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年12月21日，这天早上李剑早早地起床，像往常一样正准备出门锻炼，老婆刘小芳叫住了他，说自已肚子疼，小宝宝可能想出来了。

    李剑马上开着摩托车送刘小芳到人民医院，办完住院手续后，立即联系了住在乡下的母亲和岳母他们，自已则向单位请了假。

    他安慰刘小芳：“老婆，你放心，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刚好这段时间没什么大案子。”刘小芳微笑着点了点头。

    到十点钟，刘小芳被推进了产房，进去前李剑再三鼓励她，叫她不要紧张。然而他自已却很紧张，不停地在产房外的走廊里来回走着。过了会儿李剑的母亲和岳母先后赶到了，在她们的安慰下，李剑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到了十一点半左右，产房的门终于开了，走出来一位妇产科的医生，李剑等人马上围了上去。

    医生说：“恭喜恭喜，是一位公子。”听到后，李剑跳了起来，激动地说：“我有儿子了，我当爸爸了。”同时他又拉住医生的手：“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可以去看他们了吗？”医生笑着说：“看你急的，等会护士会拉出来的，到病房里随你看。”

    过了一会儿，护士就把小芳母子推了出来，李剑立即上去抓住刘小芳的手：“老婆，你辛苦了。”刘小芳微笑着说：“我没有让你爸爸失望。”

    其实李剑的爸爸李震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生怕李剑他们生个女儿。因为李剑和刘小芳都是工作人员，只能生一个，不可能有第二次机会。

    在刘小芳怀孕后，多次要求李剑找熟人去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儿子，如果不是的话趁早做人流，但都被李剑拒绝了，为此李震很不高兴。

    听刘小芳说起这事，李剑马上说：“老婆，虽然我之前一直没有想过到底要女儿还是儿子，但是医生告诉我是儿子的瞬间，我却特别的开心，说明我的骨子里也是更喜欢儿子一点吧。”刘小芳说：“我也是。”

    李剑从老妈手里抢过儿子，左看看，右看看，开心得笑着，逗着儿子，还把他举到了头顶。不想儿子配合得很好，一泡尿撒得李剑满脸都是，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李剑只得把儿子还给老妈，虽然说童子尿不脏，但毕竟还是尿，李剑一边用纸巾擦脸，一边笑着说：“这个小坏蛋，迟不尿，早不尿，专等尿到我脸上。”

    这时李剑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方大虎来电，李剑一接通电话马上高兴地说：“方大，我也正想打你电话了，我老婆刚刚生了，是个儿子。”

    方大虎马上说：“恭喜恭喜，这个……本想同你说……，唉，算了吧，你先在医院里照顾他们母子吧。”

    李剑感觉方大虎好像有话要说，马上问：“大队长，有事你说吧。”

    方大虎说：“又发生命案了，没事，你先忙着吧，我们和大要案中队几个人先去，你到时候再说吧，平时你也基本没什么休息，好好陪陪他们吧。”

    李剑很内疚地看了眼老婆，刘小芳马上说：“是不是单位有事了，你去吧，这边有妈妈他们在，反正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快去吧。”

    李剑在儿子的额头吻了一下：“那我去了，稍微空点了我会来看你们的。”

    李剑打电话给大队其他人员，得知柳宅镇的杨都村村民杨兴平的房子着火，杨兴平被烧死在房子里，疑是杀人焚尸案。打完电话，李剑直接从医院开着摩托车赶往柳宅镇的杨都村。

    李剑到现场的时候，大队法医和技术人员，已经勘查结束。

    现场位于杨都村的西北村口，杨兴平的房子是独立的，不与别人房子相连，离他房子最近的也有三十米左右。

    他的房子是一层的，砖砌的墙，顶是牛毛钻盖的，已经被烧光，房子地面是泥地上辅了木板，木板已被烧了大半。

    他房子的南面就是公路，分前后两半间，前半间烧饭用，后半间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些比较简单的家具，基本已被烧掉。杨兴平被烧在床前，头南脚北。

    看了现场后，李剑即赶往设在柳宅镇政府内的案件临时指挥部。铁公正，方大虎和刑侦大队以及派出所的相关人员都在，正准备开案情分析会。

    李剑与铁公正，方大虎打了招呼后，就坐下参加案情分析会，还是按规矩，侦、技人员先汇报，然后大家分析讨论。

    法医汇报：死者年龄在40岁左右，男性，经尸检头部多处骨折，系钝器多次击打形成。现场提取的铁锤可以形成，死亡时间在饭后三小时左右，尸体虽然已被烧焦，但气管干净，说明是死后被烧。

    技术员汇报：现场尸体位置为起火点，现场发现被浇过油类物质，现场边上有一桶废柴油。提取到铁锤一个，疑是被害者杨兴平家中之物，因为在前半间有多个类似的铁锤。还在尸体边上提取到一只被烧坏的手机。

    走访调查的侦查人员汇报：村里有多人看到杨兴平一人六点左右，在家门口捧着碗吃晚饭，八点左右还有人看到他的屋里的灯是亮着的。到凌晨四点左右，有人发现杨兴平的房子着火，且火势已很旺，于是立即喊人，等村民扑救时房子基本已烧毁。

    经查，杨兴平，39岁，之前因办理预制场亏本，欠下不少债，故而夫妻离婚。妻子带着12岁的儿子住在村中的房子里，而杨兴平一个人住在村口的预制场平房中。夫妻虽然离婚，但平时经常一家人一起吃饭，村里人认为离婚是为了保住村里的房产给妻儿。

    杨兴平为人比较豪爽，经常帮助别人，与村里人关系比较好，没有什么怨家对头。

    走访中，有人反映，在一个月前，有个城里人开车不小心从公路冲到了杨兴平的田里，后在村里人帮忙下把车从田里拖了出来。

    车主说了声谢谢，就想走人，被杨兴平拦下，要求车主赔偿田里庄稼的损失，但车主不肯赔偿，还打电话叫来城里的“牛哥”。

    “牛哥”带了四五个人赶到，牛气轰轰地对杨兴平说：“我是牛哥，在城里我说一没人敢说二，希望你给点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杨兴平却说：“我不认识什么牛哥，这里不是城里，损失不赔，车子别想开走。”于是，俩人就吵了起来，并互相推拥了起来。

    虽然“牛哥”带了四五个人，但毕竟是人家家门口，村里人一下子围了上来。“牛哥”是个聪明人，一看架势不对就认怂，责成车主拿出300元钱赔给了杨兴平，但走之前，“牛哥”说过一句话：“兄弟，我记住你了，欢迎到城里来，我会好好招待你的。”

    针对这些情况，大家展开了讨论分析。第一种意见认为，是“牛哥”报复杀人。

    第二种意见认为，杨兴平的债主上门逼债，发生争执，失手杀人后焚尸毁迹。

    第三种意见认为，流窜盗窃，被发现后杀人焚尸。也有人认为会不会是老婆有外遇了，串通奸夫杀人。

    案犯的人数无法确定，年龄样貌都无法判断。

    李剑则认为，该案的性质难定，仇杀、财杀、情杀都有可能。他说：“应该是现场附近的熟人作案。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受害人六点钟左右吃饭，法医判断死亡时间为饭后三小时左右，以此推算死亡时间为九点左右。而被人发现大火是四点左右，但是杨兴平房间那么点东西需要七个小时烧吗？我估计二三个小时就烧得差不多了，如果九点钟烧到凌晨四点火早就灭了。所以我认为，案犯是分两次作案，先杀人，回家过了一段时间，由于不放心又返回现场，再放火。”

    李剑继续说：“我认为我们急需做的工作，第一，法医检查死者的胃内溶和肠内物质，与晚饭吃的东西对不对得上号，有没有吃过夜宵；第二，之前大家讲的‘牛哥’要重点调查；第三，债主都要查清；第四，杨兴平的老婆要全面调查；第五，做个实验，像杨兴平房子里的材质，燃烧时间大致须多少。”

    铁公正和方大虎都赞同李剑的分析和工作安排，让李剑具体把各项工作落实给相关民警。

    李剑当即作出了安排：第一，由法医搞定准确的死亡时间；第二，由技术员做实验，判断起火时间；第三，黄三兴和钱兴调查“牛哥”；第四，黄人杰和赵刚调查杨兴平的欠债情况；第五，虞天生和张松柏调查杨兴平的老婆，其他人员做好协助工作。

    最先向指挥部反馈信息的还是法医：杨兴平的胃内溶和肠内物质中除了晚饭吃的米饭，青菜之外再无它物，说明杨兴平于六点种吃完晚饭后，没有再吃过其他东西，有此可以断定杨兴平死亡时间是九点左右，不会超过晚上十点。

    之后是技术员反馈，根据燃烧物质以及房子的结构，结合起火点的位置，不添加汽油等助燃剂之类的情况下，将房子燃烧成现场的状态不会超过两小时，如果添加助燃剂则更快，也就是说，点火时间不会早于凌晨两点钟，另外经技术处理，确认被烧的手机是受害人杨兴平的。

    这就印证了李剑分析的案犯分两次作案，九点钟左右杀人，凌晨两点钟左右放火。那么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案犯杀人后在现场呆四五个小时，然后再放火；二是案犯于九点左右杀人后逃走，但害怕罪行暴露，于凌晨两点左右返回现场，焚尸灭迹。

    然而现场几乎没什么物品，很简陋，即使要翻找什么东西也不需要很长时间，十几分钟足可以把现场翻个遍，案犯没必要在杀人现场待上四五个小时，所以案犯必定是杀人后离开现场，第二次返回放火。这样的话，案犯离现场应该不会太远，村里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流窜作案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查了两天两夜后，侦查组也陆续反馈了调查情况，黄三兴汇报：‘牛哥’是城南人，是比较出名的拳师，有点像旧上海滩的杜月笙、黄金荣之类，门生遍地。在城区确实可以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连官场上的人都要给他几份面子。

    ‘牛哥’这人面子看得很重，一般人都不敢得罪他，不过很巧合，杨兴平被杀的当天，‘牛哥’的儿子结婚，他家大摆宴席，宾客满座。有很多官场上的人都参加了。杨都村的村长杨仁伟也参加了‘牛哥’儿子的婚宴，据说杨仁伟也在‘牛哥’那学过几天功夫。

    虞天生汇报：杨兴平的老婆相貌平平，在村里一私人服装厂上班，为人本份，无任何绯闻，每天基本是厂里和家里两点一线。她与12岁的儿子生活在一起，离婚前夫妻俩感情较好，很少吵架。她自已承认，离婚是杨兴平不想把自已欠下的债务牵连到母子身上。

    杨兴平老婆说，杨兴平的最大债权人是镇里的农村基金会，共欠了30多万，另外还欠亲戚朋友近10万，都是关系比较好的，基本上没有来追过债。

    杨兴平的老婆也提供不出有什么怨家对头，她说杨兴平从来不惹事，不与别人闹矛盾。她也讲到了汽车开到田里，要求车主赔偿损失，而与‘牛哥’吵架一事，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黄人杰汇报，杨兴平的欠债情况，目前也只查到杨兴平老婆提供的这些。30万在农村基金会已证实，另外10万都是向其兄弟姐妹，老婆的兄弟姐妹，父母的兄弟姐妹借的，都是一二万左右，这些人也都已核实过了。他们与杨兴平的关系都较好，知道杨兴平办预制场亏了钱后，都没有去讨债过。

    杨兴平最怕的就是农村基金会逼债，基金会主任多次向他要债，并告知他再不归还，要起诉他，并查封他的房产。

    指挥部汇总了这些信息后，大家一致认为，“牛哥”有动机，报复杨兴平，但最多是揍他一顿，让他倒霉一下，不致于为了这点小事而预谋杀了他，更何况也不可能选择在自已儿子结婚大喜的日子里来干这种事。

    按照‘牛哥’的性格为人，不会轻易放过杨兴平，但也不屑为这点小事专门到杨兴平家来报复，最大的可能是指使手下的徒弟门生帮他出口气，所以这件案子也可以排除“牛哥”作案。

    杨兴平的老婆也没有杀人动机，更何况两人只是假离婚，而且从假离婚的事情上，也体现了杨兴平爱护妻儿的本性。从正面侧面都没有发现夫妻双方有外遇的情况，情杀也可排除。

    从目前查明的债务情况，唯有农村基金会才会向他逼债，而基金会毕竟是公家性质的，他们肯定会选择走法律途经，不可能因为债务而引发为刑事杀人。

    案件的侦破工作陷入了死局，各种可能都已被排除，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一般来说，任何一个杀人案都会有案犯的作案动机和目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杀个人玩玩。

    李剑想到了会不会是精神变态的人作案，但如果是精神变态的话，往往会接二连三的作案，一般不会仅作一次案而收手，当然也可能这只是一个开始。

    指挥部采纳了李剑的思路，把侦查重点确定在精神变态杀人上，结合案犯分两次作案，大家一致认为，案犯应该是同村或者邻近村庄的人。

    可是，精神变态同通常的精神病不一样，他只是一种心理变态，平时很不容易被发现。精神变态的人在平时往往同正常人无任何区别，排查难度很大。

    指挥部最后决定对杨都村进行地毯式排查，共分六个组，由情报中队和大要案中队的民警每个人带一个组，每组俩人，同样把杨都村划分为六个区块，每个组一个区块。

    杨都村的排查进行了一个多星期，其中排出了十余个嫌疑对象，但是经过审讯和进一步的查证都一一否定了。指挥部决定扩大侦查范围，对周边邻近的五个村进行了排查，可是排查了半个月左右，仍然一无所获。

    经过近一个月的大兵团式连续作战，大家都已精疲力尽，而且年关已近，许多工作堆积着等待处理，指挥部只能下令暂时收兵。

    等过了年，大家休息一翻再作打算。可是这一放就放了六个多月，一方面因为其他案子需要侦办腾不出人手，另一方面确实没有一点线索，实在是无从下手。

    七月底的一天，城郊派出所提供上来一条线索，说有一个叫李忠北的人，整天背着一个书包，骑着自行车到处销售他自已写的一本叫“狗耕田”的故事集。

    凡是接触过这个人的人，都觉得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但是说他脑子不正常吧，他书都能写出来，而且是正式出版社出版的。

    城郊派出所反映上来，是因为有人见到他在案发前后那段时间，曾经在柳宅镇出现还到处了解案件的情况。

    讲起这个人，刑侦大队几乎所有民警都有印像，李剑也认识，因为他不止一次来李剑办公室推销过他的书。

    开始李剑不理他，后来他不断地述说，自已如何勤奋，如何努力，但始终没有得到社会认可，无奈只能写书卖书谋生。

    有时候，书卖不出去，吃饭都成问题，李剑看他确实可怜，给了他100元钱说买一本，告诉他多余的钱不用退了。他的故事集每本售价是30元，他想退李剑70元钱，但身上只有20多元钱。最后硬是给了李剑三本书和10元钱。他很感激李剑，之后经常来李剑的办公室坐坐。

    其他人听到这个信息很高兴，认为杨兴平被杀这个案件，最符合李忠北这样的人作案。

    他们推理了这样一种可能，李忠北推销书，一天下来没有人买，身上没钱，肚子又饿，经过杨兴平门口时想进去偷点钱或吃的，结果被杨兴平发现了。像他这种读书人最怕人生染上一个污点，被冠上一个小偷的名号后让人看不起。于是突然袭击把杨兴平杀死，逃离现场。之后怕被公安机关查获，所以再次返回现场，毁尸灭迹。

    听起来非常合理，但李剑并不认同。他认为李忠北虽然穷困潦倒，但他没有丧失读书人的气节。一个连卖书多余的零钱都不愿占便宜的人，是不致于去偷的。但是目前没有其他象样的线索，案件又搁了六个多月没有调查的情况下，李剑同意对李忠北展开全面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