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于将军已经两年多没见了，从我上次乘船去南京考试之后我们两个之间连书信都没有来往。

    这主要就是为了避嫌，从郑成功开始，他就特别忌讳手下的文官和武官互相勾结。

    这次郑经对谷郎中恨的牙根痒痒，因为他和十一名大小的军头真的是狼狈为奸，非常的密切的勾结在一起。

    他们被砍头一点都不冤，因为这是严重的挑战了帝王的底线。

    不过我和于将军并不是就没有联系，只不过我是通过那群在南京当官的石鼓县和铜鼓县的举人帮助传递消息。

    他们总要写家信吧，我想传递的消息就在这些家信当中。

    文化人在这方面是非常擅长的，我只要告诉有些举人，我想传递什么消息？

    这些一天到晚研究八股文的书生们就会用非常家常的话，给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写上一封内容丰富的信。

    而我要传递的信息则掺杂在这些家常话里。

    这些书信都是通过来往于南京和海口之间的商船进行传递的。

    只需要在传递的信封外面专门写上一句，请送到某某某地址，然后转交某某某。

    收到信的人就知道这封信得先让将军府的人看了，然后再送达，最终目标。

    于将军手下养的那群幕僚，很快就能把信中的那些隐晦的意思翻译出来，告诉于将军。

    其实我们也没有密谋什么事情，只不过就是通报一下情况而已。

    而且于将军也没什么事找我，我只是把我对海洋贸易以及新作物方面向于将军表达一下我的想法。

    其实就是想推广一下土豆和红薯。但是于将军从来没给我回过信。不知道是不想搭理我，还是我推广的东西，他不屑一顾。

    这次来拜访于将军，我也是带了礼物的，那就是我的竹片燧发枪，挑了一只枪托颜色比较好看的。

    找了一个长条盒子，把火枪装在里面，还有红布条在盒子外面打了个蝴蝶结。

    让人帮我扛着，进将军府的时候把这个长条盒子交给了门口的守卫。

    这是规矩，礼物得先让人家检查一下才能送到于将军的面前。

    不过见到于将军的时候，把我吓一跳，也就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于将军就变了样。

    人整个都减肥减的脱了相了，而且脸色蜡黄，双眼无神，说话都有气无力了。

    “小周秀才又见面了，现在是叫你周举人，还是叫你周知府？周砍头啊！”

    “于将军，您这是开玩笑，您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不过您的身体怎么这样啊？”

    “你也看出来了，我生病了，恐怕命不久矣。”

    这可就不对了，这是生的什么病啊？一般人得病，没钱看，于将军不至于没钱看病吧。

    我在古代呆了这么久，其实也是了解过古代的医术，毕竟吃五谷杂粮的，谁也保证自己不会生个小病小灾？

    真要得了什么绝症？就算在现在也没办法，但别因为这个感冒而直接把命送了，还是先研究研究大夫的水平怎么样？

    我还接触过几个老中医，发现古代的医疗技术其实一点都不差，只不过你得碰到好大夫。

    而经济实力是你能否找到好大夫的一个必要条件？

    于将军作为整个海南岛的实际的统治者，怎么也不可能缺钱吧？

    就算他是缺钱也是缺大钱，不会缺少看病的这种小钱儿，难道是碰到庸医了，还是叫人给暗害下毒了。

    这种可能性虽然有，但是应该不大，府里肯定有专职的大夫，而且还不会只有一个。

    要是心梗，脑出血，血栓这类的中医可能手段差一点，但是也有针灸可以缓解病情。

    按说这医疗水平应该不至于，郑王爷那种贪吃贪睡不知道节制的，得个糖尿病，心血管方面的疾病那是很正常。

    像于将军这种带兵的将领而且非常自律，上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变色很正常，身体不说强壮，但至少是非常健康的。

    又关心了他的病情几句，旁边陪同的一位幕僚悄悄的跟我说：“将军，这是得了寒热病了。”

    “一年前就得了，反反复复发作，这是第四次，总是治不好。”

    这我没办法了，两边都不是学医的，如果能等得起，可以等我考上医科大学，还得是中医科的，然后研究一下你的病情没准儿能够找到合适的药方治疗你的病。

    这次是套交情送礼的，赶紧把我准备好的火枪呈送上去，先介绍了一番这敢自生活充的原理和好处。

    然后非常委婉的向于将军提出，能不能继续到他的新兵营外面去捡漏？

    这次不用见多了，能捡上250就行。

    “哈！哈！哈！”

    于将军底气非常不足的笑了几声，然后深吸了两口气说道：“三个月之前我就停止在招收新兵，你捡漏已经没地方捡去了。”

    “你这自生火铳很好，如果在永历13年，我和父亲有200支这样的火枪，一定会打到北京城下，让顺治那小子尿裤子。”

    “我们碰到蒙古骑兵的时候也不会没有还手之力，可惜呀！可惜呀！”

    “不说了，晚上我要设宴款待一下我们的小周知府，咱们边吃边聊，你先回去休息，咱们晚上见，过一会儿我就要打摆子了，就不让你看我的丑态了。”

    打摆子寒热症，我脑袋上画着一堆的问号就离开了将军府。

    不过临出门的时候抓住了把我送出门的那位副将，总算把于将军的生病时的症状搞清楚。

    于将军在一年多以前开始发烧，打哆嗦，就是身上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

    治疗了一段时间，症状减轻了，可是几个月之后又复发，找上一群大夫继续治，好像似乎是没问题了，过上一段时间又复发。

    每天要周期性的发冷发热，然后休息不好，一年多的时间，人都快变成骷髅了。

    身体虚弱之后，各种毛病也就跟着来了，现在于将军走路都开始费劲了，甚至他已经开始安排后事。

    当然，最后这句话我猜出来的。

    回到馆驿，周德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周小欢偷偷的爬起来，把电脑打开，得查查这个打摆子和寒暑病到底是什么玩意。

    到底有没有传染性？晚上还要跟人一块吃饭，至少得知道和他保持多远的距离合适？

    不到两分钟，我就恍然大悟了，不就是疟疾吗？这就是有网络的好处。

    很多的基础性的知识，你只要知道个名词，你就可以非常迅速的把很多细节的东西都能查到。

    不过我的对医疗方面的了解也就是用酒精消毒，打疫苗能防治天花。

    网上查到的很多东西，根本就不是一个高一年级的学生，能够理解的。

    不过我也不用搞得太明白，我只记住了两个名词，一个是金鸡纳霜，还有青蒿。

    这两种东西都是对付疟原虫的特效药。

    晚上我早早的带着吴氏兄弟，还有我的两个小妾保镖就去于将军府上赴宴。

    因为这是家宴，所以全都穿的是便服，而且海口是于将军的地头，安全是相当有保证的。

    所以我们连衣服里面都没有穿甲就直接出动了。

    海口这地方，说实在的，不穿衣服都觉得热，再穿个皮甲之类的，直接就捂出痱子来了。

    来到将军府，发现不完全是家宴，坐席的还有几个穿着便装的军人。

    都是熟人，全都是于将军手下的亲信部下。

    等到人到齐了，开席的时候，发现连于将军的夫人还有他的女儿，儿子都坐在了席上。

    这是把我当成亲近的人，才会让我见到家眷。能够坐在屋子里的都是和于将军关系紧密的人。

    看样子于将军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开席之后，简单的打两句招呼，我赶紧就把知道的那两个治疗疟疾的药告诉了于将军。

    金鸡纳霜这种玩意儿现在应该是已经被欧洲人找到了。

    去找西班牙人葡萄牙荷兰人有可能会找到这种树皮样的东西。

    不过这得凭运气，青蒿这种东西就很常见了，不过使用的方法却是有讲究的。

    靠着青蒿，我们中国拿到了一个诺贝尔医学奖，但是研制的过程也是一波三折九曲18弯。

    “于将军，我虽然没学过医，但是乱七八糟的书看的比较多，虽然不知道真实的效果如何，但是试试没坏处。”

    “东晋葛洪的《肘后备急方》，里面提到了“青蒿方”，做法是“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金鸡纳霜，这种东西很多西洋人都不知道，寻找起来难度很大，不过青蒿这东西还是比较好找的。”

    “多找一些，我和府里的医生探讨一下如何服用。”

    我字斟句酌的把这段话说完了，整个宴会厅里面所有的人都直勾勾的盯着我。

    除了背后站着的我那两位外国小妾。其他人都是用直勾勾的眼光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

    于将军似乎比上午和我见面的时候状态好了一些，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坐在于将军身边的夫人轻轻的站起来，在于将军耳边小声的说了什么，于将军又笑了起来，“去吧！去吧！要不然你也坐不住，吃不下。”

    这位夫人明显要比于将军小了很多，看着也就是30，甚至可能更小。

    看着于将军说话的态度是非常溺宠这个小夫人的。

    “父亲，那我也去吧！”

    坐在下手的一个小姑娘也站起来，向于将军说话。

    “用不着了，让你母亲一个人去就可以了，这么一点小事儿，不要太紧张。”

    这位个头比我还高的小姑娘，轻轻的坐下。

    虽然于将军把我当自己人领出夫人和孩子给我看，但是我不能太不礼貌了，轻轻的瞟了一眼，还没等看清楚就赶紧把眼皮子搭下来，老老实实的盯着我桌子上的菜。

    而于将军停了一下，非常正宗的双手端起酒杯向我示意，我赶紧也双手端起酒杯。

    “小周知府，我敬你一杯酒，也想托付你一件事情。”

    “于将军有事请讲，千万不要对我客气，我能办的一定竭尽全力。”我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而且说完这句竭尽全力之后，就抢先一口把酒给干了，这是规矩，千万可不能让长辈、领导在你前面喝完。

    于将军把这杯酒也一饮而尽，向我举杯之后说道：“那你可就答应了啊！”

    他伸手指向坐在他旁边的那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我家这位小女年方14与你年龄相仿，想许配给你为妻。”

    我一紧张，把两只手还端着的酒杯，直接就没握住掉到了桌子上，哐嘡一声之后，我直接蹦了起来。

    “不可！不可！不可！我已有妻室，糟糠之妻不下堂，不敢唐突了小姐。”

    “放心，不是让你休妻，你要是敢休妻，我还不敢把女儿交给你，你娶个平妻就可以了。”

    我的脑子都有点懵了，连躺在床上的周小欢都给惊醒了，我眨眨眼睛，赶紧把频道调回到古代这边。

    “不妥不妥，怎么能这样委屈了于小姐呢？小子无福无能，真的不敢享受于将军的好意。”

    于将军笑了两声，“我就说你肯定会拒绝的，他们还不信，不过你先别把话说死，我跟你说说，我要把女儿嫁给你的原因。”

    于将军动作麻利的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干了，然后盯着我。

    沉吟了一小会儿。然后开始缓慢的说话。

    “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我派人专门调查了你的情况。”

    “当时罗将军给我写的信，我是坚决不会信的，怎么想，觉得都是他在吹牛？”

    “不过我让人找那些和你一起出征的团练和秀才问过情况，发现你比罗总兵说的还要妖孽。”

    他指了指坐在下手的那些亲信军官，“我这些手下也是骄兵悍将，谁都不服？连我都不太服，但是他们服你。”

    几名军官听到于将军说道他们，都站起身来，向于将军拱手，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两个好像都要掉眼泪了。

    “如果我去世了，也只有你能够让他们服气，还能让于家军存在，不会产生动乱。”

    怎么越听越像交代遗言了？于将军现在到40了没有？就算得了疟疾，也不是立马就要死。

    他的医疗条件这么好，怎么也能撑几年呀？不至于这么着急就交代后事吧！

    “于将军，您别说的这么悲观，您这有儿子，以后小于将军继承您的官位不就行了吗？用不着我一个外人来添乱。”

    “你以为郑经能够等这个孩子活到成年吗？”

    “只有你以我女婿的身份控制于家军，让于家军成为一个整体这样郑经才不敢随便动手。才能够让我的孩子长大成人，让我于家不至于断了香火。”

    我已经听见那个高个小姑娘低着头悄声的哭泣了，而旁边坐着两个四五岁的小孩，似乎还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话，但是也像小大人一样，东张西望却不吱声。

    “您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掌管于家军之后对你儿子不利？”

    于将军冲着我微微一笑，“你以为我傻吗？不好好的了解清楚，敢把自己孩子的命放在你手里。”

    他招手把自己的儿子叫到身边，然后告诉自己的儿子把衣服袖子挽起来，然后他儿子光着一只胳膊就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眨着大眼睛，把自己白嫩嫩的小胳膊举起来，说道：“哥哥，你看我的胳膊。上面有个花花。”

    我仔细看了看，赶紧把自己左手的袖子也撸了起来，在相同位置也有一个种牛痘留下来的小疤了，样子和这个小孩胳膊上的非常相似。

    我抬起头来，望向宇将军，“是牛痘吗？”

    于将军点点头，然后，对这个孩子说道：“狗儿，给周哥哥磕个头，是他保住了你的小命。”

    这小家伙还是挺听话，噗嗤就给我跪下了，一个头就磕在地上。

    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的家乡虽然不知道你有种牛痘的本事，但是我们还是查出来，你岳父家和你家的仆人全部都中了牛痘。”

    “你的两个小舅子，胳膊上也有暗花，证明他们也种了牛痘，去年你家乡也流行了牛痘，但是你的两个小舅子，还有你老家的弟弟妹妹都没事。”

    “我发现你在石鼓县，铜鼓县，让医生们给孩子种痘的时候我就觉得有古怪。”

    “这两个孩子就是让你培训出来的那些医生给种了牛痘。”

    他一指那位大姑娘，“连我们家的大小姐也在两年前种上痘了，我就不让她给你磕头了，以后要嫁给你，还是等到夫妻对拜吧！”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认为非常隐秘的事情，结果叫人家查了个底掉，现在我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是不是他们都得查出来了？

    于将军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他的子女，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眼神迷离的开始回忆过往。

    “我爹去世之前，给我娶了11房的妻妾，咽气之前握着我的手，不让我给他守孝，还告诉我，要是生不出儿子来，就不要给他上坟祭奠。”

    “我这些年是拼命的生孩子，那些不到一岁就夭折的不算，活过一岁的那些孩子就有11个。”

    “但是现在你看到的三个就是活剩下的，其他的孩子一多半是因为得了痘疫，别人家的孩子得了痘疫，还有变成麻子，最后活下来的，我于家的孩子只要得了痘疫，就没有能撑过一个星期的。”

    “发现你培训的那些医生开始种牛痘，这两个孩子就刚三岁，种了牛疫之后，还真是安全多了，周围的孩子仍然有因为痘疫去世的，但是这两个孩子一直没事。”

    “今年年初，我已经在海口地区开始大规模的让未成年的孩子种牛痘，这已经快一年了，因为痘疫去世的孩子明显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