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眼皮跳了跳，事情本来就够棘手了，现在又多了这么多变数，操作空间更小了。

    他心里思虑闪过，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给梁玉倒上酒，一边道：

    “梁公子这个消息可以说是雪中送炭，老夫小小教书先生，实在无以为报。”

    梁玉接过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笑道：

    “许夫子谦虚了，像夫子这样的大才，如果不是自己选择隐居乡野，必然会被各大家族引为座上宾。”

    许言抚须微笑，并不反驳，梁玉明显暗中调查过，对许言的过去有所了解，否则也不会主动释放善意。

    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也能代表布政使的态度，在巡抚和许言之间，他选择了许言。

    看来身为青州二把手的布政使与一州之首的巡抚似乎不太合得来。

    许言心里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表露出来。

    他开始和梁玉聊起五湖四海的趣闻，似乎未将明晚的诗会放在心中。

    半晌，龙悦把菜做好了，和李裕一起，一人抬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满了菜。

    等到全都摆到桌上，足足有十来个，样样不同，都香气扑鼻。

    许言对龙悦刮目相看，原本认为她所说的略通厨艺只是家常菜的水准，但目前来看，即使去到饭庄酒楼，也算是一技之长。

    梁玉眼前一亮，不吝夸赞道：

    “龙姑娘居然有这般手艺，真是令在下钦佩，夫子这里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龙悦嘿嘿一笑，谦虚道：

    “还是多亏了夫子，提供了充足的灵肉，才让我能做出这么一大桌菜，可惜灵肉用完了，否则小女子还能再做十个不重样的大菜。”

    许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掩饰得很好，没有人看出来，他笑着招呼道：

    “你们几个也快坐下来吧，一起吃晚饭。”

    梁玉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忍不住眼睛一亮，道：

    “姑娘这手艺真是不错，已经不比那些大酒楼的主厨差，而且这香料的独特用法，使得菜的风味有独特的风格，倒是和在下幼年时记忆中的同春楼颇为相像。”

    同春楼曾经是宣城前几的大酒楼，据说幕后老板曾经去过西域，尝遍了那里的美食。

    归来后，他结合中原风味，创立了一个新的流派，以独特的香料使用手法为特点，口味新奇，让人流连忘返。

    那时同春楼可谓登临极巅，要想在那吃上一顿饭，少说也得排两天！

    可惜，后来同春楼遭逢意外，相关人员几乎死绝，无力继续经营，只能由宣城大族马家接手。

    自那之后，同春楼手艺失传，虽然请来的大厨是京城名厨，却再也难以恢复曾经的辉煌。

    梁玉看似随口一提，没有深究。

    许言也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眼中一凝，能够肯定，这就是同春楼的做法。

    他以前回到宣城时，同春楼是必去的地方，他不会认错！

    几人虽然各有心思，但是都默契地没有提。

    过了一会儿，梁玉看向刘君，看似随意地问道：

    “夫子真的要收下这个小家伙吗？”

    许言点头，道：

    “这小家伙性格坚韧，很讨我的喜欢，我打算带他回静言书院，收入门下。”

    梁玉哈哈一笑，毫不掩饰地夸奖道：

    “你这小子倒是好运，居然能得到许夫子的青睐，可要好好修行，不要辜负了自己的机会。”

    刘君眼见话题拐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然后急忙拱手道：

    “夫子如此大恩，小子不敢忘！”

    梁玉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就知进退，如今还好运拜入了许言门下，将来大概率出人头地，和这小家伙结识一番并不吃亏。

    俗话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微末时候的情谊往往被人所看重，梁玉手中恰好有一条消息，对他自己而言毫无意义，但是对刘君却万分重要。

    此时说出来，正好合适。

    他看着刘君，眼神微动，道：

    “你父母的事情，其实我也略知一二。”

    刘君愣了一刹，然后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梁玉，急道：

    “公子知道我父母的事？！可否告诉小子？！”

    梁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没有想着要隐瞒，便道：

    “你父母当年出城，外界流传是意外遭逢了强大妖兽，死于非命。但事实并不是如此，当年一起出城的不止你父母，还有很多人，死的也不止你父母，这些人没几个活着回来。”

    “他们并不是去猎杀妖兽，而是去探索一座先天大墓！这个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你的父母都是开灵境巅峰，勉强到达了门槛。”

    已经无需多言，刘君理解了一切。

    他的心中一阵茫然，如果说父母是妖兽所杀，他将来还找得到报复的机会，毕竟周围强大的妖兽并不多。

    可是他们是去探寻大墓，连位置在何处都不知道，自己又去哪里找呢？

    梁玉抿了抿嘴，继续道：

    “当年有一个人逃回了宣城，不过已经疯癫，整日神神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去问他，或许能得到一些答案。”

    刘君精神一振，急忙问道：

    “那人是谁，他在哪儿？”

    梁玉看了他一眼，轻轻道：

    “马千里，马家山庄。”

    ……

    吃完东西，许言将梁玉送出了门，再回到院中，挥手让李裕和刘君去休息。

    龙悦也想走开，但是却被许言叫住，她疑惑转头，正对上了许言毫无波澜的眼眸。

    “先生有什么事吗？”

    许言平静的目光看得她心里发悸，还好许言并没有静止太久，开口道：

    “东西在哪，交出来吧。”

    龙悦脸色一愣，两眼茫然道：

    “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交什么东西给你？”

    许言没有多废话，推开门，将她拉入房中，站在黑暗中，平淡道：

    “十道菜，每一道菜的肉量我都数过，除去损耗，大约在五斤三两，误差不超过一两，其他的你藏哪里去了？”

    龙悦眼皮跳动，她常年作案，手法精湛，就连站在旁边监督的李裕都没有发现不对，更别说她使用各种手段，煎炸烹煮，很多肉都炖化到了汤里，完全看不出来。

    可就是如此，许言居然还是看出来了不对劲，甚至于连重量都猜得一般无二，这老头究竟什么来路！

    许言轻哼了一声，看出了龙悦的心虚。

    他没有别的本事，行走江湖，吝啬为上，别说是灵肉，就算是糙米，到手少了半两也绝对逃不开他的眼睛！

    “现在交出来，我还可以放过你，否则别怪我自己动手搜了。”

    龙悦轻咬嘴唇，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可到了这种地步，怎么能半途而废。

    不过片刻之间，她的眼圈红了起来，晶莹在她眼中汇聚，很快，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两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

    “夫子，对不起，小女子辜负了你的信任，可是这一切是有苦衷的啊！”

    她不停地抽泣，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一句。

    “小女子家中有八旬祖母，身患重病，无以为继，小女子整天担惊受怕地到处收集钱财，就是为了让她多活一日。”

    “在这世界上，小女子已经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她说完这句话，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掉。

    许言心中一软，绷着脸，冷声道：

    “既然如此，大可以早些和我说，何必靠偷盗谋生，今天就先放过你，不许有下次！”

    龙悦面色一喜，满脸鼻涕眼泪地感谢道：

    “谢谢夫子，小女子知错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许言没有继续为难龙悦，让她回去休息。

    等她走后，许言静静站立在黑暗中，没有挪动，目光定定，好像心中在挣扎着。

    良久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

    “明天去看看吧，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说完，许言点亮烛火，坐在了桌边。

    摇曳的灯火中，他神色复杂地展开了一叠纸，有些发黄，是最劣质的木浆纸。

    他抬起名贵的鼠尾毛笔，轻轻沾了点大街上买的便宜墨汁，落笔写下了五个字：

    “斗之气，三段！”

    犹豫了一下，许言又将这几个字划去，重新写道：

    “炼皮境，初期！”

    生活不易，夫子叹气。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当一回文抄公，写个话本卖给铁嘴李，好换点书院发展资金。

    而他选择的，便是穿越前那个世界人尽皆知的网文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