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观象台遇佛 薄命女脱厄
六月初八,皇帝的圣旨到了南京。果然,倭寇肆虐江南,二圣震怒,皇帝奏请了太上皇下旨一下革去了文武官员共四十几人,光知府就有四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南京知府王德。
总督张献之和巡抚曹邦德虽有过,但念二人能全歼倭寇将功补过,不予追究,留任待勘。这下,江南官场震动,人心惶惶。
这日,水溶难得闲暇一日,便打算去鸡鸣寺上香,为这一世已故的老北静王夫妇和前世还健在的父母祈福。
这两天来府上拜会的人络绎不绝,搞的水溶也是烦不胜烦。有些他还不得不见。
像甄家,本身就是金陵商会的会长,又前后待驾太上皇两次南巡。而且这甄应嘉还和太妃是姑侄关系,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拒见的理。
这些人都是数狗的,对孙家被抄,倭寇被灭的内里乾坤,都从各个渠道知道的一清二楚。
现在前几日还风光无限的孙家说没就没了。男的发配边疆做苦役,女的打入教坊司。这些商人都惴惴不安,有些个和孙家走的近的,生意来往密切的,生怕被牵连进去。而且孙家那么多商铺,店面怎么处理。他们也想从北静王这打听打听。
再就是饮宴就没断过,今个总督有请,明个忠靖侯设宴,后个又是龙禁尉苏定中孝敬,反正绝不重复,能拒的他都婉拒了。
“王爷,车驾已备好,可以出门了。”福伯进门回道。
水溶点了点头便带了李淼俩兄弟出了门。
这鸡鸣寺历史悠久,已有千年,位于玄武湖畔鸡笼山东麓阜上,香火一直长盛不衰,与栖霞山的栖霞寺齐名。
三人来到鸡笼山下,远远就看见人来人往,香火旺盛。几人把大悲殿,大雄殿,轮藏殿,天王诸殿以及浮屠阁等殿堂楼阁游了个遍。出得寺来,几人又来到鸡笼山观象台。观天日山川,水溶不禁感叹:“不观天地广阔,不识人间渺小。”
突然闻得背后传来一声:“施主心存天下,实乃众生之福。”
几人俱是一惊,回头望去,见是一大胖和尚,双耳垂肩,邋里邋遢,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淼二人上前一步手握刀柄,警惕的注视着对方,将水溶护在身后。
水溶也有些奇怪,这观象台几人来时,未见一人,这和尚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不过不知为何,水溶感觉到这和尚对他没有恶意,遂分开李淼二人,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大师何来?”
那和尚笑道:“贫僧与施主皆为化外之人,施主心存善念不惧因果缠身,那贫僧便将此二物赠与施主,愿施主一切顺遂。”说完从怀中取出两物,一玉一丸。
接着又道:“这玉为三生石所铸,能助世人明悟前生今世;这丹丸为灵河玉露孕育,能枯木逢春,救人一命,施主善用。”说完,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转身快步消失在山间。水溶都没看清和尚怎么消失的,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手上的一玉一丸。
那和尚来去匆匆,水溶猜测估计和尚也是穿来的,否则凭什么说与他都是化外之人,不过是不是他前世的世界穿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李淼走到水溶身前道:“王爷,这大头和尚有些诡异,要不要属下去问问鸡鸣寺的主持方丈?”
水溶摇头道:“算了,不必了,看他也没有恶意,走吧,下山。”说着将和尚给的两物装入怀中。
到了山脚下,瞅见一群人挤在一堆,不知发生了何事。水溶扫了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倒是李焱极有眼色,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探,又匆匆返回。嘿嘿笑道:“没事,又是一出人间悲喜剧,卖儿卖女。”
水溶轻叹口气微微摇头,这普通百姓家卖儿卖女似乎已司空见惯。这个时代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人命如草芥,遇到天灾人祸,不卖儿卖女最后恐怕都活不下来。水溶扭头一瞥,刚好看见那女孩的脸,微微一惊。长相倒是其次,但眉心一颗胭脂记他却看得一清二楚,莫非是她?
水溶心里疑惑,随即吩咐李焱:“去把那孩子买了。”
李焱啊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道:“爷,您没开玩笑?那女孩要价二百两。在京城都够买五六个了。”自从兄长提醒过他后,他也不在外面喊王爷了,就直接喊爷,水溶也随他。
水溶不想跟他啰嗦:“别那么多废话,快去。”
李焱看王爷有些不耐烦,不再多说,一抱拳应了声,转身朝人堆走去。
水溶急忙又道:“慢着。”招手让李焱过来,附耳又吩咐了几句。
李焱嘿嘿一笑:“爷,放心,保证不让爷失望。”说完匆匆去了。
回府的车驾上,女孩不安地偷眼打量眼前的陌生男子,茫茫然又不知所措。几日前,一伙强人追到家里索债,爹爹告诉她,是他在外欠了债还不上了,那伙强人又凶神恶煞的,若是发起狠来,抓了你去抵债,该如何是好。所以为了她的安全打算把她卖给大户人家做妾室或者通房丫头,这样也能保她衣食无忧。
她哪里有什么主意,听到爹爹要卖她虽心中惶恐不安,但一直都是爹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又怕真如爹爹所言被那伙强人掳去抵债,就懵懵懂懂的接受了。
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出,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爹爹竟然要把她卖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更没想到的是还就真有人买。她哪里知道,那伙强人只是他口中的爹爹找来做戏的。
水溶望着眼前柔柔弱弱,腼腆娇憨的女孩温和地道:“莫怕,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水溶温和地语气让女孩心下稍安,拘谨地轻轻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
“丫头”女孩想了想,轻声说道,爹爹一直喊她丫头
“多大了?”
“十三”
“那你爹爹姓什么?”
女孩摇了摇头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她连字都不识,知道姓什么又有什么用呢?爹爹只让她学些女红,平常替他做些鞋子和简单的缝补。
“那你家乡在哪里?”水溶接着问道
女孩依然摇了摇头。这些年跟着爹爹东奔西走,她习惯了逆来顺受,不闻不问。除了爹爹和教她女红的大娘,她基本没和外人打过交道。
水溶不再问了,心想“应该就是那个薄命女甄英莲了,就眉心这点独一无二胭脂记就是最好的证明。看来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她的命运,现在应该还没遇到冯渊和薛蟠。
今天先是在天象台遇到那个鬼和尚,紧接着下山就遇到此女,总感觉有些奇怪。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此女也是可怜,既然遇到了就是缘,自己随手帮一把也算助她脱离苦海。日后年纪大点,若她不愿待在府里,替她安排个合适的亲事,对自己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想通便对女孩道:“既然如此,以后就叫英莲吧。”
“英莲?”女孩轻轻念了遍,心里像冬雪融化般活泛了些,有些熟悉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这个名字。
回到水溶府上,英莲算是开了眼,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宅子。也不知道这府邸的主人是什么身份,又会如何待她,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水溶把她交给福伯家的,让福伯家的带她下去换身衣裳。完了再把她带到内书房来。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换好衣裳的英莲被福伯家的领到内书房。李焱也办完了差事,回来复命。
水溶让李焱把经过给英莲讲了一遍。
英莲像听天书一般,原来刚才李焱在水溶他们走后,直接把英莲口中喊了近十年的爹爹提到了知府衙门。虽说现在知府王德被罢职了,可府丞还在。
李焱直接亮明了身份和来意,那府丞叫赵友方,一听是龙禁尉上门,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抓了个拐子这么点小事,不过他也不敢怠慢,对方还是北静王的贴身护卫。北静王他可得罪不起。
当下开堂审案,惊堂木一拍,那拐子本来就被李焱狠狠拾掇了一顿,又让惊堂木一惊,还没等大刑伺候,那拐子已经全招了。
原来那拐子不止有英莲一个“丫头”,他总共拐了七八个丫头,都被他安排在这江南各府隐秘处抚养。只教这些丫头们一些基本的女红手工,待到十三四岁就高价卖给大户人家,之前已经卖了六个了,这英莲就是最后一个。
英莲呆若木鸡,脑海一片空白。水溶知道她一时恐怕有些难以接受相处十来年的爹爹竟然是个拐子。是以也不吭声,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水溶才道:“那拐子已经交给知府衙门了,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想了,就当之前是场梦吧,你现在对你的亲生父母还有印象么?”
英莲呆呆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水溶继续道:“不记得也没事,那拐子交代是在姑苏拐的你,本王会命人去姑苏查找你生身父母的下落。凭你眉心这颗胭脂记,只要当年你父母有报官,就应该能找到。即便找不到,那也没事,你只要愿意便待在府里,本王给你安排个师傅,教你识些字,待过两年,若不愿待在府里,便为你寻门合适的亲事,如何?”