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慢慢吃。”又一位食客摇了摇头，掸掸自己方才坐着的椅子，略有气喘地跟随上一位食客离席而去。

    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吃上了？死气丁令心头一震。

    随着桌边食客的减少，其他食客的样貌虽然在记忆中仍旧比较朦胧，但已是能在丁令的意识中留下印象，而他们此时齐刷刷望向离席的二位食客，眼神均有些复杂，片刻后，其中四位选择继续进食火锅，一位则置放碗筷，静静地坐在原地。

    死气丁令莫名地有股如坐针毡之感——那位停下的食客就坐在自己左手侧，呼出的鼻息甚至直接能打在自己脸上。

    他长着一张惨白而布满孔洞的马脸——皮下血肉间断地鼓动着，不时有黏虫从中进出，唯一完好的是他那两只绿眼，正饶有兴致地投来目光。

    “生面孔啊？一个人来的？你可以叫我老白。”马脸男幽幽道。

    “白前辈不也是孤身一人吗？”死气丁令闻言望去，虽仍有一层薄雾似的遮掩，但顿觉寒气透体，将锅中新接来不久的肉顺势夹到对方碗中。

    “是，也不是。我这副面孔是上次来吃过之后留下的了，希望没有吓到你。”马脸男舔舔嘴唇，直接将自己的碗与丁令对调过来道“这肉熟过头了，我不喜欢，你体表竟有丝丝生气流露，倒是可以多吃些滋补。”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啊！”不知谁接了一句。

    “多谢前辈。”死气丁令也不看这换来的碗中之肉熟了几分，一筷子夹了便蘸料送入口中。

    呕！

    腥臭和铁锈之味在死气丁令脑中爆炸开，只觉如同后脑挨了一闷棍般，强忍了数次才没有吐出。

    但死气丁令的魂体也凝实了些许。

    “好！你不错！”说话间马脸男已经艰难起身，却没立刻离开，只是立在原地望着后者的脖子侧面，略有出神。

    “真是越来越吵了啊！外面的……”马脸男轻拍了下死气丁令的肩头，见后者仍是坐着，只得长叹一声，径自向暗门踱去。

    “人！”马脸男在出门的同时，他愤恨的声也在室内响起。

    死气丁令陡然回头，只见暗门下竟留有一段被强扯下的马尾。

    “哈哈哈哈哈哈！人肉都在外头吊着风干呢，还能是有活人混进这层来了不成？想来是黄风又在广场练拳了罢。”桌边的猪头男眉眼带笑，嘴角口水止不住地流下，俨然就是他锅中肉吃得最多。

    死气丁令沉默着又去锅边接了块肉。

    之前有食客离开时还未察觉，马脸男一走，桌边连同自己只剩五人，才发觉自己头顶降下的魂压已增加了三倍！

    “不知那黄风小儿上次输给二师兄你的纵魂珠今日可曾带来，让我等开开眼界？”猪头男右手边的鱼头男瞪大双眼，眼中充血道。

    “不急，待俺吃完再说。”猪头男看了眼丁令方向，继续埋头苦吃。

    “你这呆子！师父说了多少次了，莫要与人争勇斗狠！你就只记得吃了！”猪头男左手边的无头男道“还是把珠子给我，我去还与黄风道友。”

    “大师兄说得对！”鱼头男一脸要窒息的表情，叹息道“只是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不知逃去哪了，是生是死。”

    闻言师兄弟三人皆是沉默。

    自已右手边的不会是个龙头吧……

    死气丁令有些颤抖地缓缓看去，对方果然也正看向自己。

    眼前中年男人的面孔极其眼熟，他的面部已不复当年那般棱角分明，岁月揉搓雕刻了些许柔情，只剩下黑中带白的短发还盎然如故，一根根不屈地刺向前方。

    他也光着身子，倒先笑了。

    爸？！

    这笑容同记忆中的父亲一模一样，死气丁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神似自己父亲的男人眨眨眼，食指指指碗里，又示意不要出声。

    至此，死气丁令终于在被恐惧和食欲意识中催生了一丝离席的想法。

    “可我们的魂经还在……”鱼头人忍不住又开了口。

    “行了！师父长师父短的！你们好师父的骨肉还在这锅里呢！吃饭时候能不能跟俺说点开心的！”猪头人反手给了鱼头人一掌，使得鱼头男本就肿涨的头部似快要爆出浆来，而鱼头男就要一个不稳后仰下座位之时，竟一个打挺硬生生以270℃的钝角把自己掰了回来，拿起中年男人的酒杯就往嘴里灌。

    嗯？

    桌上剩下的五个，什么时候连坐到一起了？

    死气丁令分明感觉到身下的座椅虽然没动，却也渐渐传来一股吸力，自己到现在都没有吃太多，可方才左转回身时，肚子却是艰难地从桌边擦过。

    下意识地，死气丁令看向火锅，可这桌上哪里有锅？只有无数三指宽的飞虫从桌面中心的腐败肉洞中喷泉般冲锋而出！

    左手边现在坐的只有一个，是那无头男，他吃了只飞虫便要去弄调料。

    “嘭！”

    无头男起身的同时，死气丁令头顶魂压竟直接翻了十倍！上身当即失控地直撞向桌面，晕头转向之余，也被桌面死死摄住，只得无力地趴着，眼看着自己脑袋离那桌中肉洞愈来愈近，不断有蠕虫雨落在背。

    “快跑！”死气丁令朝那仍在饮酒的中年男子几乎是挤出最后的力气吼道。

    似无人听闻。

    中年男子只莫名地望了眼暗门，似醉非醉地晃了晃头。

    就在死气丁令要一头撞进桌中肉洞之时，第二位离席的食客座位上忽地光芒四射，凝成一具稀薄的人形，盘腿稳稳坐于其椅上。

    得益于此，死气丁令身上魂压骤减，勉强能回到自己座椅，扶着桌边感受方位。

    “油桃怎么没了？”无头男冷不丁在调料台问道。

    “有的有的！”鱼头男连忙起身，一路小跑到旁边的行李堆翻找起来。

    可惜死气丁令脑中昏沉，想起身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又被魂压压得重重撞在桌面，将后者表面的枣色漆面都撞裂开来。

    桌子挨此一击，竟呜呜地啜泣起来，桌面瞬间折叠，肉洞口径陡增，势要将死气丁令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