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算是明白了，如何解释都苍白无力，如何解释都会成为新的虚假的罪证。

    他总算理解了阿毛对他的暗示：不要欺骗“父亲”。但规则的判定出于“父亲”的主观，所以无论如何，在选择这个任务的开始，欺骗就已经被判定了。

    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多说一句。

    “这钱，你花了吧？买什么了？”

    “我没有。”

    “数量就不对，狡辩什么？”

    “我没有。”

    “你缺什么告诉我，难道我不给你买吗？为什么要去偷钱？为什么要欺骗我？”近乎嘶吼，“父亲”已经癫狂。

    陆安愈是沉静，淡漠一句：“我没有。”面对暴躁自固之人，无言是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好......好啊！那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每一个字都饱含恨意，好像眼前人是他生命的污点，“父亲”捏捏拳，发现没有趁手的工具，转手从餐桌拿上玻璃牛奶杯，毫不留情向陆安砸去。

    厚重的玻璃杯擦过陆安的右额角，撞出一个血包，玻璃落地碎裂的同时，额角处流出一缕鲜血。

    【您的生命值已降至40%】

    剧烈的疼痛让陆安冷汗直流，牙齿一颤，右眼有些发黑，血腥的味道掠过嘴角，他一言不发，坚挺着，看向“父亲”。

    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倔强的坚持。

    此刻，他们好像真正带入了所扮演的角色，陆安在为“儿子”发声，“父亲”气急败坏地要实施棍棒教育，体现自身的威严。

    见陆安不服气，“父亲”上去又是一脚，踹在他腹部。

    【您的生命值已降至30%】

    身体受到冲击，整个人向后倒下，后背撞在大门上，背脊磕得生疼。极力缓冲坐下，底下的门槛使他无法安生地坐下，只能蜷缩在角落，捂着腹部。

    腹部的绞痛让他丧失了一部分思考能力，他一度喘不过来气，眼睛更是睁不开。

    隐隐约约听见“父亲”还在说着什么“我让你撒谎”之类的话，陆安用胳膊肘撞击大门，以此传递信号给阿毛。

    然而，不用他刻意去敲，“父亲”又是一脚踢在他脑袋上，脑袋与门的撞击声，沉闷又洪亮，好像那无数个日子，被屈打后无力的呼喊。

    【您的生命值已降至20%】

    陆安心跳极快，全身细胞都进入临界状态，现阶段，再受到攻击，他就会进入重伤昏迷状态。大脑中最后不曾被摧毁的部分，下达指令：胳膊对门的敲击不会停下，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直播间的观众只能眼看着陆安被“父亲”不断踢打：

    【陆神挺住！陆粉永远在！】

    【恭喜那些脑残粉，你们的陆安要死了，我会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楼上积点德，陆安没有错。】

    【陆安也太可怜了，我想起了我和妈妈被爸爸家暴的时候，我怎么哭喊都是家事，没人来管。】

    【这个父亲也太窒息了，我父亲要是这样对我，我搞不好要水淹陈塘关，做一回哪吒。】

    【他们不能算父子吧，你们不要上纲上线，演戏而已。】

    【这个父亲的做法本来就变态，不然怎么会有人看直播？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东西就不用掩饰了。】

    【如果陆神死了，我以后不会再给任何人打投。】

    【明明我只是来看热闹的，但这是第一次，我好希望有反转啊！】

    【陆安加油！】

    ......

    可惜，观众终归是局外人，救不了陆安。

    又是一记踢打，陆安彻底昏迷，额头血流不断，胳膊垂下，身体无力地瘫在门上。

    【您的生命值已降至10%，进入重伤昏迷状态，如若不及时医治，生命值将持续降低！】

    系统的提示音愈发刺耳，但他已经听不到了。

    “父亲”见他一动不动，停下脚，拽起他的胳膊，怒呵道：“别装，你给我起来。”

    陆安无力的身体被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发白的面色与殷红的血交织，触目惊心的白与红，冰冷与炽热。

    “父亲”才恢复一丝神智。“儿子？”他尝试性叫唤。

    见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又出言威胁：“你如果再装死，惩罚只会更严。”

    依旧毫无动静。

    “你现在认错，我就不追究了，打你都是为你好......”

    “父亲”耐不住性子，伸手将陆安扶起来。

    意识丧失的少年男孩还是有些重量，“父亲”在吃力的搬动中，神色渐变。

    “你不要吓我。”像是丢了一魂，有些慌了。“爸爸不怪你了。”有些讨好的意味。

    “父亲”捧起陆安的脸细细观察。多好的孩子啊，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他眼神开始闪躲，将陆安的脸用胳膊遮起来，自言自语道：“其实爸爸也有错，不应该下手那么重，你现在起来去睡觉。”

    陆安的手上还拽着一叠纸币，“父亲”将它取出来。“爸爸给你零花钱好不好？”其实，“父亲”根本不知道钱的真实数量，他只是想诈一诈陆安，毕竟，一个孩子的心思应该很容易被成年人拿捏。

    “父亲”享受这种完全控制“儿子”人生的状态，他在家庭中享有绝对的权威，不会认错。正如他到现在也不肯承认陆安并未花钱，只是用给“零花钱”的方式，将自己的错误用“施舍”化解。

    “别跟爸爸闹了，快起来。”语气已有诸多惊慌。“爸爸相信你好不好？”

    他用手捂住陆安额头上的伤口，心想着：以前也打过，也流过血，这次下手确实重了些。

    曾经的“蒋琪琪”挨打，哪怕倔强一时，也会最终向“父亲”的暴力臣服。人的本能会护住自己的重要部位，比如头，比如脏器。可陆安依旧向死而生，生生受着。

    按“父亲”毫无理智的打法，现在的结果是必然。

    “是爸爸不好，你起来打爸爸，你来报仇。”“父亲”拽起陆安的手，往自己身上揍。

    可那手软弱无力，没几下就脱离出去。

    “琪琪！”撕心裂肺的一声，亦是这名诡异在这几天唯一的人性流露。“爸爸错了，你醒过来好不好，原谅爸爸好不好！”

    【您的生命值已降至5%】

    陆安的身体渐渐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