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失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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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多喝热牛奶

    “这里应该够远了,你可以直接回去的吧。”叶师妹一路跑跑停停,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方在某山坡背面停下,将一张已和丁令有些神似的人形符箓从丁烛屏幕上揭开,那符箓竟瞬间有了灵性,一见叶师妹,就大叫着逃脱开去。

    “喂!”叶师妹放飞丁烛,有些气恼地追向符箓,总算在其跑下山前捉住一顿殴打,直打得面目全非不再动弹才打结收入袖中。

    “哦?气息消失了?”竺天寒从云间落至山头,信步走下,朝远处山脚原地望来的叶师妹道“小叶啊,你不会趁天黑把你师兄给吞了吧?”。

    “还是说,你那宗门只是一日未按时发凡药,你就要犯病了?不如我来当这宗主……”

    竺天寒的影子如溪流般汇入夜色流淌而下,顷刻便覆盖了整个山头。

    “哈,这就不劳前辈费心了。”叶师妹摘下眼镜登步上山,体表竟有红色绒毛长出,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不过,前辈吃下我庄饭菜,还能如此云淡风轻,想必用前辈来入药,药效也不会让我失望呢~”。

    “罢了,我也真是多此一问。”竺天寒挠挠头,竟挠下几根头发,一时间痛心疾首起来“可惜可惜,还这么年轻。”

    “却非要想不开。”

    山腰,逐渐翻涌而下的黑影被一抹飘忽不定的红色强行向上晕开。

    地下。

    丁令已适应了环境,发现自己肉体并非无力,相反,甚至比先前还要强韧些,这股疲惫感来自于神魂深处,自己只能对现状进行感受,却无法连贯推演出这感受以外的世界。

    细密的痛觉从头顶传来,是木质的。

    “你要梳头吗?”大叔扭成蚯蚓一般,已在行进中丢了条胳膊,兼又扯断了被卡住的一条腿,仍是微笑着挤到丁令旁,无比用力地为其梳起头来。

    “啊啊啊…!”丁令感觉头发乃至皮都在被强行拔除而去,但同时神魂也逐渐明晰,同意识融合外放起来,最先可以使用的右手开始寻找疼痛的源头,颤颤巍巍地向被血染红的梳子摸去。

    找到你了。

    丁令左手黑线有了反应,丁烛想从中脱出,却被那漆黑手指先卡住了位置,后者按着丁烛玩耍着,如同顽皮的孩童按着即将溺水而死、拼命上浮的鱼。

    给我松开!

    丁令左手也恢复知觉,五指钳住中间的漆黑手指,竟产生出一股奇妙的亲近感,仿佛这根手指从来就是长在自己左掌,不过不能操纵它,反倒被其瞬间反控住左手五指,很快左手也濒临失控。

    “你要…??”大叔话说到一半,竟跟丁令右手抢起梳子来,其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后者整个手臂都给扯下。

    漆黑手指竖起,慢慢左右摇晃。

    丁令左手忽地加速,一巴掌扇在大叔侧脸,其速度之快,连丁令自己都未能反应,而那大叔圆润的头颅在这一击下,则像是台球般不断撞击破坏而去,将丁令周身一丈的障碍清空,最后冲地而出。

    丁烛趁机从丁令停止动作的左手上的黑线脱出,屏幕照耀侧方,刚要查探这漆黑手指,暗处却飞出一只粗糙肉掌将其握在半空,握力之大,丁烛竟一时无法挣脱,甚至振动不得。

    这肉掌毫无生气,末端并未与任何东西相连,观其形态,则与方才大叔握梳子的手有八九分相似。

    “难道是……!?秋水冥晶果?”无头独臂独腿大叔并未死去,反倒是召回那攥着丁烛的手掌,肚子上的肥肉一阵颤动,聚成张似愤又喜的人脸,言语逐渐顺畅道“不会错!小贼!这是你从仙爷的果园里偷的吧?”

    丁令对此并无反应,左半身依然维持着方才转身掌掴大叔的姿势,右半身则要起不起的,死狗一般挂着。

    “喂,仙爷跟你说话听不到是吧?”大叔被卡住的腿也飞了回来,一脚把丁令左半身踩了下去。

    丁令呼吸逐渐稳定,右手无意识地抓着荧光梳子在身边石块上不断划动着。

    “哦?你这小妖虫竟敢钻仙爷我的果子?找死!”大叔朝自己头被扇飞的方向等了会,却未等到什么,浑身一抖,看向丁烛的肚子便忽地膨胀了两倍大小,肚皮也散发出淡绿的荧光来,肉手直握得丁烛身子快要散架。

    “怎么在这还会受到维度压制……shit!”丁烛屏幕上一阵乱码,摄像头更是伸出平日两倍长,用尽全力却只能原地振动。

    漆黑手指指向了大叔。

    “啊!仙爷我…哈哈哈哈!仙爷我现在感觉很好啊!什么狗屁镇元宗宗主,就是镇元老祖来了,也只有给仙爷我提鞋的份……”大叔肚子裂开,把无用的脏器喷出,再将无反应的丁烛吞入其中,他怪笑着,俯身去拾那荧光梳子,便再没能起身——一道灰白的巨大不规则裂痕从其脖颈处慢慢浮现,直贯穿向脚底,大叔便再无半点生气。

    丁烛从大叔松软的肚皮中喷出,滚到丁令左手边,而那漆黑手指竟直接解锁了丁烛,拨完一个电话号码,自身似乎短了一截。

    无人应答。

    “…”电话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被接通。

    一片死寂。

    丁令毫无征兆地回想起了些神话故事,同时身下的影子传出异香,似乎其中有什么要翻涌而出。

    “喂?”丁令朝手机不受控地张嘴出声,瞬间意识便突破神识束缚,朝更深处坠落而去。

    自身能感觉到的时间已快失去意义,丁令的意识仍未触底,虽然缓慢,但自身理性一直在不可逆地消失,再这样下去,恐怕再醒来时便会与野兽别无二致。

    那或许…也不错?自己一直想养只猫来着,毛线球……

    ?,老鼠尾……呜呜哈!…冰流星。夏!夜~…小鱼干巴爹~是谁的灭火器

    我在…?忘了……

    嗷?

    “先生,请停下吧。”

    ——丁令的意识撞在了一堵透明、水平且会说话的墙上。

    它在说什么?

    “啊!”墙被撞得粉碎。

    ——破墙而去,其下,是第二堵墙,第十堵,第一百堵,第一千堵,第三万堵……丁令的意识停住了。

    “先生,再往下,就到妖了。”第十万堵墙堪堪能支撑住丁令的意识,这是一堵红墙。

    “……?”丁令一动不动趴在红墙上,理性恢复了些许才有精力观察四周。

    别无他物,只有站着的,人类遗体。

    忽然一只拿着电话的银色毛手从下方黑暗中出现,伸出一指,上敲了下红墙,顿时红墙出现了波纹状蔓延开的裂纹,如被棒球击中的窗户一般。

    丁令闻身向下望去,方才发现那些遗体并非在自己一侧,而是下方尸体的悬空倒吊之影,它们此时也纷纷望向自己。

    “我要怎么……回家。”丁令无视下方视线道。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红墙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已然是支撑不住。

    银色毛手挠了挠自己,敲打了第两下,竟将红墙缓缓修复。

    下一刻,银色毛手手中手机消失不见,竟改为轻握在丁令脚踝,若是再仔细看看,便会发现这手唯独缺了食指。

    “?”丁令注意到脚踝冰冷的触感,低头,蹲下,双手握住那银色毛手便往上提起道“你?”

    完全提不动,感觉如在搬山。

    奇怪,自己在干什么?现在自身难保,怎么还会主动接触那来历不明的玩意儿?这是……手?虽然上面覆了层银毛,甚是枯瘦,但仍有脉搏,其下罩着一团搏动的黑雾,仿佛无比遥远。

    这红墙下的生物听了丁令声音,先是一愣,转而从黑雾中露出双稚嫩的眼眸看了过来,但它的目光却又在颤抖中,于二者视线接触的前一刻黯淡下去。

    不可直视。

    丁令脑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随即便再也无法思考下去。

    “嚯!居然是个人啊,咋跑到这来睡了捏?”

    熟悉的人类声音从上方传来,然而这距离对此刻丁令的意识而言,仿佛喊声来自于童年。

    “电话没人说话还留着,多浪费感情啊!来,我给你挂了吧。”那人类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道。

    电话被挂断的瞬间,丁令的肉体猛地睁眼,也不动弹,只有眼球往下一转,寂静无神地注视着身边那道纤细人影,那人影被直直盯着,便也住了嘴,竟走回丁令影中,无法分辨彼此轮廓。

    漆黑手指想再拨些号码,却无法触及,只得暂时作罢,默默退回黑线内。

    “呼……好冷…”丁令战栗着坐起,双眼目光虽是苍老了不少,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神采,看向左手漆黑手指,已没了动静,而丁烛还未恢复神志,屏显的通话时间才过了一小时,右手则不知何时死死攥了把染血的荧光梳子。

    晦气!

    丁令下意识地把梳子奋力往外一抛,梳子便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好兄弟,这可不兴乱扔啊…啊你已经扔……算了…”

    “谁在说话?”丁令顿时后退几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感觉,是刚才自己挂电话那人,这人……是在贴着自己身子说话吗?

    良久,无人应答。

    “哈哈哈哈哈哈!至于我是谁,你来太乙仙国天寒城,自然就知道了。”那声音似是憋不住笑出声来,在丁令影子中荡漾个不停。

    “你是…那秃子?”丁令无语地又退了几手,但那紧贴的滑腻感始终挥之不去,索性便不动了。

    “不!不是!那,那是发型……不是秃!…唉”

    “哦…~我师妹呢?她怎么样了?让我……”

    叶师妹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死了。”

    “……”丁令闻言,只觉着要自燃起来。

    “这不好笑。”丁令道。

    “确实。”

    “我也应该死吗?”

    “人早晚都会死。”

    “龙隐守玄,夜渡神渊。”丁令低声速念,神魂中瞬间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黄点。

    “哦?你果然和今日那个用龙字诀的有关?!好兄弟!我真是等不及要见到你了!”藏在丁令影子中的人影闻言大喜,暴涨开来将前者整个淹没,如一团墨汁般从地下浮上,逐渐加速射入低空云层,化为乌云模样疾速飘向竺天寒的方向。

    “谁是你好兄弟?你这恐怖分子!放我下去”

    昨日?自己只睡了一晚吗?

    “嘿嘿,你若不愿离开这片鬼地方,我这术法自然带不走你,等你与我本体相见,你若要走,我也不会强留,而若你愿留我城中,我倒也可保你无恙。”

    丁令不再诵念,云外,是满目疮痍,一眼望不到头的受灾区。

    竺天寒不在此处,那地表失控的火焰,便可以自由地吞噬一切,这人间炼狱,宛如幼时那一幕重演,虽然救灾人员前仆后继,但根本无法控制火势。

    百丈宝树作引,千万生灵为料。

    自己却高高在上,躺在仿佛松软丝绒被褥的云中,放松下来甚至有了困意。

    多少人能死里逃生呢?他们自身的命运已然交付他手。

    兴许明天,生者会得到一串并无意义的数字。

    有得选吗?

    就算都是人类,相比修士,凡人终究太过羸弱。

    无法理解,无法反抗,无法逃离。

    虽然一天之前自己眼中的世界还很正常,但丁令隐隐感觉,世界失衡而扭曲的车轮大抵已再次开始轰鸣,N城便已出现这么多妖魔鬼怪了,那么大规模灾变将不再是个例,自己也不能一直指望好运,次次躲过。

    自己还会回来吗?

    会。

    在,变强之后。

    在回天无力之前。

    丁令看了眼在自己怀中关机的丁烛,默念起了龙字诀。

    变强。

    在失去选择之前。

    “对了,云里还备了热牛奶,你喝点,对伤很有好处。”

    “谢谢。”丁令接过云管,喝了一口,甜中带咸,兼有腥臭,便在乌云下划开口子,将奶全挤了出去。

    也许有幸存者会记得,那晚淋到的灵雨。

    “啊!!!”丁令忽地痛呼出声,下腹如被利器猛然划开一般。

    一架民航从后加速扎进了丁令所在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