前因一遍,才緩緩把最精準的問題丟至案上:

    “哪一座山?”……

    資訊量大得令人都開始懷疑起真實來。

    彷彿給風暴洗劫一通,遺留下不知所措的狼藉。她不諳該打從何處開始整修、嘗試妄顧被粗魯扯到最上層的舊事;衹希望優先消化新的衝擊,為求接受後,足夠穩住搖搖晃晃的安寧世界。

    陶思安的頭甩了又甩,強制的清理情緒。因為現在的她必須施法點神,把陶思垂喚醒了其他才能再算。

    “……思安。”

    捂著額前,陶思垂那模樣彷彿是熟睡間被倏然推離夢鄉,黃沙有點迷離的東張西望須臾。甫記起了失去意識的剎那,她猛然坐直:

    “那個、怎樣了!”

    “表姐……”

    “還在,是不是──”

    “表姐!”

    掙扎著站立神經緊繃的陶思垂,得這方伸手一抓肩膀使力的晃佔據所有注意。黃沙與翡翠頓時清亮了些,安然的看著許因為剛被一側瀏海遮擋燈光而暗下的白茶湯,等待發言。

    “弄昏我們後,已經走掉了。”

    “你也……怎、就這樣?走了?”

    “嗯。破了封鎖。”轉首望著閉得好好的鐵皮閘,陶思安聳聳肩,“表姐的師父應該說對了,不像精。你要看看樓上的門嗎?那種破損方式更似是群被控制搞事的『孩子』。”

    說不上有什麼特別不對勁的地方。

    陶思垂親自觀察過現場,的確目睹她們倆聽見被打翻的、盛著破障術材料的金屬器皿;門口的黃符衹剩一半貼著,合金鎖整個掉地板上使原處的空洞顯得孤苦伶仃。

    抽濕機停止運作的此時,感覺亦正常多了。她最終輕蹙眉心,熟透小麥肌色的手撫摸著窗戶的一張完好黃符,帶同自己的隨身物品,步下矮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