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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三个啃老家庭

    2009年,海淀某干休所九十三岁的离休老干部韩建成在院里的老年活动中心,跟几个退休老同志一起唱京剧。

    在老年活动中心活动的都是业余京剧爱好者,韩建成是京胡手,负责伴奏,偶尔也能唱一段。

    每天上午九点,韩建成都会准时来老年活动中心,十一点活动结束后,他会顺便在院里的菜店买点菜带回家做饭。

    韩建成的老伴八十几岁,因身体患病的原因不能正常进食,只能把流食用跟管子插到鼻孔里灌,每天三次,这个任务都是韩建成负责完成。

    老伴一年四季足不出户,也不怎么说话,好在还能缓慢的走动,自己能去卫生间,不然韩建成根本没有时间外出。

    家里没有请保姆,并不是韩建成付不起保姆工资,而是他的退休工资要分成若干个等分,每月分别交给没有工作的大女儿、二儿子和三儿子,以及已经结婚了但是找不到工作的孙子、孙女和外孙子、外孙女,还有刚上幼儿园的重孙子。

    韩建成是离休的高干,工资不低,单位分的住房非常宽敞,是一套一百五十多平的大房子。

    这套房子本来有4个房间、1个储物间、1个客厅、1个餐厅、2个卫生间和1个厨房。

    现在2个客厅被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子们隔断成了4个房间,储物间里放了一个小床,阳台上也放了小床,从原有的格局改成了现在的9室0厅加2个走廊。

    外面如果有人第一次来韩建成的家里,基本都会蒙圈,还以为进了迷宫,因为进去之后根本找不到方向!

    四代人一共十九口人都住在这一个家里,韩建成的大女儿六十岁了,身体不好,还时不时跟他要几百块钱看病,他一般都会给。

    以前孩子们除生活费以外额外跟再他要钱,他给了就算了,现在只要是看病的,给完钱还必须要他们把医院的发票给他看一下,因为之前发生过有人没病也多跟他要钱的情况。

    别人问韩建成为什么要养着这么多啃老的晚辈,他无奈的回答:

    “做人父母的,不能不管啊!”

    韩建成跟别人说:以前没退休的时候想管孩子们,没有时间和精力管,因为那时候他一个人在部队工作,把老婆孩子都扔在农村老家几十年,三个孩子都没有上学,完全不识字,一直跟老婆在山区种玉米和土豆。

    直到韩建成退休以后,分到BJ干休所的大房子了,他才从外地来BJ养老,从此,一大家人全都来BJ投奔他。

    孩子们都没有文化,也说不好普通话,在BJ找不到好点的工作,韩建成自己也是退休以后才来BJ养老,完全不认识外面的人,又不熟悉环境,不能帮孩子们找到工作,好在他退休工资高,一大家人吃饭穿衣是没有问题。

    孙子们相对年轻一点,偶尔也能找个饭店当服务员,因为普通话说的不好,不能正常跟客人沟通,点菜经常点错,被客人投诉多次之后,老板把他们辞退了,后来,也摆摊卖过菜,干亏了本就不想再干了。

    一家人仗着韩老爷子退休工资高,家里有地方住,在外面干过几份辛苦的活没干成之后,干脆全都在家待着了。

    一开始,一大家人一起做饭一起吃,派大女儿负责买菜,二儿媳妇做饭,三儿媳妇打扫卫生,后来闹矛盾了,就各家分开做饭。

    大女儿只给大女婿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做饭,二儿媳妇和三儿媳妇也分别只给自己的小家庭做饭。

    厨房被划分几个区域,灶台也规定好了每家人几点用,包括冰箱的隔层也做了记号。

    这样一来,没人给韩建成和他老伴做饭了,他也不抱怨,自己买菜自己做饭,生活费按时交给那三家人,水电费和燃气费都是他自己出。

    每天中午午睡后,韩建成也会到院子外面的马路上去溜达一圈,九十三岁高龄的他因为是军人出身,身体不错,眼不花耳不聋,嗓门也很大,没有慢性病,也能干家务活,走起路来看上去最多七十几岁的样子。

    前几年韩建成的老伴没有生病的时候,他还经常骑车带老伴去公园晨练,现在,为了照顾老伴,他基本不走远。

    马路边有个康达健康体验店,韩建成每次溜达到店里都会去做一小时免费理疗。

    店里的按摩器材可以按摩足部和背部,只需要有耐心坐着排队就行,在排队等候的过程中,必须听店里的小老师讲半小时保健课。

    店里会不定期的给大家推销保健品,购买自愿,工作人员会不厌其烦的给每一位来店做免费体验的客人做产品推荐。

    韩建成身体好没什么毛病,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吃保健品,碍于面子,每个月也买几百块钱的保健品。

    老伴常年吃流食,营养不良,他会把保健品的胶囊拆了,把里面的粉末倒在给老伴喂的流食里。

    马上快国庆节了,店里搞促销,一次买三个月的保健品可以赠送半个月的,买半年的可以赠送一个月的。

    店员动员韩建成买半年的保健品,韩建成比较为难:因为他每个月的退休金都是有固定的分配计划的,只能剩余一小部分,因此每个月最多只能拿出几百元购买保健品。

    店员小珍是韩建成的服务员,这个湖北女孩态度一直很好,几乎没有对客户强买强卖过,对韩建成也很尊敬,每次店里有什么福利,小珍都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他来领,都数不清给韩建成送了多少次的免费鸡蛋和酱油醋了,有时通知韩建成自己来店里拿,有时候刮风下雨天气不好,小珍会把东西给他送到家里。

    考虑再三,韩建成为了答谢小珍跟其他店员们几个月热情的服务,这次决定买三个月的保健品。

    小珍帮他填好订购单,并让他签字,因为没带够钱,先交了五百,打了一千块钱的欠条。

    然后,小珍把三个月的产品和赠送的半个月的产品都提到韩建成座位旁边:

    “韩叔,一会我帮您一块送回去吧,四个盒子您不好拿!”这个行业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称老年人为叔叔阿姨。

    “好嘞谢谢小珍!”

    韩建成也不客气,小珍之前也去过他家几次,第一次是夏天,连续下了两天大雨,店里为了方便老客户,只要天气不好的时候,都会让店员免费给老客户家送点菜。

    那次小珍给他家送了一斤鸡蛋和四个西红柿去,他开门领着小珍进家后,小珍连续在家里两个拐角的走廊处磕碰着地上堆着的物品,差点没把手里的鸡蛋磕碎了!

    通过迷宫一样的走廊,小珍进到韩建成和老伴的卧室,老伴颤颤巍巍的起身迎接客人。

    “阿姨好!”

    小珍跟她打完招呼后好奇的问他们:

    “您家怎么这么多小隔断,有点像我老乡在地下室开的小旅馆一样的!”

    老伴回复的家乡话小珍没听懂,韩建成给小珍到一杯水后,帮着再解释一遍,意思是家里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子都来BJ了,没工作,所以住在一起。

    小珍一脸茫然:

    “刚才那个房门口坐着的大姐看上去比我也大不了十岁啊,她应该可以找个工作吧?”

    韩建成说:

    “他们都在外面干过,也不是吃不来干活的苦,老家种地比这干活累多了,主要是受不了老板的气,活干的不好还不愿意听老板批评,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灵活会说话啊!他们现在都不愿意去外面干活了,我每个月按人头发生活费给他们买菜零花。”

    “哦,是这样啊!”小珍明白了。

    她接着说:

    “她们命真好,如果我有个像您这样的爷爷,我也不想干活了!”

    这次,小珍帮韩建成把产品送到家,路上韩建成对小珍说;

    “刚才跟你们店长说好了,剩下的一千块我下个月1号开支了再给你送去,你们国庆节放假吗?”

    “我们国庆节放三天假,四号上班,您四号给我们送来就行,或者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您家拿也行!”

    “那就四号上午,你到我们院里的老年活动中心去,九点到十一点我在那拉胡琴,我带钱了给你!省的你上楼。”

    “行!”

    很快国庆节过完了,四号上午九点多,小珍如约去干休所的老年活动中心找韩建成结余款。

    意外的是,在老年活动中心并没有看到韩建成,给韩建成打电话,他说在家里,今天没去老年活动中心,让小珍去他家一趟。

    小珍小跑着去他家。

    敲门之后,韩建成头上和手上缠着绷带来给她开门,惊讶得小珍都不会说话了:

    “爷爷……不!叔叔,您这是怎么啦?”

    “先进来再说话!”

    韩建成把小珍让进屋。

    这次小珍非常小心的走路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他家把送的鸡蛋磕破一点,第二次来在他家走廊拐角处把膝盖磕得淤青,回去一个星期才好!

    后来小珍再来他家送东西干脆就不进门了,在门口把送的东西给韩建成就走了。

    到韩建成房间后,韩建成的老伴依然很客气的站起来打招呼让座。

    “我过节那天去马路西边新开的购物中心买东西,正好是国庆节又是新开业的,东西都便宜!我买了促销的十斤鸡蛋和一大袋洗衣粉,下扶梯的时候没扶好,从上面摔下来了。

    “商场的工作人员带我去医院包扎了伤口,也检查了身体,让住院观察几天,我没住院,这不奶奶在家没人管吗?我打完针就回来了,这几天还得天天去打针。”

    韩建成说完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千块钱递给小珍:

    “你数数。”

    小珍接过钱点了一下,从兜里拿出纸和笔写收据。

    “韩叔,您没什么大问题吧?过几天最好去医院复查一下,别有什么没检查到的!”

    “好的,谢谢你关心!”

    韩建成接过收据也没看,直接放进抽屉里。

    小珍抬头看了看韩建成头上和手上的绷带,转而又问韩建成:

    “那商场得赔您不少钱吧?”

    韩建成说:

    “带我去医院包扎都是商场出的钱,开药的钱也是他们出的,我不想要人家赔钱,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哪能还要他们赔钱呢!”

    “那您过几天再去检查检查,还让他们跟着去吧,这么大岁数了别自己去了!”小珍关心的说道。

    “我有医保看病能报销,这点伤算什么啊!我年轻时打仗受的伤多了,腿上肚子上都有伤口!我现在就是怕自己身体不好,走在老伴前面了,我走以后没人管她!”

    韩建成看着老伴,老伴眼里冒出一丝泪光!

    “您家住这么多人,还怕没人照顾?”

    “哎,他们都没有工作,我一死他们也没有生活来源,只能回老家继续种地了。可是奶奶怎么办?我现在就放心不下她,儿子孙子还有重孙子们总算年轻,我一闭眼就不管了!”韩建成叹了口气。

    “好吧,韩叔,你们在家休息吧!有事需要我帮忙的给我打电话啊,我一般下午六点就下班了,我住在店里,离得近。”

    小珍小心的跟他们告别,她心里也明白,如果是别的顾客遇到这种情况,可能就退货了,韩建成还比较守信用。

    出来时,小珍瞥了一眼韩建成家别的几个房间,房门都半掩着,几乎每个房间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坐着一到两个懒懒散散的人,有在玩牌的、有在织毛衣的、也有在嗑瓜子听收音机的!

    二

    小珍所在的店连续三个季度完成总公司的销售任务,公司奖励该部门总监在附近三公里范围以内再开一个分店,由几个店员竞聘上岗当新店的店长。

    小珍总评分和销售业绩在店里排名第一,顺理成章地被派去新店做见习店长。

    通知下来时,小珍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才干这个工作半年就有机会当店长,忧的是新店面积小,那边是一个居民楼隔出来的一间二十几平米临近菜市场的小门店,不能住宿,她得先找到住的地方再上岗。

    连续几天下班后,小珍就在四周到处看墙上贴的小广告招租信息,房屋中介是不能去的了,因为那里需要交中介费,小珍不想多花那个钱。

    看了多处出租屋之后,总算在南三环里找到一处平房小院,房东是本地老夫妻。

    院子狭长,主屋三间,有一间客厅和两间卧室,房东夫妻住一间卧室,房东儿子媳妇和三岁的小孙女住另一间。

    院里东西两个厢房一共有六个小房间对外出租,没有厕所,公共厕所在一百多米外的马路上。

    小珍随便收拾一下,拎着一个大箱子、一个小包、一个洗脸盆就搬家了,她没麻烦同事帮忙。

    虽然能让同事帮忙,但是小珍不想让她们知道自己住哪里,干这一行的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外地男女,有些人没有边界,喜欢下班以后跟着同事一块回家蹭饭和瞎聊。

    小珍觉得,下班以后如果还跟同事们混在一起,就跟加班一样,之前住在店里虽然不用交房租,可是每天下班都没休息好,同事间下班之后谈论的还是工作中的人和事。

    新租的小房间也就能放一张单人床一个桌子和一个小衣柜,随便收拾一下,铺好床就没什么事了,水泥地也不用怎么打扫。

    院子门口就是一排小门店,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小珍去外面买了半张烙饼和一瓶豆腐乳回来,在院子里公用的水龙头那打了一壶自来水回房间烧开水,水开以后,小珍就着开水吃烙饼和豆腐乳。

    房东刘叔是个六十岁左右光头的老男人,没有门牙,他从门外看见小珍在吃烙饼,大着嗓门就开始跟她聊天了。

    这种住平房的当地土著老年人最喜欢跟人聊天,老刘今天可能是喝酒了,老远就能闻见他一身的酒气,他嗓门特别大:

    “新来的姑娘!您怎么干吃烙饼也不弄点菜!好歹来点汤也好啊!”

    “您家不让租房的做饭,我们没有厨房怎么做汤啊,晚上随便吃点就行!”

    小珍虽然性格老实本分,干了一段时间销售以后,她也学会了见什么人聊什么天,她根本不想跟这种喝多了的人聊天。

    白天上班在店里说了一天口是心非的销售话语,下班了想图个清静,因此,她想就用这么一句话终结这个聊天。

    没想到的是,这刘老头立马从自家客厅的餐桌上端来一盘菜,大概是他喝酒吃剩下的小半盘牛肉,还捎带一跟黄瓜给小珍送过来了。

    小珍给吓一跳:

    “我就跟您开个玩笑的!我不要,我吃饱了,您拿回去吧,谢谢您啦!“

    老刘把菜往小珍桌上一放就出去了,小珍赶紧把盘子和那根黄瓜拿着送出去,放回老刘家客厅的桌上。

    老刘的媳妇桂阿姨是个六十岁左右矮胖朴实的人,一脸堆笑着对小珍说:

    “您拿去吃呗,我们刚吃完,做了挺多的。”

    “不用了阿姨,我吃饱了,谢谢。”

    小珍边说边飞快的回到自己屋里,把房门关上。

    半夜里,听见院子里动静很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珍白天干活和搬家挺累的,睡得迷糊,并没有起床去看。

    第二天一大早,小珍还没起床,就听见桂阿姨跟外面敲门进来的街坊聊天。

    原来昨晚上,老刘在家喝完酒之后,又去外面大排档跟棋友接着喝酒,回来时找不着家了,醉醺醺的在马路上发酒疯,街坊看见了打电话告诉桂阿姨,桂阿姨让儿子去街上把老刘背回来的。

    这以后,这种事经常发生,老刘喝只要多了,要么去外面发酒疯,要么在家跟家里人吵架,他一个星期至少醉三回。

    每当这个时候,小珍都嫌吵,后悔死了在他家租房,暗自想好了:住满一个月就搬走!

    有天晚上老刘又喝多了,这次是跟儿媳妇吵架,起因是老刘喝完酒后跟三岁的孙女聊天,孙女跟老刘说:

    “爷爷,您怎么还不死啊?您跟奶奶要都死了,这房就是我的了!”

    老刘一听这话火冒三丈!

    气得他低下头抬手就打碎了孙女正在吃的果碟,小孙女瞬间大哭起来,骂他:

    “爷爷是个大坏蛋,爷爷是坏人!”

    老刘气得破口大骂儿子跟儿媳妇教坏孩子!

    他一遍一遍地数落着儿子和儿媳妇的不孝,主要是针对儿媳妇:

    “三岁的小孩能说这话,肯定是听她妈说的!这媳妇不能要了!娶回来既不会挣钱又不会生儿子,生一个丫头片子还这么恶毒!如果大人不说那话,小孩怎么会这么说?肯定是听大人聊天学舌的!”

    儿子则表示他跟媳妇从来没有教过孩子乱说,肯定是别人跟小孩这么说的,老刘依然不依不饶的骂个没完。

    儿媳妇看老爷子在气头上,并不敢顶嘴,让老爷子消消气,别气坏了!

    桂阿姨出来劝架,被老刘使劲推了一掌,腰撞到桌子角,一下瘫倒在地上起不来,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儿子一看不对劲,要带他妈去医院看病,找儿媳妇要钱,儿媳妇说:

    “咱俩都下岗一年多了,干点零工还不够孩子花的,哪有钱给你妈看病,让你妈带上钱跟你一块去医院吧!”

    桂阿姨让儿子在她柜子里拿上钱包,然后在儿子媳妇的搀扶下坐上自行车后座,跟儿子一块去了医院。

    老刘还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儿媳妇,骂她两口子没出息,吃他的住他的,还盼着他早死,老刘骂到最后说要马上赶儿子儿媳妇跟孙女出去!

    小孙女吓得躲在她妈身后瑟瑟发抖!

    儿媳妇则很委屈,说三岁小孩说的话不应该怪在她头上。

    租房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嫌吵!

    可大家都是外地来的年轻人,根本不会劝架,也认为没有义务去劝架,个个把自己的门窗关上了。

    以往老刘跟儿子媳妇吵架都是桂阿姨劝架,现在没人劝架,他骂半天了没处下台阶。

    儿媳妇辩解了几句不吭声了,婆婆跟老公不在家,她不怎么敢跟老刘争论,拉着女儿回房间,关上门,趴在床上哭起来!

    最后,老刘站在院子里,把租房的人数落一遍!

    三

    小珍刚当上店长,处处都要操心,忙完布置店里的设置又要培训新员工,她每天一大早去店里打扫卫生,然后带着店员在门口发传单。

    新店租的是本地一个五十岁姓郝的大姐家的房子,郝大姐家住临街的一层,找的熟人的关系把窗户朝街上的那一间大卧室打通了,开了个门,租给小珍公司开店。

    郝大姐是离异的,儿子二十几岁,跟着她过,儿子看上去挺老实本分的,据说技校毕业几年了还找不到工作,一直赋闲在家。

    街道负责解决片区待业人员就业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通知郝大姐的儿子去一些单位面试,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没有应聘成功。

    小伙子现在只能每天在家帮他妈干点家务活,家里有台旧电脑,他经常上网跟网友聊qq。

    有时,郝大姐的前夫也来她家找她,郝大姐每次都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前夫是个相貌平平看上去斯文颓废的中年人,他视力不好但是不戴眼镜,如果不走到人跟前,他根本认不出来对面的人是谁。

    他的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有理过了,应该平时不怎么梳头,大概每天出门都没有照过镜子,后脑勺经常翘起一两撮头发,走几步还能从头上掉下几粒头皮屑到他自己的肩膀上!

    尤其是他衣着很破旧,有次还穿了件掉了两颗扣子的上衣来,衣服裤子总是皱巴巴像没洗干净过的,脚上那一双旧皮鞋看上去至少有十年的历史!

    这让小珍和几个店员百思不得其解:这可是在首都啊!他们都是本地人,不至于没有一件能穿出门的衣服吧!

    郝大姐每天都会到小珍店里坐一会,做个免费理疗。

    小珍不忙的时候跟郝大姐聊天,说自己现在租住的地方太吵,想换个地方住,但是新店刚开业,经常加班,自己没有空出去找房,托郝大姐帮忙在附近找个不贵又安静的地方,郝大姐答应帮她问问。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小珍看见郝大姐的前夫又来找他,这次郝大姐把他让到屋里说了好一会话,前夫高兴的回去了!

    前夫走后,郝大姐来到店里,趁小珍不忙时对小珍说:

    “我前夫的父母有套两居室,距离咱这就几站地,他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七十多岁,得了老年痴呆,现在前夫跟他母亲各住一间,如果有人愿意去合租一间的话,可以让他母亲腾出来,让老太太住阳台,把阳台用个屏风隔断一下,租金可以商量。”

    小珍听完之后回复郝姐:

    “好像也不方便,因为您小孩的爸爸也住那里。”

    郝大姐不以为然的说:

    “BJ合租房子的很多,很多互相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都住一起,各住各一间,厨房卫生间都是共用的,太正常了!”

    看见小珍犹豫的样子,郝大姐又凑到她耳根小声对她说:

    “你是不是担心不方便,放心好了!我前夫以前得过病,早就没有那方面的需求了,你就当跟个女的住一屋,没有问题的,我跟你打包票!”

    “您都跟他离婚了,好像您也不爱搭理他,为什么还要帮他往外租房呢?”小珍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我儿子一直找不到工作吗,我身体有病不能上班,吃低保的,街道照顾我们才同意把这房打开一间对外租着。

    “前夫虽然读了个大学,可他从年轻时就不愿意上班,他父母养了他一辈子了,后来他父亲去世了,母亲又老年痴呆,就只能吃他母亲一个人的退休工资,日子过得不好,经常来我这要吃的。

    ”如果他那房租出去一间,至少手头宽裕一点,一个月也能给儿子点零花钱!”

    “他爷俩都不工作啊?”小珍无比惊讶:

    “您小孩的爸爸大学毕业后一直都不工作,是找不到吗?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可是包分配的哦!”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家祖坟风水不好吧!小孩的爷爷奶奶都是知识分子,生他爸一根独苗,从小惯得不行的!他大学毕业后是分配了工作,可上了一段时间就不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问他也不说。

    “后来他就一直在家,他家那会父母条件不错,我家条件不好,算是我高攀了他家吧!可我也不知道他一直不愿意上班啊!结婚生孩子都是小孩爷爷奶奶给出钱的,他三十岁不到就天天去公园跟老人下棋,看人遛鸟,家里什么都不管,到饭点就回来吃饭,一直到现在!

    “我娘家父母去世后房子空出来,我有地方住了就跟他离婚了,带着儿子回娘家住,这几年他父亲去世了,母亲得了老年痴呆,家里没人会做饭了,他也不学做饭,厨房常年不开火,只有一个电水壶烧开水。

    “每个月他老母亲开支了,他就拿着老母亲的工资卡去银行取钱出来买饭吃,每天自己在外面吃完了给他妈带点回来。

    “BJ消费这么高,他妈那点工资哪够天天在外面买吃的!经常是前半个月就快花没了,后半个月买两箱方便面回来,跟他妈兑付到月底。

    “现在他知道我家这卧室打通了租给你们开店,总来我这要吃的,我吃低保的还经常生病,儿子又在家没工作,哪有多余的给他!”

    有一半是出于好奇,小珍同意先去郝大姐前夫家看看房再决定租不租。

    这天下午刚好不忙,小珍让郝大姐给他前夫打电话约看房,电话打过去之后对方欠费了,郝大姐又给前夫家楼下的小卖部打电话,让老板看见她前夫了给郝姐回个电话。

    等了两个多小时,郝大姐前夫回过电话后,小珍按照郝大姐给的地址坐车去了。

    郝大姐前夫家在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整个小区都是很陈旧的六层楼步梯房,她前夫家住顶层六楼。

    时下已经是供暖季节,家家户户都紧关着门窗。

    爬了几层贴满小广告和堆满旧物的楼梯,敲开老旧的大门,屋里一股很久没有通风和搞卫生的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小珍赶紧捂住鼻子!

    郝大姐的前夫怯怯的笑着让她进去,刚走进家门,小珍惊呆了:

    这哪是住人的地方啊?

    分明是垃圾场!

    满屋子破瓶子、旧衣服、塑料袋,方便面的废纸箱子快堆到房顶了,墙壁和屋顶发黄还发黑,屋里几乎看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七十多岁拄着拐杖的老太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从卫生间出来,痴呆地眼神透出明显的疑问,她盯着小珍问:

    “你是谁啊?来找我的吗?”

    郝大姐的前夫马上对老太太说:

    “不是找您的,是来租房的!人家出钱租您那间房,您就搬出来,明儿我把阳台收拾出来给您住!”

    “那我也不搬!我就要住我自己屋,给钱也不搬!”

    老太太很生气,歪着脑袋盯着小珍上下打量!

    小珍毛骨悚然!想马上就逃离这里!

    顾不上礼貌了,小珍随便跟郝大姐前夫说了声不想租了,然后,不等对方说话,她扭头就飞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